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不在帝都,也就根本沒人注意到他們倆消失了一整天。倆人從山上下來的時候天都黑了,整個莊園靜悄悄的,燈籠高高掛起來,禁軍也在正常的巡邏,好似他們倆存在與否都不曾有人關注過。估摸著就算他們失蹤了,也不會有人發現。
倆人戴著青蛙螞蚱的裝備順著燈火照不到的地方回到明姒暫居的地方,走進屋子把棠心嚇一跳,瞧著兩個人的打扮都說不出話了,「王妃……七王爺……」
明姒抬手將頭上的『帽子』摘下來,一邊道:「準備晚膳吧。」
棠心愣愣,而後點點頭,「是,晚膳早就準備好了,奴婢這就準備。」說著,最後看了一眼雲燕瀟,心下疑惑萬分,他們倆這是去哪兒了?弄這麼一身樹葉子!
「九王妃打算請本王吃晚膳?」他熟稔的很,自顧自的走到暖爐旁,背影挺拔。
明姒掃了他一眼,「你不餓?」走了一天,她覺得再過一會兒她就會吃人了。
「九王妃難的如此好客,本王勉為其難一下,晚膳就在這兒用了。」調笑著,雲燕瀟甩手抖了抖長袍,讓暖爐全方位的烘烤一下。
明姒轉身走進臥房,在床邊將屏風展開,而後將身上濕嗒嗒的衣服換下來。
走了這一遭,明姒的心情倒是好了很多,接下來雖然長路漫漫,但此時此刻好似都看開了。在哪裡都是一樣的熬時間,還不如走馬觀花,一路上到處看看,南方?或許以後她就與南方無緣了。
穿上外衫,便聽到外面傳來棠心的聲音,轉身走出去,果然,晚膳已經擺好了,看到的剎那肚子便叫起來,聲音之大,雲燕瀟和棠心都轉過臉來看著她。
略有無辜的眨眨眼,「餓了!」說罷,走到桌邊坐下,雲燕瀟坐在她對面,棠心站在一旁給兩人布菜,眼睛一邊轉來轉去。眼下的氣氛有些奇怪,使得她不禁小心翼翼的。
「昨日收到十五的消息,他懇求父皇隨著明將軍去邊關,父皇同意了。」靜了半晌,雲燕瀟突然說道,聲音平緩。
明姒一詫,抬眼看著雲燕瀟,「他夢想成真了,不過還是希望他到時候別哭著回來。」到了軍隊可不比在帝都,各種不習慣各種吃苦,有他受的。
「呵呵,本王也是這麼說的。不過,他一心要去,自己選的,倒是不會那麼容易認慫。」雲燕瀟笑起來,迷人的鳳眸如新月。
明姒咬著玉箸,驀地說道:「聽說父皇那時也準備把你送到邊關的。」
「嗯?十五說的?」挑起一邊的眉尾,雲燕瀟就知道是十五與明姒說的,除了他還能有誰。
笑笑,明姒眨著眼睛承認。
「呵呵,難道他沒和你說本王受傷腿斷了麼?」夾起水晶蝦放到明姒的餐盤中,他淡淡說道。
「說了,不過,現在看也沒給你帶來什麼影響。」垂眸瞅著盤子裡的蝦,火候正好。
「你怎麼知道對本王沒影響?沒親眼見過的就別那麼急著下定論。」雲燕瀟的話音意味深長,明姒看看他,整天活蹦亂跳的,莫不是心理有了影響?
「別再琢磨了,有時間讓你看看本王都受到了什麼影響。」笑看了她一眼,唇角勾勒的弧度邪惑迷人!
「王妃?」驀地,外面傳來一道沉著的聲音,明姒一詫,那邊棠心瞬時睜大眼睛看向門口,雲燕瀟挑眉,「龍都統!」
龍崎在外許是也聽到了雲燕瀟的聲音,下一刻推開門走進來,看著房間中的人嚴謹的臉龐閃過一絲晦暗不明,「七王爺也在,屬下見過七王爺。」反手關上門,而後微微欠身拱手問禮。
「龍都統用晚膳了麼?不如一起?」雲燕瀟彎唇微笑,倒是好客。只是好客的不是地方,這裡貌似是明姒的地盤。
龍崎垂眸,「屬下還有任務!王妃,九王爺派人來了,送來了一些用品和信件。這是信件,其他的物品屬下差人送過來。」他從懷中拿出一封信遞給明姒,明姒接過,信封上確實是雲天翊的字跡。
「嗯,麻煩龍都統了。」隨手放在桌子上,明姒微笑著點點頭。
「屬下告退。」說罷,龍崎轉身離開,外面燈火搖曳,他的背影挺拔剛毅。
龍崎離開許久,屋子裡一直寂靜無聲,明姒垂眸看著桌子上的信,那邊雲燕瀟看著明姒,一旁棠心轉著眼睛看著他們倆,氣氛豈是一個怪異了得。
「呃,奴婢去沏茶。」棠心嚥了嚥口水,而後快速的逃離房間。
「不看看?」瞧著明姒在那兒發愣,雲燕瀟開口笑道。
抬頭瞅了他一眼,明姒眉目冷淡,「自然要看,不過也得等到夜深人靜時再看。」
雲燕瀟挑了挑眉尾,「那本王告辭,只要本王不在,現在就是夜深人靜時。」說罷站起身。
明姒垂下眼眸,「慢走不送。」
「客氣客氣!」雲燕瀟也回了句,而後轉身大步離開。
光噹一聲他在外關上房門,明姒身子一繃,扭頭瞅著已經關上的房門瞪眼。冷哼一聲,她拿起桌上的信起身走回臥房。
翌日果然雲開霧散,天空一碧如洗,煥然一新。
起床打開窗子,窗外的荷花池泛著粼粼光波,荷葉看起來也碧綠的恍若新生。長長地吐口氣,折身回到屏風前換衣服。
餘光一瞥,注意到床邊矮几上的那封信,昨兒回到房間躺著便睡著了,那封信還原封不動的放在那裡。
坐到床邊,明姒拿起那封信,看著信封上的姒兒親啟,扯了扯唇角。
欲動手打開信封,但手卻突然停下,明姒看著那信封上的字,神情有一絲迷茫。
半晌,她將信放下,隨後起身走到外面,將信扔到了箱子裡。
「王妃,您起來了。來嘗嘗,這是今兒一早奴婢采的露珠煮的花茶。」棠心端著茶盞從外走進來,滿臉的興奮,陽光從外打在她的身上,她整個人好似都帶著陽光。
「這麼勤快?」明姒微笑,而後走過去,拿起茶盞揭開蓋子,清香四溢。
「不錯。」喝了一口,明姒讚歎,棠心笑的眼睛都看不到了。
「今兒外面天氣很好,王妃出去轉轉吧。聽說龍都統去見太子了,估摸著今兒就能上路。」棠心說著開始整理房間裡的東西,她們路上要用的,全部整理到箱子裡去。
「是麼?不過七王爺說太子不會下令啟程的。」放下茶盞,明姒走到門口,溫暖的陽光灑在臉上,空氣飄蕩著一股雨水的味道,這是在帝都感受不到的。
「王妃為什麼那麼相信七王爺的話?」估摸著棠心是早就想問這句話了,也終於問出了口。
明姒笑笑,「不是相信他的話,而是說的有理。」太子本來就渾渾噩噩的,不會那麼急著走。
「呼,天氣果然好。」抬頭看著遠處的山巒,重疊的山峰湛藍的天,好似連接在一起似地。
「是啊,在外走了一會兒,被太陽烤的臉都疼了。如果現在帝都是這個天氣該多好,也不用整天的把厚衣服裹在身上。」棠心嘟嘟囔囔,一邊手腳利索的收拾著。
「人都是這樣不滿足,夏天熱的時候想念冬天,到了冬天太冷了又想起夏天的好來!」靠在門邊,明姒輕聲說道。
「嗯,王妃說的也是。一年四季老天爺就是這麼安排的,人不可逆天。」棠心倒是好像深深經歷過什麼似地,說的一套一套。
輕笑著搖搖頭,明姒不再說什麼。
驀地,一個身影從池塘對面的長廊盡頭走過來,明姒笑笑,眸子瞬時閃亮起來,「小公公。」
一聽到明姒的聲音,那順子立即一愣,而後神色戒備的衝著明姒福身,「奴才見過九王妃。」
明姒微笑,「小公公又給太子殿下準備的杏仁茶?」說著,她朝著他走過去。那順子想走,但是明姒已經過來了,他也只好停下。
「回九王妃,這是杏仁茶。」順子低著頭,端著茶盞進退不得。
走到他面前,明姒再次將茶盞的蓋子拿下來,順子已經躲不開了,索性站在那裡供她觀看。
深深地吸口氣,明姒笑的眉目生花,「聞起來今天的杏仁粉放了很多,味道很濃啊!」
「回王妃的話,沒錯,殿下覺得昨兒的杏仁茶味道不濃,所以今兒奴才便多放了些杏仁粉。」垂著頭,順子低聲的回應。
「嗯,聞著味道不錯。只是不會很苦麼?」將蓋子蓋上,明姒笑問道。
「回王妃,殿下喜好喝略有苦味的杏仁茶。」順子的回答很公式,等於白說。
「嗯,走吧,不然一會兒茶涼了。」點點頭,明姒終於放他走了。
順子好似也鬆了口氣似地,躬身退後兩步便離開了。
直至他的身影從長廊消失,明姒隨即快步追上去,將物品整理完的棠心從房間出來,張望一圈,卻找不到明姒的身影了。
尾隨著順子,這一路倒是沒碰到別人。
太子住在一個獨院裡,外面都是禁軍,拐過一片花園就是太子獨居的院子。
順子微微弓著身子走著,在走到花園時腳步慢下來,而後四處的望了望,便閃身躲到了廊後。
明姒走進花園的高大美人蕉後,綠色的寬大葉子將她的身影藏了起來,而她站在這裡正好能瞧得見順子的身影。
他已經把手裡的茶盞放在了廊角對面的假山上,而後他從衣服裡掏出一個白色的小瓷瓶,扒開瓷瓶的塞子衝著茶盞裡倒,離得太遠看不清他倒入的是什麼東西,但是能肯定的是,他絕對是往太子喝的杏仁茶裡添加別的作料了。
一切做完之後順子將那瓷瓶放回衣服裡,而後端著茶盞弓著身子朝著獨院走去。
站在那裡,許久明姒才喘口氣,看起來,一切都是這個順子做的。不過,他為何要這樣做?總不會平白無故的,他是個太監,與太子也不會有什麼情仇,私人恩怨的幾率有一些,不過更大的幾率卻是有幕後主使!
那個這個主使是誰呢?只能是那些太子失勢了會得到利益的人,這樣看來,可疑的人太多了!
半晌,明姒從花園裡走出來,順著長廊往回走,心裡也在思慮著所有的事兒。
刺殺雲天翊的幕後兇手她知曉是誰,那麼,暗害太子的會不會是?
愈發覺得這個可能性比較大,皇后為了穩固太子要對付雲天翊,而敏貴妃又為何不能為了雲天翊而對付太子呢?
不過依據那時敏貴妃對太子看不起的態度倒是不太可能,她明顯最忌憚的是雲燕瀟,要對付的話,也該是對付雲燕瀟才對。
那麼,暗害太子的幕後主使會是誰呢!
「嘿!」驀地,腦後響起一道聲音,明姒立即停住腳步,回頭,就見雲燕瀟一身瀟灑的朝著她走過來。
「七王爺早。」明姒聲音懶懶的,略有些愛理不理。
「今兒確實早,比本王起的早。說說吧,這麼早從那邊回來,做什麼去了?」走到她身邊上下的掃了一圈,如同勘察一般。
明姒翻了翻眼睛,「隨便走走。」
雲燕瀟明顯不信,彎著眼睛微笑著,「今兒天氣不錯,登山怎麼樣?」
明姒無言,「七王爺的腦子被門夾了?還是昨兒沒累著?若真有那興致,您去登吧!」話落,她轉身要走。
雲燕瀟拽住她,「慢著,就這麼不愛聽本王說話?」
扭頭瞅著他,明姒的眉頭皺起來,「行,您說吧,我這兒聽著!」完全敷衍的語氣。
「瞧你那不耐煩的樣子。發揮一下你的本領,預測一下,這幾天東南大雨不斷,已經接連半月了,怎麼回事兒?」放開她的手臂,雲燕瀟原來也是有正經事,而不只是找她磨牙的。
明姒眨眨眼,「你真以為我是老天爺麼?還有,我每次卜卦,準確度五十自損五十,所以,不到萬不得已,別再找我做什麼勞什子的卜卦!」
雲燕瀟挑眉,「原來這樣,好吧,恕本王無知,以後不會了。」攤手,雲燕瀟才瞭解到明姒這卜卦對自身有損害。
垂下眼簾,明姒的聲音柔和了些,「連續大雨,不是什麼好兆頭,咱們應該及時的趕過去。如若可以,叫當地城府配合,讓百姓遷徙離開。」東南,東南這個地方明姒始終覺得危險。
雲燕瀟微微頜首,「雖本王也著急,但是太子有令,今兒不走,本王也沒辦法。」
明姒聞言心裡對太子那一點點的可憐感也消失殆盡,就算他不想走,也該聽取一下別人的意見,特別是雲燕瀟的。當時皇上有言,要太子與雲燕瀟共同代他南巡,但是目前來看,太子完全一人做大了!
「連續兩天沒見著太子了,七王爺見著了麼?」明姒問道。
雲燕瀟點點頭,眉眼彎彎,「自然,放心吧,他很好。」
明姒哼了哼,「你所說的很好,是他在睡覺?」太子的狀態看起來只有在睡覺的時候是最好的。
「嗯哼,答對了!」雲燕瀟勾起唇角,纖薄的唇瓣透著清亮的光澤。
歎口氣,「既然太子不發話,那麼七王爺也就別再問我了,就算我預測出什麼有用的信息也是白搭。」順了順肩頭的長髮,明姒略有不屑道。
雲燕瀟瞧著她輕笑,「九王妃勞心了。」
「既然今天無事,不如本王請你吃飯如何?昨晚你請了一回,今兒該本王還了。」也不知道哪兒想來這麼一出,雲燕瀟笑道。
明姒搖搖頭,「不用還了,一餐飯而已。」昨天被龍崎撞見已經很尷尬了,她可不想今兒再被撞見。
「九王妃大方,那麼本王日後有機會再請吧。」點點頭,雲燕瀟同意。
明姒挑挑眉答應,「沒什麼事兒,我回去了。」話落,她轉身便走,也不管雲燕瀟是否還有話說。
「王妃,您做什麼去了?剛剛龍都統有來過呢。」剛走上池塘對面的長廊,棠心的聲音變從房門口傳來,看來她翹首張望了很久了。
「龍都統來做什麼?」慢步的走回來,明姒在門前的屋廊下坐下來,面前就是荷花池,水光粼粼。
棠心走到明姒身邊,「說是告訴王妃一聲,今天走不了了。太子說明日啟程。」棠心說的很認真。
明姒點點頭,「我知道了。」
「其實今天天氣這麼好,應該啟程上路的。皇上交待的任務才是首要,儘管奴婢不懂什麼,但是這些淺顯的道理還是懂的。如若被皇上知道了,青天白日的咱們都在這莊園裡享受,肯定會挨訓。」棠心眨巴著眼睛,小聲說道。
「挨訓是輕的,再這麼下去,命都要不保。」明姒淡淡說道。
棠心的眼睛立即睜大,「奴婢可不想死。」
掃了棠心一眼,明姒輕笑,「死也是你最後死,別著急。」
「王妃~」棠心跺腳,真的是被明姒的話弄得心神不寧。本來她就知道凡事和朝廷扯上關係肯定是有隨時掉腦袋的危險,尤其現在太子行事這麼拖沓,更讓她不安。
明姒輕笑,「行了,別操心了。有事情也怪罪不到你身上,既然定下了明日出發,今天把明日路上吃喝的東西準備一下吧。」
棠心點點頭,「是。」轉身離開,這裡獨留明姒一人。
這一天過得也很快,太陽落山,太陽再升起,也終於到了啟程的日子。
主僕倆走向山莊的門口時,正好看到太子也從那邊走過來,身後跟著順子和另外一個小太監,披著垂墜到腳踝處的杏黃色披風,臉色看起來蒼白中透著蠟黃,黑眼圈極其的重,像是終日熬夜睡眠不足似地。
棠心瞅了太子一眼便低下了頭,明姒彎起唇角,「見過殿下。」
太子隨意的點點頭,「上車吧,該啟程了。」說過這話之後他從明姒身邊經過,明姒垂眸深吸了一口氣,一股濃郁的味道撲面而過。
明姒的腳步停頓下來,身邊的棠心抬頭瞅了瞅明姒,「王妃?」
睜開眼,明姒看著太子的身影,眸子裡閃過一絲晦暗,棠心從一旁看到了明姒變色的臉,不禁又多看了一眼太子,「王妃?」
「嗯。」回應了一聲,明姒朝著馬車走去,棠心略有心慌的跟在身後。
直至進入馬車,棠心才大喘氣,「王妃,您剛才怎麼了?」
明姒坐在那裡,注視著馬車的某一角,淡淡道:「我在太子身上聞到一股濃重的飛露草味道。」
棠心蹙眉,「飛露草?那是什麼?」
明姒抬眼看向她,「你不知道那是什麼?」
棠心搖搖頭,「奴婢不知。」
明姒淡淡的眨眨眼,「或許現在種植的少了吧。」那是一種能入藥的花草,功效是能舒緩緊張,但是不宜多食,否則會神思萎靡困頓,傷害腦子。
棠心看著明姒的臉不知道她說的是什麼,但是卻知道事情不對勁。
「那聞到那味道代表什麼呢?」想一想還是問了。
明姒搖搖頭,「別問了。」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那個順子往太子的杏仁茶裡添加的就是飛露草。
棠心閉嘴,馬車裡靜下來就聽到了外面的聲音,隱約的,龍崎與雲燕瀟的聲音進入耳朵。
「七王爺若是覺得可行,今天的路上要加快行程,不然夜晚時很難到達柳州。」原來是在商議路程的事兒。
「嗯,龍都統決定吧。大哥今天不會出來,九王妃也不會有意見,目前最重要的是行程,已經慢了。」雲燕瀟的聲音很認真,也消失了平時說話時的那股不羈。
「是,七王爺沒意見,屬下就自做決定了。」龍崎的音調也很嚴謹。
「嗯,龍都統決定吧,本王沒意見。」雲燕瀟最後一句說的很是暢快,笑聲也從窗外傳來,震盪著耳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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