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宮中靜的沒有一點聲音,如若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清晰的聽到,明霜看著雲天翊,他的側臉看不出喜怒,也使得她更有幾分不安,而更多的還是心痛。
這個男人,這個男人是她的摯愛,窮極一生苦苦的愛著他,就算往後這一輩子都得不到回應她也不後悔。但看著他為了明姒變成這般,她又豈止是痛和傷,她自己痛自己傷,更為了他痛,為了他傷。
「放?如何放?」終於,雲天翊開口,那淡漠的聲音,沒有一點溫度。
明霜向前走了一步,長長歎口氣,「皇上,姒兒她、、、雖說與你有夫妻之名,但是事實我們都瞭解,你們之間根本無感情可言。當初聯姻,也是因為父皇和太后的原因,不然,嫁給你的就是我。你們本來就是一場錯誤,既然錯誤得以板正,你又何苦要一錯再錯?」雖然她看淡了,但是想起當初,她還是有不平。如若不是有人從中作梗,和他在一起的是她。
「不要與朕說以前,既然已經是不可能,那麼多說無益。朕可保你一世無憂,不代表你可以為所欲為,這是朕的家事,與你無關。」冷漠的語言,使得這宮中的溫度都降了下來。
明霜有些哽咽,自從她與雲燕瀟成親後,他的態度就一直如此,再也回不到以前了。以前溫柔的雲天翊她再也看不見,他的溫柔只會展現給別人,對她,除卻冷淡的敷衍,便是承諾會讓她一世無憂。
「姒兒快要不行了,她再這樣下去用不了多久就會死,反正她也沒打算活,既然你能眼看著她死,那不如就給她一個痛快。」這樣傷人傷己,真的不值。
雲天翊冷漠的眼眸動了下,下一刻,他轉過臉來看著她,「她親口說的?說她不想活了?」
明霜點點頭,「那次我去看她,與她短短的幾句話,她字裡行間都是這個意思。既然再逃走無望,她也只能走這條路了。」
驀地,雲天翊的唇角綻開一抹笑,雖使得看得人陶醉萬分,但那冰冷的溫度也讓人難以忽視,明霜甚至都有些心驚,不解他為何這樣笑。
「她怎麼會捨得死,雲燕瀟還在想方設法救她呢。」淡淡的語氣,唇角的微笑帶著幾分不屑。以為他什麼都不知道?呵呵!
明霜訝異,「雲燕瀟?他還活著?不可能的,我親眼看到他跳入火海中的。而且,當時四周都是人,他若是從火海中出來怎麼能逃過眾人的眼睛。」這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五天之前,龍崎和他交過手,而且,還傷了他。」動作優雅的站起身,他頎長的身材帶著淡淡的冷漠,雖看起來還是那般從容風雅,可卻與以往相差甚遠。
明霜萬分驚訝,半晌才緩過神,「如若這是真的,你完全能以篡權謀逆的罪名通緝他。」
雲天翊掃了她一眼,唇邊泛起微笑,「比朕要狠的多,無論如何,他是你的夫君。若真是逮捕了他,你也逃不了。」在大燕,篡權謀逆的罪名可是很高的,嚴重的會誅連三族。
明霜哽了哽,「我這是為你著想。」
「呵呵,朕當真佩服他,能輕鬆的捨棄一切,毫不留戀。相信,如若不是為了明姒,他根本不會再出現。」執起茶壺倒了杯水,卻沒喝。淡淡的說著,言語之間,還當真有些佩服之意。
明霜垂眸,作為女人來說,對明姒當真羨慕又嫉妒,有這樣兩個男人愛著她,真不知,她到底用了什麼方法。
「如若是這樣,那你用什麼都打擊不了他。唯一能打擊他的,或許能讓他再次去死的方法就只有明姒了。反正你也不想放了她,而她也不想活了,你就成全她吧。」不是她心狠,而是,能最快解決這件事的,就只有明姒一死了。雲天翊能解脫,明姒也能解脫,雲燕瀟也必定會崩潰。
「古人有雲,最毒婦人心,還當真是如此。」雲天翊輕笑,聽起來是真的在笑,只是說出口的話讓明霜有些不安。
「不是我狠毒,我這確實是在為你著想。你若是覺得我狠毒,那麼不聽我的便是,也可以處罰我,我甘願受罰。」明霜垂眸,她問心無愧,一切都是為了他,若是他不理解,那麼她也沒辦法。
「沒必要處罰你,朕也許久沒去看她了,倘若真如你所說,朕也不妨成全了她。」淡淡的直視前方,他的目光沒有定在某一處,在看什麼似乎他自己也不清楚,淡淡的回應明霜,幾分真幾分假。
明霜暗暗的歎口氣,希望他能說道做到吧,只是,多半他還是會不忍,那麼明姒只能繼續受苦了。
朝宮,初秋裡的梅樹枝葉依舊繁茂,依稀的有些葉子泛黃,一有風吹過,葉子就會旋旋墜落,這景色宜人美好。
慵懶的午後,甚至連空氣都有些醉人,建築精良的竹樓前,宮女太監站成兩排候在原地,儘管一上午來就是如此,但沒有命令,誰也不敢任意離開。
臥室中,幾個宮女扶著明姒從床上坐起來,她長髮披散,眸子緊閉,臉色蒼白,瘦削的有些嚇人,似乎,全身上下只剩下了一把骨頭,一碰就會散架一般。
聽雨擰乾了毛巾走到床邊,給明姒擦拭著臉頰,說實話,每天給她擦拭,她都不敢用力,生怕把她的皮膚弄壞了。現在看起來,她的臉毫無血色,而且青色的血管看的清楚,那皮膚僅僅是一層薄薄的皮兒,似乎用手碰一下就會破開。
「娘娘,今天太陽很好,不如,你喝幾口湯,然後奴婢們扶你出去曬曬太陽?」擦拭著明姒的手,青蔥手指已變成枯槁,紅顏美人兒不過凡夫俗子,到最後還是一縷塵煙。
「你們放開,我能行。」明姒終於說話,有氣無力,但足夠她們挺清楚。
聽雨看了看她,然後讓兩邊扶著明姒的宮女們都撤開。明姒的身體有些搖搖晃晃的,但是沒有倒下,靠著身後的靠枕,自己撐著也坐穩當了。
「娘娘,您的身體越來越差,您不能一點東西都不吃,這樣下去,就是神仙下凡也難救你了。」看著明姒的臉,那深陷的眼窩看起來嚇人極了,就如同貧民窟的窮人,瘦的皮包骨頭。
「別說了,煩。」明姒有些不耐,儘管有氣無力,但脾氣見長。
聽雨閉嘴,看著明姒有些無奈,這樣下去,用不過十天半個月,她就完了。
雖然如此,她卻也佩服這個女子,放眼整個宮中,誰有這樣的韌勁兒,就是男人恐怕都不及。心下猜測過,或許明姒是一心求死,但想死何其容易,她堅持了這麼多天,飢餓是一件多麼難忍受的事,但她忍了這麼久,如若不是賭一口氣,那或許,就真的是想死了。
「皇上駕到!」驀地,通傳聲從外傳來,站在床邊的宮女都退開跪地,聽雨亦是如此,唯獨坐在床上閉眼的明姒恍若雕塑,沒有任何反應。
「恭迎皇上。」響亮的聲音迴響在室內,雲天翊走了進來。
月白的長衫,溫潤的氣息,還有那深邃的眼眸,舉手投足風雅從容,高貴而優雅。
視線慢慢的看向那坐在床上閉著眼眸的人,在觸及她的那一刻,他沉靜的眸底閃過震撼。似乎,他是真的沒想到,明姒會這般堅韌。但隨之而來的卻是氣惱和憤恨,她連死都不怕,卻就是不想和他在一起,對於一個男人來說,明姒這種做法,是**裸的踐踏尊嚴。
「你們都出去吧。」吸了口氣,雲天翊淡聲說道。
跪地的宮女們魚貫離開,這室內僅剩他們二人。
雲天翊一步一步的走近床邊站定,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她,視線自她的臉一寸一寸的往下移,眉目間的慍怒愈發的清晰,如同烏雲,因著狂風而匯聚一處。
「明姒,朕當真是小看了你,為了雲燕瀟,你不惜一切,就是死,你都無一絲懼色。」在床邊坐下,雲天翊淡淡的說道,那俊美的臉龐,深邃的眼眸,完美的如同一幅畫。
明姒閉著眼不回應,似乎聽到了,也似乎沒聽到,但聽沒聽到,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朕知道雲燕瀟沒死,而且,他現在就在帝都,想方設法欲進入宮中把你帶走。呵呵,只是,他已不是當年的七王,又怎能在這高牆之內來去自如。若是他還敢來,朕就把他抓住,順便給個恩賜,讓他看看你現在的模樣,想必他會心疼吧。你在乎麼?在乎他為你心疼麼?」看著明姒,雲天翊兀自的說著,他或許知道明姒不會回答,但自己唱著獨角戲,自問自答,他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肯定會在乎,你明姒堅貞不渝,卻沒想過作為朕的皇后來說,你這樣為別人忠貞,實際上就是最大的不忠。對自己的丈夫都沒有忠貞可言,你又有什麼資格在朕面前扮演貞節烈婦。」他抬手碰觸了下明姒的臉,卻在觸及的瞬間收回了手。
任憑他如何說,明姒卻始終沒有動靜,如若不是還有清淺的呼吸,還當真以為她已經死了。
「這麼久了,朕在你心裡沒有一分一毫的地位。不知是你鐵石心腸,還當真是朕沒有一絲優點?一日夫妻百日恩,朕在你心裡,諸如蒼蠅,厭惡到讓你恨不得陰陽兩相隔,永遠不見。」靠在床邊,雲天翊恍若是說給自己聽的。
明姒依舊還是那個姿勢,眼眸緊閉,毫無血色的唇使得她看起來像是一張紙,一碰就破了。
「你明姒又有什麼好?朕說不上一樣來。美女如雲,朕見過無數。智慧的女子亦是隨處可見,或溫婉,或善解人意,或精通百家,或良賢淑德。各種各樣,你又有什麼好?」看著明姒閉著的眼睛,他一樣一樣的說,或許,自己也沒意識到,他說的這些,明姒都可以。可能還要再加上一點,果敢決絕,諸如眼前。
「那時以為你死了,朕就在想,這世上哪還能再找一個明姒呢?想了許久,你明姒就是明姒,誰也替代不得。那時心心唸唸,做一代聖君,有顏面見得祖宗,也有顏面見得你。又想,待得朕入土之時必然已是佝僂老翁,而你必定還是那般風華絕代,突然很擔心見到你時你會不會厭惡朕。呵呵,現在看來,那時的擔心都是多餘的,多餘的不能再多餘了。」搖搖頭,他唇角的笑那般溫柔,甚至能融化的了冰霜。
「你這麼極端,也是朕沒想到的。算是朕輸了,朕也死心了,既然你一心求死,那麼朕成全你。」許久,他再次開口,話落他垂下眼眸,眼角有些閃光劃過。
明姒沒有反應,他也沒再看她,站起身,他的背影看起來瞬間滄桑了許多。
他一步步的離開,待得馬上要跨出臥室的門檻時,背後突然傳來一道虛弱卻充滿解脫的聲音,「謝謝你!」、
頎長的身體僵硬了下,下一刻,他走出臥室,沒有回頭,只留下他身上溫暖的氣息飄蕩在室內,許久過後,終究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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