天將破曉,微涼的朔風時漸變大,寬敞主道殺聲震天。如被犁開的貧瘠土地,三大悍將所到之處,驚惶的人群被迫退下路肩。但凡敢於挺身攔截,下場均一模一樣,不死即重傷。飛沙、熱血、慘嚎、怒吼充斥戰場,矛刺槍挑加斧劈,越殺越勇的三人團一路暢通無阻。
追歸追,但不敢靠近,在遠處詐唬的敵兵扯開破鑼嗓子,「包圍這幫混蛋,放箭,射,快射呀……」
後方自然明白,但人馬混雜,前方的敵騎還未反應過來,三人已衝入混亂的陣營。擠成一團,誰也顧不上誰,拚死抵抗的騎兵偷空大罵,「誰敢放箭,他媽的,沒看見敵我已攪成一團……」
閃動的身影一時讓人眼花繚亂,前方鏖戰正酣,後方無事可幹,尾隨的裨將唯有乾嚎助威,「截住,一定要截住這幾個混蛋,上呀,都他媽快上……」戰戰兢兢的兵士無奈奔上,眨眼做鳥獸散,只因誰也不敢挑戰揮舞長槍的凸包男子。
奔行的速度突然放緩,左支右絀的不花刺緊急求援,「快上來幫幫我,敵將扎手,快……」以一對三,漸漸力不從心,沾滿鮮血的長矛變得沉滯。拚力格開離自己最近的狼牙棒,一左一右的兩道槍影乘虛而入,分兩路直奔咽喉和腹部。轉矛擰腕,成功挑開左側槍頭,但右方槍尖已堪堪抵臨肋部。
早察覺異常,斷後的周文龍祭出一招漫天花雨,滴血槍頭劃出一道弧形寒光,一舉逼退尾隨敵兵。狠催馬,急提醒,「你來斷後,我去幫忙……」身隨影動,甩開馬鐙,人飛離馬背。借衝擊力撲向偷襲敵將,在半空中盡量伸展長槍,槍尖直取獵物咽喉。擋槍已來不及,只能圍魏救趙,迫其還手,只要還想活命,收槍為不二選擇。
人影瞬間飛臨,裹挾寒氣的槍頭已穿過空當,眼看即將命喪當場,敵將被迫撤槍迎戰。一個居高臨下,一個倉惶應戰,兩條鑌鐵槍猛烈撞擊。一聲悶響,虎口被崩裂的敵將差點墜馬,眼前一黑,咬牙轉馬逃離。沒逃出十步,一大口鮮血噴出,人黯然倒下。
靈活的長槍繞過狠狠砸向自己的狼牙棒,借力打力,使一個拖字訣,斜向猛拍。力度太大,魁梧兵士被迫撒手,緊隨其後的絕殺凌厲上演。左擋右擊盪開圍攻的諸多兵刃,掃馬腿,勢若蛟龍的槍頭準確刺入傾翻敵兵的胸腹。猛抖槍桿,鮮血狂飆,風箏一般的血影被甩向圍攻人團。
狠蹬腳下土堆,槍頭扎入血地,人躍上半空。轉體、拔槍、後仰、落鞍動作一氣呵成。挑飛的沙土擊中衝上的軍士面門,倒仰馬背的周文龍掄圓槍桿,雙手交叉發力,以一招橫掃千軍蕩清身後威脅。力量太大,脫手的兵器不斷飛出,慘叫不絕入耳,三步之內變成死亡地獄。
得以喘息,緩過氣的不花刺成功放翻正面敵將,趁敵兵退卻,瞅空回望。眼前出現的精彩絕妙殺招、矯若游龍身影、所向無敵霸氣實在讓人歎為觀止,高聲喝彩,「漂亮,真不愧為我勇士團楷模……」
催馬越過,氣定神閒的年輕小將低聲叮囑,「我來開路,你歇息一會……」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斜睨從左側殺出的黝黑番將,不避不讓,挺槍怒刺,「有種休走,看槍——」
聲如霹靂,殺氣逼人,攻勢迅猛,膽寒的番將不敢掠其鋒,掉馬逃離。身後的兵士做了替死鬼,被紮成一個血人,摔落馬下化為一縷冤魂。凸包男子太扎手,迎戰的乃蠻騎兵紛紛逃離大道,腿快者撿條命,稍慢者立馬變為亡魂。保持貼身戰術,疾奔的領頭小將不時回望,「快跟上,別戀戰,小心敵兵放箭……」
不提醒倒也罷了,不敢近戰的乃蠻兵發一聲吼,「射,瞄準點,別誤傷到兄弟們,幹掉那名領頭男子……」
天色慢慢放亮,主道人喊馬嘶,混亂的戰團被驚恐和慘嚎淹沒。飛馬追上,回首窺探的兩員悍將同時出聲提醒,「有人放箭,閃——」
不用提示,默契的三人不約而同使出磴裡藏身絕招,飛臨的稀疏箭雨撲了個空,逕直扎入前方人群。怒斥、慘叫、破口大罵交相混雜,亂哄哄的場面令人彷彿置身鬧市街頭,「誰他媽下令放箭,當老子們是死物嗎?再敢如此,啊——」眼睜睜看著長槍扎入胸腹,人失語,血水狂飛。
一路衝殺,狂奔的年輕小將漸漸變為血人,整個頭臉均被噴濺的血水覆蓋,除去一雙眨動的眼珠,連黵印也被掩蓋。人還是鬼?看著逼近的血魔,嚇破膽的堵截兵將只恨沒長翅膀,一個個逃之夭夭。三人三騎,三道揮舞的寒光,三個令人聞風喪膽的戰神,一鼓作氣衝出敵陣,身後的飛矢也如雨而下。
極度恐慌加飛沙影響,失去準頭的箭支紛紛墜地,照樣祭出藏身絕招的三員悍將一面加速撤離,一面偷空窺望身後。一聲驚叫,斷後的兀曷赤反應及時,搶在戰馬倒地前飛離馬背。棄槍,翻滾下路,蹲起並取弓拔箭。連珠箭飛出,閃轉騰挪以躲避流矢,人應接不暇。
狠拽馬韁,周文龍先一步折回,不花刺隨後趕到。下馬半蹲半跪,依托路肩下的土坎,三人舉弓怒射。手法雷同,準頭略有差異,但遠勝鼓噪的追兵。一波箭雨飛出,迫近的人馬足有十人倒下,還擊的亂箭隨著越來越多人員墜馬而漸漸遠離。
兩百步變成不可逾越的生死線,近戰擋不住,遠射更不中,激怒交加的乃蠻騎兵相繼躍下路肩,試圖分頭包抄。大道兩頭幾乎同時冒出滾滾塵煙,由東頭殺出的人群速度高上一籌,飛快抵臨,認出苦戰的三人團,敢死隊長厲聲下令,「兵分三路拒敵,決不允許追兵越過這道坡……」指指路肩下的沙坡,連珠箭離手,一頭衝向浴血奮戰的男子,「將軍,快上馬,我來斷後!」
看著兀曷赤跨上備用戰馬,放心的周文龍才躍上馬背,眺望西方冒出的黑壓壓騎兵,忍不住大笑,「速度慢如蝸牛,怎麼追?等趕到,只能聞一聞咱身上的臭味——」
止步在沙坡以西,殘餘敵兵眼睜睜看著狂笑的人群離去,一個個氣得口吐白沫,「媽的,眼看生擒凸包男子有望,偏偏莫名其妙冒出其幫兇。他奶奶滴,真氣死人,啊……」
回望後方,一名兵士高聲報喜,「我方援兵來了,兄弟們,繼續追呀,生擒凸包小兒,一洗奇恥大辱——」
一千餘鐵騎,卻奈何不了區區三人,當然丟臉,氣喘吁吁的裨將悄聲提醒,「一會若有人問起,別說只有三人,敵兵足有三十,不,三百,也不對,一千。媽的,丟人丟到姥姥家了,以後還怎麼混下去?」
憑借先行優勢,縱馬狂奔的人群沿主道直撲七郎灘,提前下路,繞過前方城堡,在正午時分抵臨約定的紅柳林。望穿秋水的斡列阿飛馬迎上,話語間透出極度的焦慮,「駙馬爺,情況有變,監控七郎灘駐兵的副將剛剛回報,敵兵有出動的跡象。我們不能再走主道,必須北行,越過噶爾河,利用天險阻遏追兵。」
「此招可行,咦,人呢?」目光轉向正北,看清大漠中的密密麻麻人影,年輕小將點點頭,「嗯,不錯,能隨機應變,有大將風度。都記住,戰機瞬息萬變,不必拘泥於古法和依賴上司指揮。每一名勇士團成員,無論其職位高低,本將均要求其能獨當一面。統帥萬人也好,孤身作戰也罷,結果都一樣,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追兵,追兵出現——」高聲報警,徒單克寧連聲催促,「將軍,您帶仙師先撤!」
「眾將聽令,斡列阿率麾下兵將保護仙師並追上百姓,渡過河就地設防。總管大人,您先過來……」沖緊張的瘦削老者招招手,鎮定的年輕小將高聲提示,「過河後,您找出部分工匠,帶齊工具守在橋旁候命。等我們躍過橋面,以最快速度鋸斷橋體大半。迪烈,你防守左翼,徒單克寧看住右翼,本將居中迎敵。全體勇士一字排開,用『曼古歹』戰術狠狠阻敵,掩護百姓撤離。」
仔細查看連綿的密密匝匝柳林,嘴角露出一絲笑意,「看見沒有?紅柳林也憐憫眾生,故意留出這個空當,一會死守此地,至少拖延到太陽西墜。哼,想繞道追擊,只怕等到天黑也未必能如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