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徒村外,絕峰崖下。
一個小姑娘焦急跺腳,對著山崖嬌聲叫道:「哥!快下來啊!」
山崖中,蘇異應了一聲,抓住布繩,一個轉身,身子向下探,腳下亂踩,一點點地放開卷在手心的布繩,就像是從山上往下吊放東西一樣,動作顯得遲鈍。
他才下來五六米,巖穴上邊傳來了動靜。
「隊長,那兩人逃下去了!」前邊有人叫道。
「快砍那根繩子!」後邊有人急沖沖地說。
「慢!」隊長揮手制止。幾個人探頭出來,驚訝地看著蘇異已狼狽地掉落到地上。他們難以想像,蘇異是如何想到這個出山方法的。對於村裡人,他們只想到可以出入的通道,卻未敢想只出不入的方法。
「我們快追下去!」有人提議。
「不行!聖村法禁,不許擅自出山!」隊長堅決說道。
山崖下,蘇異轉身一個得意的笑臉,然後向外跑去。這武徒村的出入口之外是一面數百米的山谷開闊地帶,沒有藏之地,他們一時半會還難以脫離山巖那裡的視線。
「快,放箭!」
山巖上,武徒村出入口守護隊的隊長命令道。其餘人等,興奮地從一邊取出弓箭,終於可以試用一下那些藏備了多年沒有用武之地的玩意了。
幾根箭支從山上呼嘯而下,直向蘇異二人身後射去。
池佩蘭延遲半步,揮劍轉手砍向箭支。只聽「辟啪」幾聲,正對飛來的三四根箭支被砍斷拍開,其餘四五根箭支從身邊飛過。
由武徒射出來的飛箭,那勁道還不足於傷害到高級武徒,何況這些人的箭法差勁,不過三十四米距離,竟然一半人對不著準頭。蘇異瞥見那些飛到前邊落空的箭支,心中反倒輕鬆多了:武徒村中的大爺們,你們還需要多加練習箭法啊。
等第二波箭支飛來,山上的人顯然已有所適應,準頭有了,但池佩蘭和蘇異跑出更遠,輕易擊落箭支,再不受威脅。
山上那些人,輔助完成了這數百年間武徒村的第一次逃離成功的事件,都眼睜睜看著那兩個不知好歹的少年衝向外邊的恐怖世界。
「哈哈!——」奔出數百米,蘇異開心地大笑起來。一邊的池佩蘭看著這外邊的山野,也是一臉的興奮。他們認定,武徒村那些世代受到約束的村民,是不會追出來了,便改為快步行走,只想保存實力。
此時,在武徒村呆了半個多月,那種不時籠罩在心頭上的不安,那種壓抑的氛圍,終於可以釋放!
「哥哥,你那條布繩是什麼時候弄好的?你一直都沒看見喲。」池佩蘭說得眼睛發亮。這倒也是,她幾乎每時每刻都和蘇異在一起,蘇異除了想法能瞞得了她,還有什麼行動她能不知道呢。
「嗯,武徒村裡用的都是滕繩,不便攜帶。我便想找些好的布條,在守家還真難找……前幾天晚上,我乾脆直接問守怒要了。」
提到守怒,想起這事,蘇異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
他們逃出山來,看似驚險,但也顯得太容易了吧。難道有人暗中相助?可是,這最後的計劃,就連池佩蘭也不知道,別人是怎麼可能猜到這心思?難道是守怒?然後是八段爺?
又想到封十一被指妖人慘遭殺害,封十逃脫後被捕,回到神光廣場當眾揭發村長,畢小七的無恙,還有八段爺和村長意外缺席拜神儀式……此前種種想不通的事情一齊湧來。
守怒?!蘇異好像抓到了所有事端的源頭。
那個看起來一直站在他一邊的、忠誠有加的守怒,如果是個內奸的話……
由此引發的事情,先是向八段爺或向村長直接告密偽廢人的事情。
因為除了那五個偽廢人,只有守怒知道武徒村還有武士的存在,以他的心思,應該會猜測到蘇異特意留下的那幾個廢人的身份。如果是守怒告密,這樣就可以解釋為什麼畢小七沒事,畢竟守怒不敢確定五人都是「妖人」。
蘇異想到,在不明情況之下,村長最佳的決策,可以選擇只打壓其中的一兩人,像畢家組長孫女這等身份的自然不在第一輪打壓範圍之內。一方面,這樣損耗自身的力量較小,又不至於造成大動亂;兩一方面,可以打破這幾人剛建立起來的同盟,讓他們相互猜忌,鬧不出事端來,等日後再逐一打壓。
這個村長真的太不簡單了,竟然想到了這等萬全之策!
蘇異想到自己和村長這等精於算計的人玩計謀,不由心生後怕。
至於守怒,在村長和八段爺二人之間,根據早上的對話,他有意不提八段爺,言語中的意思,無非只想讓蘇異針對村長,所以,基本上可以肯定他和八段爺是同一陣營的,說不定連畢家也被他們拉攏了過去,畢小七就是一枚很好的用於脅迫的棋子。
如果守怒和八段爺同一陣營,在此形勢下,背後必定另有計謀。
守怒不太可能繞過八段爺去向村長揭發妖人事件……那麼,由八段爺出場,得到村長的信任,參與殺妖之事,還調動了十位執事長老……封十才得以保全,假象是先逃跑,後被捉拿……必是受了八段爺的控制,最後到神光廣場當眾揭發村長……村長又正好不在場……這應該是個完整的計劃。
也虧蘇異從小就在喬姨忽冷忽熱的目光中長大,心性較別人都要敏銳幾分,這時正找著了用武之地。
蘇異想得頭疼,終於理出了個思路。早上聽了守怒的話之後,他的心間便一直縈繞著種種疑團,現在終於想明白了個大概,心中一片暢快。
雖還有些事想不明白,但已不重要了。比如封十二和封十三兩個九段武徒中,有沒有村長布下的內奸?八段爺為什麼不借助蘇異拉攏來的偽廢人真武士的力量,而是選擇揭發?或許,真的有村長的內奸,八段爺和守怒這才將計就計……說不定,就連他和池佩蘭也在被計劃的範疇之內。
最後一個疑問:八段爺是如何引開村長的?妖人的吸引力已經被否決了,那麼,還有誰能得到村長的關注呢?……他們又會去了哪裡?
蘇異想得不妙,說了聲「注意」,抬頭向前方四處張望,沒見什麼奇異之處。
這時,兩人已快步走到了山谷口,路向另一邊是遠處是青幽的山峰;而向另一邊相比要開闊些,可見遠遠的有分岔處——路只能向這一邊轉去了。
兩人轉過這山谷口不到十米,路邊山石中突然閃出兩個灰影!
「異公子和蘭仙子別來無恙啊!」八段爺緩慢的聲音響起。
在他的一邊,一個僵硬的身影,腰繫黑色腰帶的村長,正看著他們,嘴角上掛著離奇的笑意。
蘇異和池佩蘭還是被唬了一跳。
不想,這才離狠群,又入虎口了。
也不知道村長和八段爺是什麼時候離開村子的?這兩個應該是一輩子都沒出過村的人,那樣子竟是特意出來等在這裡等候他們的,這也太看得起他們了吧?
「村長和八段爺真是好心情,想要捉拿我們也犯不著費這麼大的勁吧?」蘇異譏笑道。
村長不理會這二人,偏頭看向八段爺歎道:「我還是低估了他們的能耐,算你贏了!」
「村長英明!愚弟不敢當。只是平日裡比較關注這二人而已……」八段爺一臉的謙卑。他再轉向面前二人,沉聲道:「阿蘭姑娘,請把手中的寶劍留下再走吧!」
「八段爺這是要明搶麼?」蘇異說得幾分嘲笑。
「不敢,不敢——」八段爺突然板起臉來,斥問道,「你以為聖村是你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嗎?」
「那依八段爺的意思,我們要是不願意會怎樣?」
八段爺冷哼一聲,轉身向村長抱拳道:「村長英明!我早就說過了,早該殺掉這二人,留下來必是個禍害!昨晚之事便是個說明。待我去把這兩個小人拿下。」
八段爺說雖說如此,卻不動半分。
蘇異和池佩蘭聽了這話,心頭震盪,只得緊握著各自的兵器,準備拚死一搏。
「異公子身上,看樣子已是大好了……好吧!」村長發話。
八段爺難得聽到這話,立即釋放功力,腰間白芒閃亮,兩手飛快盤轉,像是要運用某種功技。
蘇異急甩手飛出奪命鞭,一邊向池佩蘭使了個眼色。池佩蘭左手伸入腰間珍袖袋囊中取出一個小瓶子從身後遞給蘇異,然後運功橫劍躍向左前側。
兩人聯手對抗過魔獸劍齒鼠之後,配合更加默契了。這時,蘇異位置改在右邊,便是一個有利於右手使用鞭器的調整。
村長和八段爺看著蘇異腰間飛甩出來的奪命鞭,看著鞭尾那閃亮的尖芒,再看這兩人擺出的陣勢,臉上盡顯驚奇。
八段爺身形一旋,只見他雙手疊掌飛撲而出……
「噗」的一聲悶響,八段爺卻是擊向村長!
「嗟嗟——」村長身形退開五步之外,雙掌擋在胸前,歎惜道,「封慎,你果然有異心!太令我失望了。」
這幾人看向村長腰間的真氣帶,顯現的卻是兩指寬閃亮的粉色階彩!
「六段武士!」蘇異和池佩蘭對看一眼,知道以他們二人的力量,在六段武士面前,就算手中還有小半瓶血洞螈的毒液,也是無濟於事的。
「哈哈——」八段爺放聲大笑,「封祥,你卻是個妖人!真是可笑!這三十年來,虧你還一直拿妖人說事,想不到自己卻是個妖人!」
「封慎,我是你哥哥,這村長之位,原本就是要傳給你的。你何必這麼急呢?」
「哥哥?你住嘴!別再假惺惺了!封祥——我比誰都瞭解你,你只不過是個十足的惡棍!還是個魔獸!這村長之位早就該是我的了。當年叔父說過,等我功力到了九段,就傳位給我。……是你!你竟然聯合外人把他老人家給殺了!還殺了全家!」
八段爺仰天長嘯,發瘋一般,灑淚狂叫:「蒼天啊!三十年了!叔父,你終於可以看到封祥這個惡人的下場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