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我不知道,我的眼淚是為了什麼,是為了那個一走二十年,臨走之前表現出對我濃濃不捨的狂人趙建國——我的父親?
還是因為,發現他的墓,傾覆了我一直以來的堅持。
又或者,是那個一直以來縈繞在心頭的一家五口團聚的夢再也不可能實現?甚至在之前,我一直在怪他,一個盜墓賊,無論你對這個職業有多麼的熱愛,狂熱的程度能達到二十年不進家門?
而從收到那封信開始,我去嘗試著理解他,用我本來就不高的智商去思量他可能經歷的,去安慰自己他有他自己的苦衷,去沿著他曾經的足跡重新踏上他走過的路。
每個少年心中都只有一個英雄,那就是他的父親。
無論他經歷了什麼,承載了什麼,有什麼苦衷,他只是三個孩子的父親,是一個在家中期盼了他20年已經被歲月斑駁了容顏女人的丈夫。
可是這一切只化成了面前這個不起眼的墓碑,還有在土堆裡他的屍骨。而我現在才感覺,所有的故事,到現在,才只是個開始。所有的一切,由開始我追尋的趙建國去了哪裡,只是轉變成了他做了什麼,為了什麼。
是的,死亡,是新的開始。
大哥拍了拍我的肩膀,眼睛泛紅,道:我們過來的時候發現的,老二說等你來。
說完,他幾乎是咬著牙哽咽道:
等你來,接咱爸回家!
咱爸!這個詞徹底的將我擊垮,跌坐在墳前,腦海裡只剩下一幅畫面。
二十年前,一個高大的男人抱著一個懵懂的少年,使勁兒的親了一口,胡茬刺的少年臉頰生疼。
大哥拿著洛陽鏟,開始挖墓碑後面的封土堆,他不再是那個狂人趙建國第二,一把鏟子在他手裡也舞的不再有美感,只能讓人感覺,每一鏟子鏟下去,都無比沉重,這或許是我大哥這輩子,唯一一次不是以倒斗為目的的刨墳。
封土堆很小,不大一會就露出了一口黑漆棺材,我不知道到底是誰為趙建國下的葬,這個棺材,或許是在這個墓室裡就地取材來的吧?就算他們知道所做的事凶險,也不可能隨身攜帶著棺材。
等到挖出整個棺材,大哥點上三根煙,插在棺材前,對著我跟二哥道:老大老二,給咱爸磕個頭,然後接他回家,咱老趙家的人,可以刨別人的墳,但是沒有住人家墳裡的習慣。
磕頭完,我們三個都站在棺材前,大哥又開始用使勁兒搓手來掩蓋他的緊張,遲遲不肯動棺材,過了半晌,我二哥道:開吧,該見的,總歸要見。
打開棺材的時候,我甚至在想,把自己葬在別人的墓裡這是風水上的大忌,就算是你的墓建在別人的墓上面都不行,這種風水上的大忌,應該能讓棺材裡的屍體屍變吧?
那樣的話,起碼我能見到的,是一個完好的趙建國,而不是腐爛殆盡的白骨。
棺材板推到一半,我大哥似乎是下定決心一咬牙,一下把棺材板推飛了出去。下一刻,他手裡的洛陽鏟匡當的掉在了地上,砸到了我的腳。
四週一片安靜,只剩下我們三個沉重的呼吸聲。
棺材裡打底的黃綢之上,放了疊的整整齊齊的,趙建國他們隊伍統一的服裝——那種尼子大衣。
旁邊,是一張人皮。
剝的完完整整的人皮,眉毛,頭髮,都在。
雨林山墓裡見過人皮粽,見過人形石雕,我對剝人皮並不陌生。
我大哥一拳砸在棺材上,眼睛裡都要瞪出血來,大叫道:草他媽誰幹的!!
我轉過身一把抽出開山刀,架在我二哥脖子上,只感覺腦袋裡面全是空白,刀刃抵在他的皮膚上,我哭著問他:你肯定知道發生了什麼對不對?你肯定知道是誰剝了咱爸的皮對不對?你告訴我好不好,我求你。別說什麼為了我好,你要真認我這個弟弟,你就告訴我好不好?
二哥轉頭,盯著我,渾然不顧開山刀已經劃破了他的皮,生冷的道:
他不死,誰都要死。
說完,一把推開我架在他脖子上的刀,走了。
走了兩步,停了下來,整個人顫抖個不停,沒有回頭對我跟大哥說道:收拾好咱爸!
他也哭了。
我跟大哥燒了那張葬在棺材裡的完整人皮,收進一個罐頭瓶裡,放進了大哥隨身的包裹裡,等我們回到帳篷的時候,朱開華已經醒了,看到我大哥,直接就跳起來指著他叫道:我草,趙老大,你打我幹什麼?
說完,看到了我滿臉的淚痕,他語氣緩和下來,輕輕的問我,小三兩,你雜了嘛,哭個錘子啊哭,死了老爹了?
他這一句話剛落,大哥一鏟子就朝他的頭拍了下來,勢大力沉,絕對沒有半點手軟嚇唬的意思,他這陣勢把朱開華嚇了一跳,慌忙的就蹦了開去,這個時候朱開華就算是個傻子也看出來不對勁兒了,在那邊跳著叫:小三兩!這是我老朱給你面子不還手!出了啥事兒了?
我趕緊攔腰抱住我大哥,他卻拖著我整個人都要衝上去打朱開華,張凱旋看架勢我一個人根本就拉不住他,也過來幫忙,大哥被我們兩個拉的動不了,瞪著眼睛沖朱開華罵:姓朱的,再他媽亂說一句話,老子抽爛你的嘴!
朱開華也是個火爆脾氣,被他這麼罵哪裡能受得了,就要跳起來跟他對著幹,卻看到我拚命的衝他搖頭,最後還是悻悻的對我大哥道:趙老大,你別激動,我老朱不是怕你,是看小三兩面子上,不管你出了啥事兒,都跟我老朱沒關係不是,你幹嘛衝著我發火啊!
等到他們倆都平靜了下來,朱開華摸到我身邊坐下,湊過來問我,趙老三,到底咋了?你趕緊跟我說說,看你大哥那熊樣,我老朱今天不看你面兒上,絕對弄死他。
我低著頭,道:我老爹死了。
朱開華乍一聽到,也是一呆,不過之後就是拍拍我的肩膀,表示安慰。朱開華雖然嘴巴貧,但是心裡絕對不糊塗,而且是個明白事理的人,這下知道為什麼他說那麼一句話我大哥會發瘋,就屁顛屁顛的去找我大哥套近乎去了。說話也十分講技巧,先道歉,說自己不知者不怪,還沒等我大哥說沒關係我不怪你,他馬上就把話題拉開。問道:我上來的時候,要捉那山魈,你為什麼要打暈我?難道那是你家親戚?
說完,看到我大哥馬上又瞪圓了眼看著他,馬上舉手投降道:口誤,口誤,跟小三兩玩笑開慣了,不習慣。
我大哥倒真沒怪他,剛才也只是心裡實在難受,朱開華只是不長眼當了出氣筒而已,現在態度又好,就翻了翻白眼道:你那時候暈過去了,沒看到那只山魈的樣子,你問張老黑還有老三,那只山魈後來如何了。
朱開華轉頭問我,我攤了攤手道,別問我,太他娘的詭異了,我也說不明白。
張凱旋也是不確定的道,那只山魈,在台階上,一步三叩首,見過藏民朝聖沒有,就是那樣,走一步,磕一個頭那樣的,昨天聽趙老大說,那叫超度?
張凱華一說完朱開華就打了個哆嗦叫道:我草,還幸虧了趙老大,不然還要老子磕頭?這雷音寺裡多半是個大粽子,能有多大道行,讓我老朱皈依?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底氣明顯不足,湊過去問我大哥,那只山魈後來咋樣了?
大哥沒好氣的回答他,不知道,進了殿的誰看的到?要不你進去試試?
我們就這樣在這個帳篷裡住了下來,是的,住了下來,而且大哥他們的裝備帶的很是充足,這有準備的跟沒準備的完全是不一樣的,沒辦法,二哥是個作弊器,不是誰都能開的,吃的也有了些花樣,不跟我們三個,一路上只吃壓縮餅乾了。
在古墓裡沒有白天黑夜,這個墓室裡似乎也不缺空氣,我們就一直沒開燈,畢竟電在這裡面可是實實在在的不可再生資源,天天都點著無煙爐,根本就沒有個時間觀念,相當折磨人的神經,因為你根本就不知道,你在裡面還要待多久。
吃完飯,朱開華剔著牙對我說,說是對我說,其實多半是衝著我大哥二哥去的,他道:小三兩,我們是來野炊的,還他娘的是郊遊的?
實際上我也憋瘋了,但是又實在不想面對二哥的苦瓜臉,正好藉著他的話,腆著臉去找我二哥,問:我們這是要等到什麼時候?
二哥這次沒有沉默,抬頭看了我一了。等人。
想到他說話這麼簡潔我又火了,跟自己弟弟刷什麼酷?就追問道:等誰?
他這次開口,還是廢話,也不知道是我是廢話還是他是廢話。
「說了你也不認識。」
這次,我們並沒有等太久,估摸著時間,也就是半天,那個洞口裡就爬上來一個人,老態龍鍾,拄枴杖,走了前一步,我都懷疑他下一步會不會忽然死了,倒斗這行,極講究資歷,所以儘管看到他這個樣子,我跟朱開華都沒敢怠慢他,一句句老先生好的招呼著,可是這個老頭卻又是那種非常不識好歹的那種,根本就鳥都不鳥我跟朱開華。甚至連我大哥都沒正眼看一眼。
逕自的走到我二哥面前,這時候我二哥也早已經站起身子帶著笑臉迎他了,我二哥的笑臉,那已經是相當的難得了。
誰知道老頭根本就絲毫不給面子,枴杖都頂到了我二哥臉上,氣的渾身顫抖的大罵,我都可以看到他的口水噴到我二哥臉上:
姓趙的,這地方你要來送死,為何要牽扯到我一個老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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