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
眼見蘇異雙掌光華閃耀,來勢威猛,都統領急聲叫道,心知蘇異來不及收勢,只得無奈釋出真氣防護,接下最後一掌,但身體還是被重重地叩向地面,前後發出恐怖的爆響聲。
果然是十成威力的「土崩扣」,都統領心中不由暗罵蘇異毫無保留的打法。
他要不是及時釋出真氣,還不給轟個半死?
如此瘋狂的攻擊,身為武士,竟敢發起四次中乘功技的連環攻擊,同階再強的降御力也要被瓦解掉,換作是個武師也不好受吧?
蘇異採用的攻擊手段,正是「山石崩」和「土崩扣」的結合,這兩門功技都帶有「崩」之名,內勁十足,用於連招攻擊能起到疊加傷害的效果,蘇異管這一連招叫做「雙崩連擊」,面對都統領這個強大對手,情急之下,才接連兩次使出「雙崩連擊」。
「都統領承讓了?」蘇異俯衝而下的身體借反衝力彈回,剛好站定,看到終於能把都統領這座鐵塔轟倒,他的語氣,驚喜得來不及含蓄。
「哼!輸了就輸了,我又不是不認賬,承讓什麼?」都統領灰頭土臉,沒好氣的道,以自身強悍的防禦力,多活半百年華的武鬥經驗,竟然在肉身斗中被武士逼得釋出真氣來,怎麼想都覺得丟臉。
「這個——」蘇異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他不擅於安慰強者。
都統領無奈地搖了搖頭,這二十年來第一次和人武鬥,輸得不冤,蘇異的強悍他早有心理準備。
「蘇師弟能快速蓄勁連出功技,比一般武士快得太多,我想,應該就是這幾個月進化經脈的效果!」都統領覺得這樣解釋很合理,也為自己的發現喜形於色。
前些天,蘇異特意向都統領請教,怎樣才能消除體內那道紫色能量,蘇異同時對鄒老夫子「進化經脈」的策略頗有微詞,都統領也是百思不得其解,這下終於有了說法,即鄒老夫子的策略是有效的。
「是嗎?」蘇異不以為然,但想到「太乙真天訣」可催成功技連招的效果,這是千草澗機密,不便說明,進化經脈的說法倒不失為一個很好的掩飾。
見蘇異淡然處之,都統領心下更加讚賞,直言:「你想讓我做什麼事,儘管開口,不過,要請動我,你得先付一千銀幣!」
什麼?蘇異以為聽錯了,僱傭一名高級武傑賣命,多則三五百銀幣,再說兩人的關係不錯,不至於只衝著錢財去,仔細一想,都統領也不問要幫的是什麼忙,就直接開出大價錢,莫非早已明白是為了蘇家大仇?
看來,都統領很不簡單,願意脫離青雲園是非凡之舉,不問何事更顯心細縝密,不愧是曾經做過統領的人,由他率軍攻打汝南城,一千銀幣的價格倒也值了。
都統領微笑著,也不催促,開出條件之時,雙目精光閃爍,似要看透蘇異內心的想法。
蘇異才要答應,眼見都統領神態別有意味,腦海中靈光一閃,問道:「都師兄是想要我從汪棋那裡得來的一千銀幣?」
「嘖嘖,也虧你能想到……」都統領並無否認之意,倒是有幾分感歎,轉而神情有些迷茫:「你就當是把汪家的銀幣轉讓給我……」
「聽都師兄的意思,曾經和汪家有關聯?」蘇異忍不住問。
這一次,都統領再沒有迴避話題,那樣子已是做好離開青雲園的準備,說道:「要說有關聯,不如說有仇恨。」
說是仇恨,卻不見他臉上有憤慨之意。
頓了一下,都統領繼續道:「二十多年前,我在汪石手下任前軍統領,那時我四十出頭,功力靈階五段,有大好前途,但我一心為建軍功而奮鬥,一直單身……直到一次任務中,我救下一名美麗女子,叫淑碧,我倆一見鍾情。淑碧溫婉貼心,還特意說:愛慕統領,並非報恩。正當我決定要娶她為妻之時,軍營中已傳開『連都統領都看上的女人』,汪石也特意來瞅一眼,哪知他只看了一眼,就當眾說淑碧身份有疑,可能是奸細!」
「這也太狗血了!」蘇異心下納悶,估計又是一出以權欺壓、橫刀奪愛的故事。
都統領臉上浮現二十年前的痛苦痕跡,聲音仍有不甘:「汪石身為全軍統帥,下令調查淑碧,有意把我排除在外。如果按規定的調查程序,我自是無話可說。但第二天,我去將軍營房稟事,唉,看到難以置信的一幕,汪石和淑碧兩人竟是抱在一起,很親密……我當時腦袋就像被雷電轟裂,那種感覺至今難忘!」
「咳!……石王的年齡,當時也有六七十了吧?這是老牛吃嫩草!」蘇異本想說「紅顏禍水」,轉而一想,紅顏之禍,有如懷璧其罪,便改了口。
話一出口,見都統領臉色古怪,蘇異知道自己還是說錯了話。估計那個叫淑碧的女子還很年輕,當年四十出頭的都統領也算入「老牛」行列。
「哼!汪石故意當著我的面和淑碧親近,還說淑碧主動投誠,有功於軍……」都統領雙目騰起久違的怒火,恨聲道,「我便要論理,汪石卻說,你一面之詞說淑碧和你是情侶,怎麼知道她不是因為救命之恩,只想以身相許回報於你?又說,感情是兩個人的事,雙方要你情我願,勉強不得。」
「難道那女子願意和他在一起?」蘇異未涉情事,只覺得汪石所說不錯,就不知實際情形如何了。
「不過是冠冕堂皇的道理!以將軍身份壓在那裡,還講什麼你情我願?」都統領憤恨,「汪石便讓淑碧當著我的面,說自己更愛將軍……汪石表示,願出一千銀幣,算是報答我對淑碧的救命之恩。」
「你不願接受?」
「怎麼可能?」
都統領臉皮抽動,事隔二十年,此刻內心仍不能平靜,他當然不能接受,前一天還和他甜蜜相愛之人,第二天就改投上司的懷抱。而且還那麼高調,有意炫耀和羞辱!
哪個男人能承受得了那種恥辱?
一聲歎息,都統領面容稍緩:「我要求和淑碧私下說話,想問個明白,汪石說,淑碧已經答應做他的小妾,為了避嫌舊情人,不能同意我的要求。我便問,怎麼知道淑碧不是被他逼迫,虛與委蛇?唉!沒等汪石答話,淑碧卻說:請恩公自重,小女和恩公有緣無份,恩公何必勉強?」
「哈哈哈……當初說什麼,愛慕統領,並非報恩?好一句恩公!」都統領忽然顯露癲狂態,像是重複二十年前自己那句痛心的話。
沒有什麼比自己真心相待的人的變節,更能讓自己痛心!
蘇異無語,想不明白那一夜發生了什麼,使得淑碧要恩將仇報?或是另有隱情?
「就這樣,我和汪石起了衝突,險些喪命,憑著最後一口氣逃出軍營,得青雲園救助,才活下來……因內傷過重,我的功力降了一階,十幾年下來才恢復到現在這水平,想再回當年狀態,已經不可能。」都統領最後回歸平靜,試圖抹掉那份刺心之痛。
「這就是英雄難過美人關?」蘇異心道,看看都統領,原來那一臉滄桑之下,有太多的持念和不甘,有太多的恨意和不解,使他散發出與眾不同的氣息。
蘇異想了想,問道:「都師兄怎麼確定,淑碧不是為了保護你,而故意那樣說?」
「我不能肯定,只是從眼神……她的眼神,看我的時候,只有抱歉,沒有委屈。」都統領神色迷茫。
「為什麼不去找到真正的答案?」
都統領喃喃道:「去找讓自己死心的答案嗎?找到答案又能怎樣?都說女人天生會演戲,我也不確定她是不是在演戲。不管她是不是為了我,事情已經發生,不可改變,也許找到確定答案只會讓我更加痛心……那兩張前後兩天強烈反差的面孔,已經使我念想二十年,足夠了!」
蘇異有一種感覺,都統領這二十年來,之所以選擇窩在青雲園功技閣,甚至連功技閣都不願意離開,是為了強迫自己不去查清真相。
或許,他是想保留心中最後一份幻想,幻想自己所愛之人無意傷害自己,而是為了保護自己在演戲,之所以保留這樣的幻想,是為了讓真情切意之心能找到一點歸屬之地……
其實,有一種傷害,叫做過分的保護。
活在過去的人,皆因執念。
看來,都統領已經準備清算過去,蘇異大概猜到他要那一千銀幣的用意。
蘇異卻不能理解汪石的作為:「汪石身為將軍,這樣對待部下,不怕離散軍心?」
「蘇師弟有所不知,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不能接受規則的人自然會退出,留下的人都有利益牽絆,不會引起致命矛盾。而且,武王將軍權霸一方,在統管之地,幾乎是為所欲為!我這些年來不斷反思,現在也想明白了,當年多半是我一心求建軍功,鋒芒太盛,讓一些人不爽,才會被汪石藉機打壓,有此一劫。」都統領臉上閃過一抹堅定神色,說得平靜。
聽得此言,心中已有打算,眼前人曾經是讓人嫉妒的領兵悍將,而且對朝廷和軍隊已經失去信心,這樣一來,想讓他統兵攻打汝南城,可以少些說服工作了。
「多謝都師兄的信任,能和我聊這些往事……」蘇異只問心中所疑:「我還有一事不明,據說仁州將軍定王梁安國七年前離世,後面才到汪石接任,在此之前汪石還是蒼岳宗宗主,怎麼會由他來統帥軍隊?」
「定王年老,二十幾年前開始就不再管事,只保留仁州將軍的頭銜,軍隊實際的掌控者是汪石。你說得不錯,汪石當時的身份還是蒼岳宗宗主。按朝廷規定,『出任掌權官職者,不得同時歸屬宗門』,這一規定的本意是,在朝廷和宗門利益發生衝突時,朝廷命官只能站到朝廷一邊。規定本無問題,一旦出任官職,只要辭去宗門職責便可。但最近幾十年,大韻國王者數量變少,十大武王將軍名頭也難確保,只能變通行事,允許一些王者出任預備將軍之時,仍可保留宗門名頭,等正式過渡成為武王將軍,才辭去宗門職責。」
論起朝廷軍制,都統領頭頭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