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異面對突然而來的襲擊,沒有半點掙扎的餘地就被制住,知道來人功力必定非常之高。
這時,蘇異不能發出一點聲音。那只鉗在喉嚨的大手差點沒把他的脖子掐斷,他只好忍住疼痛,反倒平靜了,沒有使出一點反抗的力量,就像是睡著一樣。
這是在青雲園,對方既然選擇夜晚出手,只是制住人,而沒有立即下殺手,至少說明還有迴旋的餘地。蘇異腦子卻變得十分清醒,猜想著所來是何人,先要想個辦法如何脫身。
此時,蘇異身上最寶貴的東西當屬殘風訣和離開蘇家時父親在秘道入口-交給他的一個圓環狀小包囊。那包囊是用特殊的皮筋縫死的,直到現在,蘇異還沒有辦法把它打開,只把它當寶物藏著。這兩樣東西小巧,容易藏在身上,和懷中裝有數十枚銀幣的錢袋分開。
蘇異和池佩蘭從西麓魔林外沿遠行千里來到上都青雲園,一路上謹慎有餘。蘇異身上重要物品的分放就是那時開始並成為習慣的,那樣的分放,就算遇到劫匪,也只是失去錢財和身外寶物。
到青雲園之後,蘇異便把部分月光石分給池佩蘭和三節陰陽藕一起保管。
蘇異自己身上只放了五十餘枚銀幣,其餘的月光石和三十枚銀幣則放到木床下了隱蔽處藏起來;再有一個袋子藏得更隱蔽,這個袋子中的物品是鄭歸留下來的火石、獸皮圖、暗鏢、匕首和黑色圖徽。那些暗鏢,因他功力未達武士,想使用起來也沒有效果,所以只留著作紀念。
如此妥善地放分好珍貴物品,蘇異倒不擔心一時就會被人搜出身上所有的秘密。
那兩個黑影已經感覺到蘇異的配合,這才取出月光石照在蘇異的臉上。
「小子!你敢耍我們?」明亮的光線中,馮密使瘦長的臉變得猙獰。
果然是精良二使,蘇異看到兩張熟悉的臉龐,兩人身上都是黑色的夜行衣,他的臉上努力地笑了起來。
蘇異早就料想到會有這麼一天了,只是沒想到,上都離落雲鎮至少有上千里的路程,這青雲密使只用了十幾天的時間就一個來回,還把事情給調查清楚了。
馮密使看到蘇異一臉痛苦,還偏要擠出個笑容來,料定蘇異不會大喊大叫,這才鬆開掐在他脖子上的手。褚密使則把蘇異的雙手反扣到後背,仍死死地抓住雙腕。
蘇異揉了揉喉結,半天才喘著氣說道:「兩位師叔有話好商量……」
馮密使冷笑,直接伸手抓向蘇異的懷中,一下子掏出一個錢袋。
「小子,你別想再使詭計,別再搬出什麼琴使者來——我倒看看你身上有沒有護身符。」馮密使一邊說著,一邊熟練地搜查蘇異的上身。
馮密使也沒找到什麼東西,倒是摸到纏在腰間腰帶內的鋼鞭,只是一聲冷笑,也沒抽出來,便打開錢袋口直倒到床上。
錢袋中的物品一齊混落到床上,兩位密使瞪大眼睛看到竟然有五十多枚銀亮的錢幣!還有一面青幽的令牌,馮密使快速抓到手上,失望地看到竟上青雲弟子令,復而驚訝。
褚密使看到那些銀幣堆在木床上,一時也鬆開了蘇異的手,一把抓起那些銀幣,笑瞇瞇地道:「只是一個武徒……蘇家還真有錢。」
這兩人看了看那小堆銀幣和青雲弟子令牌,再看看蘇異,兄覺得太不可思議了。
眼前這一個武徒,竟然拿得出這麼多的錢財。再則,青雲園琴使者和執教長老卻沒把蘇異的令牌收回,這可真是太偏心了!
蘇異並不知道,青雲園雖然威名遠揚,但園規甚嚴,入室弟子的私財不多。弟子們獲得錢財的方式,一是靠自己家族的捐助,二是使用青雲園的經費,三是靠自身兼職作些賺錢的活兒。
這些青雲園密使,身在園外效力,想要貪些地方錢財又不行,又沒有太多時間去做些賺錢的營生,錢財只能大都來自青雲園,也只夠基本用度,和大韻國中其他武傑的錢財比起來少得可憐,不太可能一下子能拿得出幾十枚銀幣,竟然清貧得如一般的武師。
青雲密使大都是要行走江湖的人,要花錢的地方很多,不像那些留在園中的強者可以坐著享受、可以清心寡慾,他們對錢財這些俗物還是有所求的。
看著蘇異身上一下子就搜出他們一年的經費,兩位密使心中很不是滋味。
褚密使嚥了一口唾沫,嘻嘻笑道:「害我白白跑了一趟,小子,這些就算是我們的辛苦費了——」
話雖這麼說,兩人卻不敢立即動手。這可是在青雲園中搶人私物的大事,他們都看著蘇異,希望蘇異點頭或出聲表個態,也好讓他們心安理得地把這些錢財佔為己有,再拷問青雲密令的下落。
蘇異只呆呆地看向門口,不出聲音,像是嚇著一樣。
褚密使的眼睛再次從那些銀幣上掃過,猶豫著要不要下手,眼角看到他師兄的手中拿著那面青雲弟子令牌,突然想到以蘇異的身份還不配在園中留帶此牌,那麼說,琴使者還真的是過於寬縱了——難道這小子真的有護身符?
褚密使想到護身符,立即轉身要扣住蘇異的雙手。卻見蘇異仍驚呆地看向木屋門外,褚密使沿著那視線看向小木屋的門口,立即面如土色,整張臉都僵住了!
馮使者也轉頭看向門口,整個身體不由變得瑟瑟發抖起來。
三人看到,小木屋被推開的門口,正站著一個年過半百的老者,在柔和的月光下,更顯鶴骨松姿。
這人卻是青雲園的執教大長老!
姜大長老不什麼時候無聲無息地站到門口,一聲不吭地看著這木屋中的三人。他被發現了,但就像眼前什麼都沒發生一聲,就這樣靜靜地看著這三個木頭一般的人。
足足過了一分鐘!
「大師兄!——」褚密使哭喪著臉,顫抖的聲音充滿了恐懼。他身子滑倒坐到床上,原本還算健碩的身子就像一攤肉壓在床面,差點就落到地上。
馮密使發抖的身子好不容易穩了下來,但臉色反而更加蒼白了。他試圖張了張嘴,終究沒說出一句話來。
「哦——」姜大長老的喉嚨中冒出一個輕微的聲音,到了這三人的耳朵,卻如雷鳴。
蘇異這時反而笑了起來。
這天真是怪事了,從白天到深夜,意外訪客一撥接著一撥。喬氏三兄妹來得奇怪,佚城五兄弟來得巧妙,池佩蘭和李歆來得特別,精良二使來得恐怖,最後姜大長老的出現簡直是神來之筆。
現在的局面於蘇異是最為有利的,他正好可以利用姜大長老的身份來壓一壓兩位密使。
「弟子見過長老師叔!姜師叔深夜來訪,弟子深感榮幸。」蘇異恭敬說道。
姜大長老盯著蘇異看了一會,臉色緩和地問:「你們這是幹什麼?」
「這,大長老——」褚密使反應過來,在一邊忙要出聲解釋,姜大長老手掌一抬,把他一半吐出口中的話壓了回去。
「蘇異,你說。」姜大長老語氣平和,由不得人半分反抗。
「長老師叔,這事說起來都是我的錯!」蘇異歎氣道。
馮精和褚良兩人都覺得奇怪,本以為蘇異立即把問題推到他們身上,而死賴沒有拿青雲密令牌,那樣的話他們就糟糕了,現在蘇異這樣說,也不知他打的是什麼主意,只惴惴不安地等他如何說明。
蘇異看見姜大長老那一刻起,心中便盤算著如何解決這一危機。
如果他立即將密令牌交出來,說不定會被逐出青雲園,與他入園的意願相違。他又不能把精良二使推出去,不然那二人大不了願意挨貶低身份的責罰而主動說出整件事的緣由。最後,看似唯一的選擇,為了留在青雲園,蘇異只得和精良二使結成同盟。
蘇異暗暗後悔當初入園時為什麼沒把密令牌交給兩位密使,以至於鬧到現在這個地步,真是有苦說不出。回想起半個月前那晚的情況,確是事出有因,他和兩位密使又不熟,也不知能不能在青雲園安穩住,少不得要施緩兵之計。
偏偏在那晚之後,蘇異再沒機會和精良二使見面。現在緩兵之計過去了,他該要為此付出代價。
蘇異自責地說道:「這事和我家族有關。九個月多前,佚城城主申澤帶兵滅我蘇家,當時我被父親提前送走了,不明其中的情況……到了這裡之後,我遇到曾經在佚城有過一面之緣的兩位師叔,便央求馮師叔和褚師叔幫我查明真相。在我的苦苦懇求之下,兩位師叔才答應了。」
馮精和褚良二人聽得這話有利於他們,在一邊忙跟著點頭。
「唉!都是我為了家仇之事太過憂心——」蘇異說得悲切,「我只對兩位師叔說,只要他們願意為我打探消息,無論能否探明情況,我都願意給出我身上這些銀幣作為酬勞……兩位師叔見我可憐,這才冒著被罰,答應暗中幫我……雖然沒查探出來,我倒是願意把這些銀幣送上。」
馮精和褚良二人聽蘇異這樣說,這才鬆了一口氣,臉上表情大為贊同。
「原來是這樣——」姜大長老看了看床上的那一把銀幣,沉吟道,「這是俠義之事,兩位師弟倒不必過慮。」
姜大長老的眼角瞥見地上斷裂的門閂,不動聲色地說道:「這件事,從今往後,你們就不用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