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會廳，大廳的正中央席地而坐一個女子，腿上放著一把瑤琴。她的身後坐著數個琴師，似乎在配合那首座的女子。
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也是剛剛坐下而已，琴聲驟起。
抬眼看向那女子，眉目柔順的平視著地面，纖長的手指挑撥著琴弦，悠揚又帶有一絲傷感的音階連成調子，在寂靜的宴會廳響起。
下一刻，那女子開口，清幽的歌聲響起，帶著些異樣的口音，這女子不是大燕的人。
曲調悠遠帶著蒼涼，女子的聲音纖細悠長，在唱第一節結束時，後面的琴師同一時奏響瑤琴，瞬時，略有悲傷的調子響徹整個會廳。
明姒看著那彈琴的女子，聽著那悲傷的曲子，眼眶愈發的疼痛。
「這女子是從東殷國來的，現在住在老五的府裡。」二皇子妃輕聲說著，聽著這悲傷的調子，她也有些動容。
明姒慢慢的眨了下眼睛，依然解決不了眼睛的疼痛，就好似被風沙狂吹了許久，乾澀的恨不得摳去眼球。
「九王妃，你的眼睛怎麼了？」扭頭看了一眼明姒，二皇子妃突然一詫，僅僅是看著明姒的側臉，就瞧見了她通紅的眼睛。
明姒垂下眼眸，而後轉臉看向二皇子妃，在看到明姒的正臉時二皇子妃更為詫異，「九王妃，你的眼睛沒事吧？」近乎於血紅色，著實嚇著了她。
明姒扯了扯唇角，笑的有幾分僵硬，「沒事，就是聽到這歌曲有些傷感。」
二皇子妃聞言也點頭，「是啊，這姑娘思鄉心切，但是卻不得不在這裡。」
明姒無言的笑了笑，卻笑的無溫。
悲傷的歌曲引得宴會廳中不少的女人都開始抹眼睛，上座的皇上皇后也聽的認真。明姒也想像他們一樣流淚，但是卻根本什麼都流不出來，只是乾澀疼痛！
雲燕瀟不知何時也回到了座位，但卻一直垂斂著眼簾，俊美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從遠處看，像是睡著了。
悲傷的調子終於終了，皇上帶頭給予了掌聲。「婉轉憂傷，聽的朕都有些傷感了。」
「只能說是連姑娘唱得好彈得好，新年裡這樣的曲子聽過一次便可，總聽的話，會影響心情的。」皇后評價，一邊給皇上倒酒。
敏貴妃抿唇妖嬈一笑，「連姑娘唱的入心入骨，從心內而發，是真的思鄉心切。」
皇上點點頭，「愛妃說的是。」
皇后聽到這話似乎不是很開心，儘管臉上沒什麼，但是眼睛裡一閃而過的不屑卻讓坐在下座的明姒看得清楚。
接下來，是今日參加晚宴的各家小姐們展現才藝的時間，似乎只要是和晚宴扯上關係的場合，都能看到這種表演。
無論是琴棋書畫，還是舞刀舞劍都有展示的，有些實在是上不得檯面，但有一些卻是技藝超群，讓人大開眼界。
外面可能已經月至中天了，這漫長的晚宴終於結束。明姒向敏貴妃和皇上道別之後便帶著玲瓏離開了朝宮，直奔宮門。
深宮幽幽，寒冷的空氣籠罩在空中，宮燈明亮，卻也有些地方照不到。
玲瓏跟在明姒的身後，呼吸著冷空氣鼻子都紅了。看了一眼前方步伐平穩的明姒，心下卻是暗暗的有些疑惑。明姒從外面回來後，眼睛又紅起來了，讓她頗為納悶。
穿過一道宮門，遠處，瞧見了熟悉的身影。明姒的眸子動了動，那身影也注意到了她，停下行走的步伐，轉過身來看著她走近自己。
「龍都統。」走到近前，明姒微微扯了扯唇角，先開口道。
龍崎滿身盔甲，全身上下散發著冷硬的氣息。
看著明姒，視線卻忽的定在了她的眼睛上，不由得蹙起眉峰，「你的眼睛怎麼了？」
明姒眨了下眼睛，搖搖頭，「沒事。」
龍崎卻不會那麼容易被說服，「紅成這個樣子怎麼會沒事？」
明姒笑笑，眉目生花，「真的沒事，一會兒就好了。」可能是天氣太冷了吧，因著龍崎的關懷，突然覺得暖一些了。
龍崎的眼裡依舊閃著些擔憂，「要太醫看看吧，哪有眼睛紅成這樣還沒事的。」放緩了語氣，龍崎的話與他身上那冷硬的甲冑成兩種極致。
明姒看著他，不知為何眼眶又開始發酸，繼而眼球疼痛。馬上閉上眼睛，卻覺得眼皮剮蹭著眼球更加的疼。
「疼了？」看明姒那樣子，龍崎也猜出來她是不舒服。向前了一步，卻又停下。
「還好。」明姒小聲的回答，也因為龍崎那柔了的語調而心境難平，埋下去的所有情緒又都浮起，充斥在心頭。
「你現在要出宮，我送你吧。」龍崎歎口氣，此時已經半夜了，雖然有九王府的人在等著她，但也距離這裡很遠。
明姒沒說什麼，先一步走向第二道宮門，龍崎也轉身隨行在她身後，
玲瓏小心的跟在最後，對於明姒和龍崎看起來過於親近的關係，她也稍稍的有些迷糊。
半夜裡的深宮十分寂靜，參加晚宴的其他人從別處的宮門離開，明姒走的這一條路只有他們幾個人。
「過幾日就是新年了，到時宮中會有煙火盛會。」慢慢的走著，龍崎突然說道。
明姒聞言愣了一下，而後頜首，「去年聽說過，不過在房間裡沒走出來看。據說，整個帝都都看得見。」想像一下，一定十分美好。
「沒錯，屆時整個帝都都能看得到。」龍崎緩聲回答，如同與明姒在閒話家常一樣。
「肯定會很好看。」明姒笑笑，想像著就能知道有多美。
「王妃可以到雀台去觀看，那時皇上皇后等人都會在那兒。」龍崎告知皇宮的安排。
「算了，在王府裡也能看得到。」明姒語調平淡，沒有起伏。
「王妃近來遇到什麼事兒了麼？」龍崎雖然總是不動聲色，但卻很敏感，從明姒的音調中就能聽得出她的不對勁。
明姒扭頭看了他一眼，「沒有啊，龍都統為什麼這樣說？」眼睛依舊有些紅，但是眉目間卻染上了幾分笑意。
龍崎也看了她一眼，「直覺，沒有麼？」
明姒笑了笑，卻沒說有還是沒有，收回視線，看著前方的路，馬車就停放在眼前那道宮門之後的城甕中。
走到馬車近前，明姒扭頭看著龍崎，「謝謝龍都統，你巡邏去吧，我走了。」
龍崎點點頭，昏暗的燈光下，他俊秀的臉龐有幾分清冷。
「王妃慢走。」點點頭，龍崎身姿挺拔的站在那裡看著明姒走上馬車。
「奴婢退下了。」玲瓏衝著龍崎福福身，然後也趕緊的上了馬車。
寂靜的半夜，馬車悠悠的從皇宮離開，在清冷的街道上軋軋的行進，最後轉進街巷，消失不見，只留車輪聲在迴響。
九王府亮如白晝，馬車順著偏門靜悄悄的回來，玲瓏在馬車裡幾乎要睡著了。
「王妃，到了。」護衛的聲音由外面傳來，也驚醒了玲瓏。玲瓏趕緊先下車，然後扶著明姒從馬車上下來。
「王妃，您累了吧？折騰了一天，回去休息吧。」扶著明姒，玲瓏一邊說著，一邊朝梅園的方向走。
梅園裡亮堂堂的，光禿禿的梅樹上掛著燈籠，好似將天空都照亮了。
靜靜的往回走，剛邁入竹樓的大廳，明姒和玲瓏的腳步都頓了一下，大廳正當中，雲天翊正坐在那裡。
看著坐在那裡的雲天翊，明姒的眉頭微微動了下，他看起來與往常有些不一樣，就是，那原本溫潤的臉龐此時卻籠罩著一層陰雲。
「奴婢見過王爺。」玲瓏趕緊屈膝，同時也察覺到雲天翊不太好的臉色，不由得心生惶恐。
雲天翊沒有回應，眸子直視明姒，那無表情的臉如同暴風雨來臨前的黑雲，壓抑的人喘不過氣。
明姒臉色平靜，將身上的披風解下來遞給玲瓏，「你去睡覺吧。」
玲瓏眨眨眼想說話，那邊明姒卻已經轉身朝著雲天翊走了過去。
無法，玲瓏只得拿著明姒的披風趕緊上樓，離開這裡。
寬敞的大廳只剩下兩個人，明姒走到雲天翊身邊坐下，臉色平靜滿身泰然，「這麼晚了，王爺怎麼還在這裡？」
雲天翊看著前方，眸子裡一片冰涼。
「你和雲燕瀟是怎麼回事兒？」驀地，雲天翊開口，陡然的問題讓人心驚。
明姒卻神色不變，通紅的眼睛淡然的看著前方，「無論是怎麼回事兒，以後都沒關係了。」
她回答的輕巧，不代表雲天翊就不會再追問，轉頭看著明姒，他的眸光依舊冷的嚇人。
「雖然今天的晚宴本王沒有參加，但是，有人看到你和老七在宴會中途悄悄離開出去約會。」果然，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雲天翊眼線眾多，他們倆公然的在朝宮內見面，怎麼可能不被發現。
不過明姒卻不為所動，「我剛剛說的話很明白，無論以前什麼關係，現在都沒關係。王爺信也好，不信也罷。我沒什麼可解釋的。」
「不以為恥反以為榮麼？」雲天翊的話語漸漸尖刻起來，儘管音調依舊平靜。
明姒扯了扯唇角，「王爺這也是在評價自己麼？」說她？他未免不夠資格。
雲天翊果然哽住，看著明姒的視線也愈發的冷，「一直不瞭解你的性格，現在本王瞭解了。」就是一隻刺蝟，不碰的話乖乖的，碰一下，肯定扎的人頭破血流。
明姒轉過頭，臉色平靜如水，「王爺，雖然我們名義上是夫妻，但相信不管是你還是我，在心底裡從來都沒肯定過這兩個字。既然都沒肯定過，那現在又何必做樣子？」不覺得假惺惺很可笑麼。
雲天翊直視著她的眼睛，眸子裡的清冷逐漸的散去，「本王以為，經過了這麼多，我們已經不同了。」
明姒笑，唇角有一絲嘲諷，「王爺別再自欺欺人了。」
「現在一切都結束了。」看著明姒的表情，再加上她剛剛說過的話，她和雲燕瀟已經結束了。太過短暫，讓雲天翊有些詫異。
明姒轉過視線，看著門外的燈火明亮，「是，結束了。」乾淨徹底。
雲天翊的唇角動了動，眉目間重新染上一層溫柔，「睡覺去吧，太晚了。看你的眼睛又紅了，都過去了，別再想了。」也知道了明姒夢魘眼睛紅的原因，雲天翊緩了語氣勸慰道。
明姒垂下眼簾，「是。」話落，而後起身，明姒步伐略有幾分沉重的朝著樓上走去。
回到臥室，明姒一下子癱在床上。在宮中時她已感覺疲累不堪，沒想到雲天翊卻又知道了她和雲燕瀟的事兒，談論一番更是感覺心力交瘁！
躺在床上，用被子將自己裹起來，屋子裡漆黑一片，外面亮堂堂如同白晝。
一夜過去，在天將亮時，明姒又因為夢魘而醒，痛苦的嘶叫聲響徹整個竹樓，將隔壁睡得很沉的玲瓏也吵醒了。
在明姒的床邊睡著，玲瓏守著她，明姒也漸漸的進入了睡夢中，直至太陽快升到中空了，才醒過來。
令玲瓏等所有下人都疑惑的是，直至新年的前一天，雲天翊再也沒有來過梅園，甚至在王府前院都很少看到。
玲瓏特意去打聽，據前院的丫鬟們說，他們也很少見到王爺。這不禁的讓玲瓏想到那天晚上的事兒，王爺的臉色差到極點，或許，是和王妃吵架了。
但是王妃卻好似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悠閒的度日，或者在中午時進宮，在敏貴妃那裡與皇上下幾盤棋，只是一眨眼，新年到了近前。
回去探親的棠心終於回來了，還帶著不少家裡人送給明姒的土特產，雖然算不上什麼值錢的東西，但是心意卻值千金。
許是聽玲瓏說了一些府裡近來的情況，棠心再次出現在明姒面前時變得有些小心翼翼，看樣子是想說些什麼，但是又不敢開口。
明姒坐在窗邊的軟榻上研究著棋譜，雖然沒看身邊的棠心，卻好似後腦長了眼睛一樣，「想說什麼，就說吧。看你欲言又止的，我都跟著你難受。」
棠心愣了愣，大眼睛也眨巴眨巴，「王妃，您和王爺鬧彆扭了？」
明姒勾了勾唇角，注意力依舊集中在手中的棋譜上，側顏完美嬌艷如花。
「沒有彆扭，何來鬧彆扭一說？」明姒語氣輕鬆，像是在說著別人的事。
棠心不禁嘟嘴，「王妃，明天就是新年了。新年就是玩家和樂，你們這樣，咱們整個王府都不能好好過年。」
明姒聞言不禁輕笑，「有這麼大的影響力？別胡說八道了，今天晚上要進宮，昨兒父皇又輸了，打算今天扳回來。」
棠心看著明姒，眼裡都是不解，不知道她離開的這短短幾天，明姒怎麼這麼樂衷於陪皇上下棋了。
「對了，今晚上宮裡有戲，唱的是一出龍鳳呈祥。棠心你聽過這戲麼？」昨兒敏貴妃說的時候看起來很期待，也不知是個什麼調調。
棠心愣了一下，「奴婢知道一點，是帝都的雙喜班吧！聽說經常給帝都的達官貴人唱戲。王妃你不知道，那些戲子長得可標緻了，經常的出入達官貴人的府邸，據說和那些耐不住寂寞的夫人小姐們都有一腿呢。」棠心巴拉巴拉的說著，好似十分瞭解。
明姒聞言終於抬起頭來，看著棠心眸子含笑，「這麼說來，大多數人都說聽戲，其實是抱著別的目的的？」
棠心點頭，「完全有可能，王妃您是沒見過那些小戲子，以前奴婢有見過，長得比女子還要漂亮。據說，連男人都會喜歡的。」
明姒挑了挑眉梢，「那今晚能看到美人兒了。」看起來，她也很有興趣。
棠心咂咂嘴，「王妃，您也有興趣啊？」
「長得漂亮的誰不喜歡？」更重要的是，如若有好運氣，還能撞大運呢！
棠心無言，「那倒是。」漂亮的她也喜歡，但也僅限於看看罷了。
「嗯，既然如此，今晚上穿漂亮點。你若是相中了哪個小戲子，晚上送你被窩裡。」明姒調侃著棠心，棠心不依的跺腳，卻也發覺，明姒和以前的確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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