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有本科普讀物講過,人類身處高強度雷暴區內,身體會有一些奇異的反應。
今天,這個時候,這一秒。
我感受到了。
我偷摸地睜下眼,然後到手臂上的汗毛,根根豎起。
全身皮膚表面彷彿有小蟲子在爬行,給人一種酥酥麻麻的感覺。
手指,腳趾,這些神經末梢,有略輕微的麻癢感,很想伸手去撓一下。
頭皮發麻,發木,感覺髮絲好像豎起來,但我不敢用手去摸。
卡嚓!
又是一聲大雷!
用手捂耳朵根本就阻擋不了任何的聲音。
那巨大,沉悶,驚天動地的霹靂雷霆所發出的聲響,完全穿透了手掌,直接轟擊在耳骨上。
我的耳朵發疼,基本已經沒有耳鳴音了,取代的是一片沉悶的嗡嗡聲,就好像一窩馬蜂在耳朵裡盤旋一樣。
我感知不到外界任何的聲響。
又是一道慘烈的白光閃過。
大地一陣震顫。
天空的雷霆,彷彿重達億萬噸的列車,在這高原大地上疾駛而過。
我的身體,跟隨大地,在顫抖!
我頭趴在地上,微瞇眼,稍微側轉了一下,我瞅了瞅張曼。
這個堅強女孩兒,她臉色慘白,摀住耳朵,張大嘴,正在我眼前發出淒厲的尖叫。
女人嘛!
遇到害怕事物的本能反應就是尖叫。
我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背。
張嘴,說了句話,可我卻聽不到我自已的聲音。
卡嚓!
又是一道大雷!
老天啊!這還沒完了啊!
張曼這時突然就兩腿一伸,手死死攥住我的手腕,一下子就沒有動靜了。
呃……
這腫麼個情況,接下來的路還要你帶呢?這……
就在這麼一瞬間,我被張曼身體突發的反應吸引,我全然忘記了高原雷暴區的一些基本自我防護要領,我撲愣一下就在草地上坐起。一把抓起張曼手腕,搭在脈門上試了心脈,復又低頭把耳朵貼在她的胸口,去聽心跳,完事兒不忘拿手指放到她鼻孔下試呼吸,翻開眼皮瞳孔。
折騰一陣,我長舒口氣。
性命無憂,只是自我保護性休克!
何謂,自我保護性休克?
就是人類與動物共有的一種裝死技能!
當人類,動物,遇到強大,不可抗拒的自然,人為,安全威脅時,人類和動物的身體,就會自行阻斷中樞神經對外界的一切感知。
打個簡單點的比喻,就好像我們的筆記本電腦休眠待機。安卓和水果手機屏幕自動黑掉一樣。
俗話講,就是嚇暈了!嚇個半死!
沒錯,張曼,給嚇了個半死!但,還沒有死!
我在狂風和閃電中凝視張曼那張蒼白的面孔。
她算不上非常漂亮的女孩兒,但嘴角卻格外有一股子堅毅不拔的信念!
這是個好妹子!真正的好妹子!
我感慨一句,突然,我意識到一個問題。我現在的姿勢不是趴下,而是,坐起……
你妹呀!我怎麼就坐起來了?
伴隨這個念頭出現,眼前又是一片的白光。
嘁哩喀喳!大雷,那個狠吶!
就好像在眼麼前兒劈下一樣。(不可能眼麼前,要真在幾十米範圍內,我就gameover了。)
嘩!一陣瓢潑的大雨,夾帶黃豆粒大小的冰雹,不要本錢似地從天空轟洩而出。
這麼一瞬間,我心中突然橫生一股子狠勁,我跪坐原地,仰頭向天,睜大眼睛,猙獰這閃電的雷雲,究竟是什麼模樣。
而當我在雨幕中,張力睜開雙眼時。
我被震撼了。
天空,如釋放了難以計數的絢麗煙花,一道道的閃電劃空掠過,彼此糾纏,交接,諾大個蒼穹,遍佈了橫行的雷。
雨在下!雷火在空中蔓延!狂風在大地勁吹!
這是何其壯觀的景致!
我心中忽然就一片空白,我凝視這橫行夜空的雷,我忽然就感覺到自然的強大和人類之軀的渺小。
這種感覺,不是憑空自我在心裡生出,而是面對強悍到根本無法抵擋和抗拒的力量時,本能生出的一種景仰和尊敬!
是的,這大自然,太牛x了!
我忘記所有。
安全,危險……
我盤坐在地上,仰個頭,傻乎乎地注視天空。
我記得家爺說過,當一個人忘記害怕時,只有兩個結果,一是真正嚇傻了,二是,面對強大刺激時,人腦中迸射出了智能與慧能相碰所產生的火花。
而這個火花,就歸屬於道。
我不清楚現在是不是入了什麼道了。
但當我真正,在高原,以如此近的距離,去觀賞一道又一道的閃電時。我覺得自已很榮幸!
我到了,很多,很多人,一輩子都不到,都沒有經歷的場景。
它遠比戰場的炮火恐怖,另外,它比炮火要壯觀!
久久……
時間對我來說,可能是久久。但對自然來說,只是不到二十分鐘的一場小型雷陣雨而已。
稍許,天空陰雲不在。
一抹血紅夕陽,墜入遠處雪山之後,染的大地一片血紅。
我渾然忘記被打濕的衣服,忘記侵骨的寒風。
我回味於,那遍佈蒼穹的雷霆於我腦海生出的諸般影像,聲音,氣勢。
「太完美了!」我頗為回味地讚了句。
「你在說什麼,好冷呀。」
張曼不知何時已經甦醒。
「沒什麼!我們繼續趕路吧。」我微微一笑,站身,伸手,拉起張曼。
我們各自掏出僅存的一些黑巧克力,放到嘴裡咀嚼,然後挪動發酸,發木的雙腿,朝著前方,快速地奔跑。
奔跑可以讓身體產生熱能,以驅走寒氣。
張曼是個資深驢友,擁有良好的體力,而我,吼吼,也不差。
天黑前,我們找到一個小石凹,我又去附近抱了些乾柴,然後我們開始生火,烤衣服,一件件把濕衣服烤乾。
張曼顯的很焦慮,不停念叨:「他會怎麼樣,他會不會死,會不會受傷。」
我望著張曼,笑說:「不會的,放心吧!他們誰都不會出事!」
在交談中,我得知,張曼和陸桐桐是偶然遇到獵裝女藍月的,並且,張曼說那時藍月還有個同伴。對方是個年青男性。只是,身體好像受了什麼傷,不停地呲牙哀歎。另外,他的傷,好像是在背部。並且聽藍月說什麼現在取不下來,要回到山下,找人做手術,才能取下來。
我想了下,我問:「張曼你知道那個年青人長什麼樣,叫什麼名嗎?」
張曼搖了搖頭說:「他戴著一個大大的戶外帽子,脖子上還繫了圍巾,我不清楚長相,至於姓名,哦,他對我說,他姓季,是醫生!」
我去他大爺!
那幫人果然是一群沒有底線的傢伙
他……他們居然敢冒用季家人的姓名,他們……我想到這兒,我忽然出了一身冷汗。
那個小茹,莫不是,也是因為這上當受騙的?
我想到這兒,愈發覺得這個推斷站得住腳!只是,這個冒我季家人的傢伙是誰呢?
我想了想,我忽然笑了。
是的,除了那個三番二次栽在我手裡的倒霉同學,他還能是誰呢?
我估計,我和小茹有可能在那群戶外驢友失蹤的地方見面,或許,到了那時,一切就全水落石出了。
我跟張曼烤了火,又把幾個大石頭放到火堆旁,烤熱了,倚在上面,小睡一會兒。
月朗星稀的時候,大概凌晨兩點吧,我們就動身出發了。
我們攀上了一大片的陡坡,然後,又下了兩道山梁,最後又登上一個大片的緩坡。
這時,放眼望去,四周都是大片的草原丘陵緩坡地,這些丘陵著不高,實際海拔早就在3000米以上了。
彼時,天將日出。
張曼說她要找個地方去方便,我就守在一塊石頭上坐著,拄個竹杖,守候著日出美景。
守啊守……
太陽公公出來嘍!
我站起,面朝太陽,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突然,我意識到有什麼不對!
張曼呢?
張曼跑去方便,怎麼沒了?我馬上撒丫子轉身尋著她走的方向去找。
這裡的地勢較為平緩,地面都是堅硬的岩石和泥土,間或有一叢叢頑強的小灌木生長其中。
我一路尋著,當走出大約兩百餘米,來到一片灌木後時,我忽然停住了。
腳下,有個兩平方米左右的塌陷。
塌陷的邊緣很新,顯然剛剛塌下去不超過一個小時。
地面在陷下去時,折斷的荊棘上還留著新鮮沒被風乾的汁液。
我往裡瞅了瞅,洞口是斜著向下,裡面很黑。
我趴在洞口邊緣,扯嗓子,吼了一句:「張曼,張曼,有人嗎?有人嗎?」
裡面沒有任何的回音。
我站起身,剛想決定是不是要下去洞穴深處。突然,我感覺身子一晃,撲通一屁坐地上了。
咦,這什麼情況?
我四下瞅了瞅,只是地面,一顆石子,微微動了兩下,復又歸於平靜。
ok!地震!
高原地區的又一地理性災害,即,頻發的淺表小型地震。
這種地震,據說在高原地區每天都有,只是震級幅度很小,頂多能震出幾個大石頭,震塌幾處危崖而已,不足為慮。
我決定下到洞口內。
我小心把竹杖拿在手中,慢慢坐到洞口邊緣,雙腳踩著內壁,正慢慢向下挪。
這該死的大地,居然又震了一下。
我剛試徒穩住身體,可根本抓不住。於是,我就跟坐滑梯似的,刺溜一下,連滾帶爬,跌進了洞裡。
半分鐘後,我抖落掉頭上的泥土,我揉了揉眼,借上方斜射進的光亮,我到在臉上流了兩條血流的張曼,正軟軟地靠在岩石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