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澤宮·正月十五
玲瓏宴,正式拉開序幕。舒殘顎副
殿外,喜慶的紅綢墜滿了枝頭,小太監小宮女來來回回,動作利索的穿梭在走廊之中,神情肅穆。
進得大殿,正中央是一個約兩米高的朱漆方台,上面安放著金漆雕龍寶座,背後是雕龍圍屏,方台兩旁有六根高大的蟠龍金柱,每根大柱上盤繞著一條矯健的金龍。
仰望殿頂,中央藻井上有一條巨大的雕龍蟠龍,從龍口裡垂下一顆銀白色的大圓珠,周圍環繞著六顆小珠,龍頭、寶珠正對著下面的金鑾寶座,梁材間彩畫絢麗,鮮艷悅目,紅黃兩色金龍紋圖案,有雙龍戲珠,單龍飛舞,更有行龍、坐龍、飛龍、降龍,多姿多彩,龍的周圍還襯著流雲火焰。
這裡便是接待各國使者貫用的宮殿,亦是舉行大型宴會所用的地點。
殿內各種擺設莫不是精挑細選,一等一的上上之品,無形之中彰顯出祁月國的繁榮與富足。
金鑾寶座之上,月帝一襲明黃色的龍袍,廣袖寬擺,目光如炬,墨色的長髮整齊的梳理進金色的髮冠之中,眉如劍,刀削般的薄唇輕輕的抿著,心思難測。
劉公公微低垂著頭,瞥了一眼殿下站著的群臣,一手輕握著拂塵,小心翼翼的觀察著皇上的臉色。
近日來,皇上的喜怒總是很難捉磨,哪怕他常年隨侍在皇上左右,也難以瞧出皇上的心思,只得裝傻不語。
「眾卿沒有什麼要向朕起奏的嗎?」月帝挑著眉,似笑非笑。
連日來,他收到的消息可不少,瞧他養著的一邦好臣子,從來就不讓他省心,還得處處提防著,以免被賣了還為別人數銀兩。
後宮裡的那些個女人,近來更是不安份,時時刻刻想著如何算計他,欲將後位換個人選。他的心中猶如明鏡一般,寧兒離開之時,他就在心中發過誓,後位絕不讓她人奪去,但他失言了。
於由他的柔弱,最終未能逆過皇太后的意思,有了現在的蕭皇后。
每看到她一次,他的心就狠狠的抽痛一次,是羞愧亦是自責。眼見著他的淵兒比他所想像中的要強大許多,那麼他也就少了很多的顧慮,暫就讓後宮裡的那些女人去爭奪後位,拚個你死我活,以便他坐收漁翁之利。
只有看到她們一個個都倒在血泊之中,才能消他多年以來的怨氣。
她們想要藉著玲瓏宴耍心眼,拉勢力,那他便順水推舟的成全她們,就讓他看看,她們都有哪些本事,能呼風喚雨。
「皇上聖明,臣等無事起奏。」
百官拱手,齊刷刷的低著頭,大聲說道。
「呵呵,好一個無事起奏啊!」月帝長袖一揚,神色難明,接著又道:「此次玲瓏宴,眾卿、、、、、、。」
話音未落,群臣似有默契般搶著回應道:「吾皇天命所歸,吾朝必定能在玲瓏宴上大放導彩,奪得首位。」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
「說到歌功頌德,爾等倒是齊心得很。」不悅的目光掃向眾人,怪異的氣氛開始在殿中蔓延。
無論此處是否是金鑾殿,只要龍椅上坐著九五之尊的皇帝,那氣場就是不一樣,處處都透著龍威,令人臣服。
「臣等有罪,皇上、、、」
月帝冷哼一聲,打斷百官請罪的話,轉過頭看向他的四個兒子,沉聲問道:「皇兒們有何見解?」
他的淵兒只在朝堂之上露過一次面,就再也不曾出現過。回想起當時,廢了大將軍陳秉權一臂的百里宸淵,月帝的胸口就湧蕩著一股難以言說的氣。
欣喜之中又透著無盡的擔憂,到底他還是不希望百里宸淵在根基未穩的情況下就先樹敵太多。
如果他的五個兒子都能一同站在他的跟前,那他此生亦無憾了。
「回稟父皇,四國各有特長,玲瓏宴上只要我祁月眾人齊心協力,必能奪得首魁。」韓王百里長青上前一步,恭敬的拱手說道。
向來做事穩重又踏實的他,不屑說那些虛假的話。
祁月很強大,其他的國家又豈是軟弱無能之輩,如若不然,他們又怎會生出欲要一統天下的野心。
「兒臣認為大皇兄所言很有道理,靜觀其變,沉著應對才是咱們應該做的事情。」百里自影望著月帝的雙眼,朗聲道。
滿意的點了點頭,讚賞似的望著自己的大兒子跟四兒子,月帝輕笑道:「呵呵,朕也是這個意思,青兒影兒甚得朕心。」
百里自影這個孩子他一直都很看好,也很喜歡,能文能武,有勇有謀,是個難得的人才。可他偏偏是蕭皇后的親子,叫他欲要親近卻又難以親近,關係一直都是不冷不熱,也讓他很難摸清楚百里自影的性情。
「父皇,兒臣、、、、、、」
百里長劍的聲音消散在殿下太監一個接一個的傳報聲中,變成了陪襯,也無人聽清楚了他在說些什麼。
緊握的拳頭說明了他的不甘心與氣憤,眼見洪亮的通傳聲一道接著一道,不得不強壓下自己胸中的怒火,露出一臉溫和的笑意。
笑,最能掩飾一個人的心情,無論是開心還是難過,悲傷或是憤怒。
淺淺的微笑掛在臉上,誰又能瞧出你的喜怒。
「東臨國大皇子東方赫翔,三公主東方麗珠攜使者到——」
「南喻國三皇子南宮焰麒,六皇子南宮翔冰攜使者到——」
「西靈國冥王西門棠,容綾郡主攜使者到——」
「北寒國大皇子北堂赫奕,三皇子北堂燁航攜使者到——」
「、、、、、、、、」
又尖又細的太監嗓音由遠即近,一個接一個,直至傳到最後一道關卡,承澤宮正殿的殿門之外,方才平靜了下來。
月帝銳利的目光看向從容而優雅,一個接著一個走進正殿裡的各國親貴,臉上的笑意越見加深,欣喜的道:「朕歡迎各位不辭辛勞遠道而來,也請各位將朕的感激之情帶還給貴國的皇上。」
「聖上客氣。」眾人微微福了福身子,目光直視高位之上端坐著的月帝,笑意盈盈,心思難辨。
「東方赫翔代表吾東臨祝願祁月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公子美如玉,用來形容東方赫翔再適合不過,他給人的感覺就好比一塊上好的玉石,細膩溫潤,質地柔和。
「南宮焰麒代表吾南喻祝願祁月人人安居樂業,路不拾遺。」
一襲藍色的錦袍服貼的穿在他的身上,比起女子更加柔媚三分的他,有著讓女人都汗顏的傾城之色,陰柔之中又不失男子的剛毅,不覺竟會看得成癡。
朝堂之上,百官望著他,心中不由歎息道:自己家中的美嬌娘,若是比起他來,竟也遜色了好幾分。
世間,怎會有如此陰柔的翩翩佳公子,真是叫人又愛又恨。
「西門棠謹代表吾西靈願祁月國富民強,繁榮昌盛。」
冥王素有西靈國『鬼王』一說,他處事的手段狠辣,他所帶領的軍隊有著鐵血一般的紀律,是個令人聞風喪膽的人物。
墨發高束,神情冷淡,緊抿成一條直線的薄唇散發著絲絲寒意,不禁少了前幾日的邪佞,變得有些冷漠起來。
醉客居一聚,倒也讓他瞧出此次玲瓏宴上的危機重重,藏龍臥虎。事情越是具有挑戰性,他就越是感興趣。
再加上有冷梓玥的參與,他又豈能袖手旁觀。
「呵呵,再好的祝福都被各國的皇子王爺說完了,北堂赫奕就代表吾北寒祝願聖上年年有今朝,歲歲有今日,祁月國力蒸蒸日上。」
他日再祁月所受到過的侮辱,豈有不討要回來的道理,就算北寒國能真正說上話的人是攝政王司徒無雙,他也要賭上一把。
若他真有闖下大禍的那一日,他就是要看看司徒無雙是不是會坐視不管,任由北寒國的臣民遭受滅國之辱,他就是要睜大雙眼瞧瞧清楚,他司徒無雙究竟還是不是北寒國人。
如果是,那麼他必定不會讓人辱沒了北寒國的威名。
如果不是,那便是他看走了眼,命該如此。
「哈哈,各位太客氣了,朕收了爾等的好意,同時也期盼各國都風調雨順,百姓安居樂業,民富國強。」
月帝笑瞇了眼,黑眸中一閃而逝的幽光,快如閃電,瞧見的人只怕都是有心之人。
「承聖上吉言。」
「好,今日乃是正月十五,每屆玲瓏宴開始的日子,朕宣佈玲瓏宴正式開始。」明黃色的袖口之上,繡著的兩條金色交纏騰飛著,在折射進殿內的陽光下更是弱弱如生,似乘著祥雲翱翔在九天之上。
劉公公上前一步,甩了甩拂塵,嗓音尖銳的道:「皇上有旨,玲瓏宴正式開始——」
回音在大殿之中久久不絕於耳,遙傳至天際。
「吾皇聖明,天祐吾皇。」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朝賀之聲相互相替著,一遍又一遍,響徹九天。
、、、、、、、、、、、、、、、、、、、
喧嘩的街道上,人山人海,熱鬧非凡。
祁月國素有習俗,大年正月十五要辦得跟過年一樣喜慶,吃食必定要極其的豐盛,才能預示著年來有過好的運氣,賺大錢。
因此,來來往往置辦東西的百姓絡繹不絕,方才造成寸步維堅的景象。
除了每年十月初十的姻緣節之外,正月十五的晚上,有著圓月的陪伴,護城河畔的紫騰花下遇到與自己拿著相同花瓣的有緣人,便能結成世間最美滿的姻緣。
此時的熱鬧還不算熱鬧,晚上才是一天最熱鬧的時候。
「都讓開、、、快讓開、、、、」
顯得有些擁擠的街道上,一個白衣男子從遠處騎著一匹棗紅色的大馬急馳而來,嘴裡不住的大聲喊道。
「都滾開,不想死的速速滾開。」
一時間,就仿如在人群裡炸了鍋一樣的。
傻了眼的行人瞪大雙眼,開始不顧一切的向街道的兩邊散開,你推我,我推你,只為保自己的周全。
慌亂之中,也不知自己的腳被狠狠的踩了多少腳,痛呼聲不絕於耳。
「讓開,全都快讓開。」
「、、、、、、」
低低的叫罵之聲斷斷續續的自已經逃過一劫的百姓口中傳出,大家都紛紛伸出手對著騎馬的男子指指點點,交談著些什麼。
馬背上的男子神情冷漠,大力的揮舞著手中的馬鞭,吃痛的馬兒更加賣力的奔跑起來,如風捲殘雲一般的掃過街道。
撞翻了不少小商販的攤子,讓人躲閃不及的行人或輕或重受了些傷。
「發生何事,為何停下?」
低沉悅耳的男聲,不禁令人眼前一亮,忍不住好奇他的容顏。
「主子,前面有人騎著快馬急行,幾乎砸了整條街道。」騎著馬車的年輕男童冷聲回話,否則他也不會將馬車靠邊,以免衝撞了他家主子。
「嗯。」
「不要、、、、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一道少婦的驚叫聲鋪天蓋地的傳來,如雷一樣在眾人的耳中砸了開來。
眾人紛紛順著她的眼神望去,只見一個三四歲的小男孩兒倒在街道的中央,而那個騎著大馬的男子正急馳而來。
不用想他們也知道,接下來會發生怎樣的事情。
怕只怕,要血濺當場了。
回過頭再看那名少婦,蒼白如紙的臉冷汗涔涔,突然,眼神一黑暈死過去。
不忍親眼目睹那血腥的場面,膽子小的人已經懼怕的閉上雙眼,難以壓制住溢出口的驚恐尖叫聲。
一襲黑錦衣,襟鑲著白色,廣袖寬擺,氣勢冷漠,俊美的面容,狹長的單鳳眸,微揚的唇角透著幾分邪氣。
一手輕掀開馬車布簾,凌空飛掠而出,如一隻翱翔在九天之上的雄鷹,伸出銳利的爪子直撲向已經被嚇得失了魂的小男孩兒。
一襲火紅的衣衫,廣袖寬擺,旖旎拽地。那似絲綢般柔軟的髮絲在陽光下折射著璀璨的光芒,發間斜插著樣式簡單素雅的珠釵,淡掃蛾眉,明亮的眼眸流露著高傲與睥睨之態。
紅色的小牛皮製成的靴子一腳踹在馬頭上,力道之大,不可小覷。
只聞、、、、、、
「嘶、、、、」
棗紅色的大馬發出尖而細的嘶鳴聲,前蹄高高的揚起,身子一偏,痛苦萬分的倒在地上,馬背上的男子狼狽的摔下馬背,狗吃屎一樣的啃了一鼻子的灰塵。
黑衣男子拎著小雞一樣的小男孩兒,狹長的單鳳眼一瞬不瞬的落在面前高貴如女王一般的紅衣女子身上,她是他見過最有個性的女人。
剎那之間,便推翻了他以往對女人下過的評論。
她,是一個非常特別的存在。
不禁,叫他想要靠近。
「小姐,你沒事吧!」夏花冬雪心下一緊,慘白著臉跑了過來。
「主子,你沒事吧!」男童跳下馬車奔到黑衣男子的身邊,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才鬆了一口氣,他可不要做罪人。
主子的性命,可比千金還要珍貴得多。
「無事。」
冷梓玥搖了搖頭,冷冷的瞥了一眼倒在地上已經死去的馬,還有那個狼狽的高大的男子,一道冷光劃過她的眼。
「那就好,真是嚇人我們了。」
就算她們的少主武功很好,可是不顧自己的安危從馬蹄下救人,也太危險了,萬一要是傷到哪裡,那可怎麼辦。
且不說,冰姨會罵死她們,就連那血王估計也得撥了她們一層皮,更何況,她們自己的良心會受到責難。
「我不是好好的嗎?」轉過頭,冷梓玥無奈的安撫道。
大街上騎馬,不顧他人安危,實在可恨。她本不是愛管閒事之人,可她卻不能親眼目睹一個小生命的消逝而坐視不理。
如果她能如此,那她也就真的無心了。
「小姐,既然人已經救下,那咱們就走吧。」
進宮的時辰本來就遲了許多,雖然小姐總是說壓軸出場很有面子,可她們兩個還是不太習慣太多人注目的眼光,很彆扭的說。
冷梓玥抬起頭,清冷的目光對上一道究竟的眼神,心下不禁歎道,又是一個好生俊美的帥哥,現代那些大明星看到古代的男人,估計都要全體自殺了,完全沒有可比性。
目光一觸即離,他既出手救小男孩,無論好與壞,都無她沒有半點關係。
越百羽啞然,他還是頭一次被女人所忽視,她的目光在他臉上停頓的時間不超過三秒鐘,是他的魅力下降了麼。
他不知道該用怎樣的語言去形容眼前看到的紅衣女子,她的美似乎早已經無法用語言用筆墨去形容,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襛纖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延頸秀項,皓質呈露。芳澤無加,鉛華弗御。雲髻峨峨,修眉聯娟。丹唇外朗,皓齒內鮮,明眸善睞、、、、、、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醒來的少女瘋瘋癲的呢喃道,一雙眼四處尋望著,淚如雨下。
「娘親、、娘親、、」被越百羽拎在手中的小男孩聽到母親的呼喚聲,一邊哭一邊喚著他的親娘。
「娘親,我要娘親。」扭動著身子,踢動著一雙小短腿,小男孩朝著少婦大聲哭喊著。
「我的孩子、、孩子」
少婦望著完好無損的兒子喜悅之情溢於言表,只是不斷的流淚,連滾帶爬的從地上站起來,踉蹌的跑了過來。
「娘親。」胖乎乎的小手伸向少婦,帶著水光的大眼一眨不眨的望著自己的親娘。
「孩子,我的孩子。」
少婦同樣伸出手,對上越百羽邪氣死的眼神愣在原地不知該怎麼做,只覺這個男人好可怕,好危險。
冷梓玥蹙眉,冷聲道:「你是想一輩子都拎著他麼?」
好笨的男人,不過呆得也挺可愛的。
都說小孩子最會認人,好人壞人,他們最會分辨,他們不會表達什麼,哭泣就是最好的宣池方式。
被他那麼拎著都沒有哭,想來這個男人壞不到哪裡去。
「呃、、、」越百羽一愣,低下頭看了眼手裡的孩子,又瞧了瞧站在他跟前僵著雙手的少婦,輕咳一聲,道:「以後小心些。」
「謝謝恩公救了我的孩子,謝謝恩公。」接過孩子,少婦跪到地上,連磕三個響頭。
越百羽有些尷尬,偷偷的瞧了一眼冷梓玥的表情,懊惱的垂下頭,「你還是謝她,是她踢死了那匹馬的。」
乖乖,這紅衣少女到底是什麼人,竟有那麼大的腳力?
江湖上,他並沒有聽說過有她這麼一號人物?
難不成,他真的落時了。
哎、、、、、、、
「謝謝這位小姐,謝謝。」
「這個給他止血,快些回家去。」冷梓玥黛眉輕蹙,隨手將一個小白瓷郱丟進少婦的懷裡,帶著夏花跟冬雪轉身準備離去。
呆呆的接住懷裡的東西,半晌之後才道:「謝謝。」
「敢問姑娘貴姓?」越百羽一著急,脫口而出。
心跳如雷,就是母親曾對他說過的,喜歡的感覺嗎?
她,會是嗎?
「站住。」搖了搖昏眩的腦袋,男人後知後覺的從地上爬起來,指著冷梓玥的後背大聲低吼道。
他可是有重要任務在身,眼下被這個女人給攪和了,叫他如何回去交差。
就算死,他也要拉下一個掂背的。
左右權衡之下,他覺得跟這個黑衣男人比起來,紅衣的冷梓玥更好對付一些,於是他便打定主意賴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