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羅世界,是真正存在修羅的世界,而修羅便是血腥和殺戮的代名詞,只是在這一天,全世界驟然都感受到了一股難言的壓迫感,就連那存在於這個世界角落裡的修羅,都躲在萬丈深淵或者高峰頂上的山洞中,蜷縮在角落,盡可能尋找到一種安穩的感覺,瑟瑟發抖。
以至於一些普通的平民,他們沒有如修羅那般強大的感知能力,無法確切說出今日有可能會發生一些什麼,但他們卻是清清楚楚地感知到,今日的氣氛,相比起以往有了很大的不對勁。
雖然時至深秋,但寒冷卻是耐不住寂寞,早先一步來到了這個世界,沒有風,沒有雲,也沒有雪,天上的太陽慘白,像是生了一場大病的老人的臉,寒冷和莫名的壓迫深入骨髓和靈魂,似乎要將這個世界凝結在一起。
走在街道的上的人都沉默不語,一種從未有過的壓迫和危機感在這個世界的每個地方升起,當這個世界將這種氣氛凝聚到一種飽和的狀態之後,便開始向萬千世界的各個方向滲透。
「你究竟在哪兒?」黎明感受到了那種如潮水般陰冷,至地衝起的寒氣,眉頭已然擰成了麻花,整個人飛快穿梭在佛像體內的各個縫隙當中。
即便到了這種時刻,他依舊不想要放棄,因為他知道,若是他真的放棄了。那他一定會後悔。
鷹王緩緩從佛像的肩上站起,凜冽的颶風吹得他身上的大衣獵獵作響,黑髮如瀑,在風中肆意飛舞。他從手中的彎刀中,看到自己面頰的輪廓,發現自己的胡茬在這些天來還忘了剔去,隨手就用手中的彎刀刮了起來。
他的動作並不快,也沒有一點處於危機關頭的緊迫感,就好似一普通的農莊漢子在修理自己的邊幅一般,良莠不齊的胡茬在被他刮下的下一刻,便被捲進了風息當中,然後頃刻間被鋒銳的風刃切割成數十段,再被切割成肉眼看不見的微粒,不知飄向了什麼地方。
看著刮完胡茬的他映襯在光亮的彎刀裡的影像,一下好似年輕了十多歲,鷹王終於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他回頭看了一眼黎明之前鑽進去的縫隙,發現他依舊沒有半點出來的跡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修整一下面容,好好打扮了一番,卻是連一個觀眾都沒有,不覺有些遺憾。
天空中的太陽變得越來越白,最終變成了一塊像是寒冰玉打造的磨盤,晶瑩透明,卻是寒冷刺骨。
鷹王挪動腳步,向佛像臉的方向靠近了一點,就在下一刻,那佛像的肩膀徒然脫落,然後在還未落到地面的時候,便被凌厲的颶風分割成了無數碎粒,像是沙石一般隨風飄散。
有沙石向鷹王飄來,鷹王伸出手一臉厭惡地向那些沙石揮了揮手,將其掃到一邊,他回過頭,再度看了一眼那個裂縫,最終輕歎了一聲,兩隻遮天蔽日的翅膀從他身後長出,然後帶著他向高空飛去。
然,幾乎就在他腳步離開那佛像的同時,兩道氣息便從那裂縫中衝了出來,然後迅速向另外一個方向衝了過去。
鷹王看著黎明帶著那個女子離去的方向,不由得蹙了蹙眉頭。
轟的一聲,天地一陣顫抖,好似如同玻璃一般脆弱,馬上就要破碎變成混沌一片。鷹王腳下的那佛像的殘肢終於在這樣一陣驚天動地的震動下,化作了齏粉,磅礡得無可披靡的魔氣從地底升起,但馬上便被一個巨大的禁制再度壓制了下去。
與此同時,一個晶瑩光亮,閃爍著聖潔悠遠光亮的巨塔從天落下,壓制在那陣法中央。
鷹王抬起頭來,看著黎明站在在一如同房屋大小的蜘蛛背上,懷中摟著一名奄奄一息,但絕美的女子,緩緩落下,不由得輕舒了一口氣。
黎明再度將菩提樹祭出,菩提樹清脆的葉片上有大道無邊的氣韻在閃現,一道道頭頂浮現佛光的和尚從黎明的身體裡走出,然後圍繞著那鎮魔寶塔團團坐下,開始誦經打坐。
方圓數萬里的土地都被金複雜強大的封印壓制,在下面的魔氣還在不斷掙扎和糯動,盡力地想要避開那鎮魔寶塔的壓制,從別的地方鑽出來。
而事實上,確實是有魔氣鑽了出來。
至始至終,黎明都不敢小覷天魔的力量,但親身體驗過這種感受後,黎明還是震撼不已。他此次是親身參與了那封印的佈置,從頭到尾,他們盡可能地做到精益求精,甚至到了完美至極致,為了這封印,他們更不知拿出了多少的力量打入其中,但最終還是讓天魔找到縫隙掙扎了出來。
而且,他們能夠感覺到,以眼下的情況,完全都談不上是壓制,而是一種勢均力敵的較量,天魔有可能永久被壓制,而他也有可能隨時衝破這封印出來。
絲絲夾雜著死亡和絕望的氣息,在眾佛的佛音當中不斷消散和不斷再生,但一些魔氣最終還是凝聚在了一起,然後化出人形。
在這個過程中,黎明清晰地看到對方是如何生出心臟,如何生出全身的器官,再生出血肉,成為一個活生生的,成為一尊讓他們感覺到壓迫的存在的。
「十年時間,我們又見面了。」天魔轉了轉脖頸,發出一陣卡嚓嚓的聲音,露出一絲血腥的笑意。
黎明搖了搖頭,說道:「沒想到你還記得我。」
「讓我更想不到的是,那個女人竟然還沒有死。」天魔的如被鮮血染過的眸子轉動,看向黎明懷中,奄奄一息的女子。
女子悶哼了一聲,但已然沒有力量說出任何話來。
黎明小心翼翼地將女子扶在地面坐下,然後面向天魔,兩極劍在黎明手中化形而出,燭龍頓時直接從兩極劍內飛出,盤旋在黎明身上,張開雙眼,刺目的光亮籠罩天地間,發出驚天怒吼。
而身在一邊的鷹王卻是在這一刻,握緊手中的月亮彎刀,切割破碎面前的空氣和空間,如同一道閃電般向那天魔衝了過去。
兩極劍和黑裡透亮的月亮彎刀幾乎在同一時間落在那天魔的身上,只聽見刺啦的一聲割碎肌膚的聲音,剛剛化形而出的天魔已然成為了一蓬血霧。
然,就在這時,黎明心中猛地生出一種危機感,還未回頭,天魔的氣息便在他身後出現,緊接著又一陣刺啦聲響起,血霧飄散。
黎明回頭看向鷹王投以一個感激的微笑,眼眶中瞬間閃過一道精芒,身形快速移動,直接破碎虛空,向一個方向追去。天魔魔氣化作的分身剛剛欲要離開這片封印的範圍,便被黎明斬下。
黎明和鷹王二人面面相覷,同時劃破食指手指,閃爍著金色光芒和妖異綠色的血液同時落在那陣法的兩個陣眼上,那血液迅速繞著陣法的紋路流淌最終會和在一起,原本金色的陣法最終化作了紫金色,封印住地下的天魔力量。
身在一邊的女子面色蒼白地就要暈倒,黎明趕緊收斂起助注意力來到她身邊,向她體內注入了大量的永生之力,女子的面色才勉強好轉了一些。
而在這個過程中,黎明的臉色卻是逐漸變得驚訝起來,他收回手,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那女子:「你是炎帝后人?」
女子露出一絲微笑:「我叫炎霽,是炎帝一脈相承的孫女。」
黎明震撼,卻也有一種理所應當的感覺。難怪當初這女子竟然如此容易進入修羅門,甚至還能夠憑借自己並不算高的修為鎮壓天魔的力量十年。
「天魔和地魔,是由盤古大神的精元氣蘊育而成,這世間不可能有任何事物能夠將他們抹殺,唯一的辦法,便是將他與地魔再度融合。」炎霽神色淡然地說道,「只是想要融合這兩個龐然大物,需要混沌爐輔佐,混沌爐消失在這個世界,已近萬年,恐怕再無可能了。」
「關於這個,你怎麼不早說?」黎明詫異地看向眼前那張完美無瑕的臉龐,心中卻是震撼不已,混沌爐,不正是達摩老祖之前閉關和他鍛煉心境的去處嗎?
炎霽有些詫異地看向黎明:「就算是說了,又有什麼用呢?混沌爐早已消失在世間了……難道說,你知道混沌爐在哪兒?」
黎明苦笑,不知如何言語。
「盤古大神以開天斧開闢天地,用火種本源為萬物生靈提供能量,以靈魂為傳承,繁衍千秋萬代。而在混沌爐當中,盛裝的便是火種本源。」炎霽說道,「只有借助火種本源的力量,才能夠使得原本分開的天魔和地魔再度融合,盤古大神才能夠重新回到這個世界。」
黎明蹙了蹙眉頭說道:「且不說天魔在無限魔域被冰封,就算是讓天魔和地魔自願進入那混沌爐當中,也是難上加難的事情,又談何讓其結合成盤古大神?」
「關於這個,就得看你了。」炎霽身為炎帝孫女,體內有一代大帝血統流淌,不但實力強勁,而且美貌同樣是舉世無雙,肌膚白皙,玲瓏剔透,讓人窒息,大眼眨動,似乎在傳送千言萬語,「你來到這個世界,取締了天魔的存在,那你就應該把天魔的路,繼續走下去才行。」
黎明沉吟片刻後,才說道:「也就是說,我必須掌握天魔的力量嗎?」
炎霽眸光流轉,眉目傳情,點了點頭:「不錯。」
黎明站起身來,目光在不遠處的鷹王身上掃過,然後徒然消失在了原地,半柱香的時間後,他再度出現在了這方空間,只是在他的手上,多了一個熊熊燃燒的爐子,爐子出現的剎那,這方空間的溫度驟然上升,天空像是被烤紅了一般,通亮通亮的。
炎霽和鷹王在這一刻,同樣為之眼前一亮。
「看來,你真的是天運之子!」炎霽看向黎明的目光中,多了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黎明臉色淡然,眉宇間竟憑空多出了些許悲壯的氣氛,他轉過身,看也不看旁邊那臉上多了些許顧慮的鷹王,逕直向這陣法的陣心走去。
「等等……」鷹王見到黎明毅然決然的樣子,鷹王再也無法保持鎮定,向黎明開口說道。
可是黎明卻對他的話聞若未聞,直接向那前方的陣心處走去。鷹王的神色變得複雜起來,看了黎明片刻後,輕歎一聲,沉默了下去。
他沒有聽到黎明和炎霽之間的對話,但見到那混沌爐之後,他卻是猛地明白過來,黎明想要做些什麼。
雖然曾經他為了那鎮魔寶塔的那塊玉石,想要鎮壓天魔,但卻從未想過要和天魔進行生死大戰,因為他還沒有瘋狂到這種田地。
天魔的強大,留在這千百萬年歲月當中的傳說實在是太多了,他不得不忌憚,但眼下的黎明,卻是要和那天魔的力量進行正面的對決。
這簡直是瘋狂得不能夠再瘋狂的事情了,說不好,那世界之樹都要因此而受到動盪。
想到世界之樹,鷹王不得不想起前段時間感受到天地間的某種異同,同時聽到了一些流言——傳說,這個天地間,將會發生一次前所未有的浩劫,乃至比起古世界那次毀天滅地的浩劫更為駭人,且,新的世界之樹生長,同樣預示著這次世界的滅亡,不由得讓他把眼下的事情,與這些東西聯繫在一起。
那麼這結合起來的結果,便只有一個,那便是即將會發生的浩劫,便是由於此次黎明和天魔的戰鬥引起的。
然,鷹王卻很快收斂起了想要阻攔的心思。這個世界比之強大的存在數不勝數,若是要站出來阻攔這件事情發生的,就算是排隊也絕對輪不到他,既然他們都不在乎,那他再如何折騰,又能夠起到什麼樣的效果?
此時在封印的外圍,已然匯聚了許許多多的人,在封印上方的空間,雖無半個人影,但空間卻是一陣扭曲,黎明卻是對這些都置若枉然,靜靜地向那陣法的中央走去。
一直到黎明走到陣心處,依舊沒人走出來對黎明進行阻攔。
鷹王所考慮到的問題,同樣是他們考慮到的問題,儘管來了不少人,但真正能夠代表各大世界的存在,終究沒有出面,所以即便他們心中萬分著急和恐懼,最終也只能夠這樣靜靜地看著。
黎明沒有因為這種壓抑的氣氛而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也同樣沒有因為這種氣氛多想什麼,兩極劍從他手中射出,正中陣心,同時,黎明一掌拍在那兩極劍的劍柄上,一股混沌之力便在這時,以兩極劍為介質傳下,落入那陣心處。
……
……
鴻蒙世界,四處一片虛渺,一棵蒼天大樹,枝繁葉茂地幾乎佔據這個世界的整個空間,在那樹下,聚集了許多身影,老老少少,男男女女,每一位走出世間,都絕對是驚天動地的存在,而此時,他們神色茫然,怔怔地望著頭頂的那棵樹發呆。
在樹下的一塊岩石上,酒徒終於喝完了酒壺當中最後一滴酒,他抬起頭來,目光有些茫然,有些不知所措,也有些因為醉酒而迷離地望了望人群,又向這個世界的別的地方望了望,最終什麼都沒有找到,於是眼中的神色,全都被一種失望所替代。
會在最後時刻趕到,力挽狂瀾的情節果然只會出現在一些小說或影視當中,現實中是,此時的黎明不但沒有趕到這裡,反而在製造史上最大的一場災難,而且,這場災難已然開始了。
世界之樹突然發出一陣輕微的顫抖,緊接著,一片黃葉從上面落了下來,眾人的目光頓時都落在了黃葉上,一直跟隨他落到地上。
緊隨著,又有第二片,第三片黃葉落下……
世界之樹,支撐萬千世界,從未有黃葉落下,而在這時,卻是有黃葉接二連三的落下。
每一片樹葉就代表一個世界,有三片黃葉落下,便代表有三個世界已然崩析,無形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