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霜殿內。舒殢殩獍
北堂風端坐在書桌前心煩意亂的翻過那一疊疊的奏折,但在翻過幾本卻一點都沒看下去後,他便驀然將奏折合上。
他緊緊閉上雙眸,似是想要盡力將今日所見的畫面掃去。
他已不是當年的孩子,應該更加成熟,應該更加懂得寬容。
只是,一旦涉及蘇慕晴的事,他卻還會手足無措驍。
因為他無論如何,也不想失去這個女人。
「你要朕,怎麼做才好……」北堂風喃喃自語,心中如被割傷,滲著血,疼痛難忍。
這時,一抹白色身影悄然出現在殿內,點水般的步子捲起了一陣輕柔的風,同時還帶來了一陣幽幽清香,沒一會,便有一個淡如風的聲音隨之飄入,「皇上心情很不好啊。冤」
北堂風深深舒了口氣,將臉上的表情全數收回。他緩緩抬眸望向那突然出現的江聽雨,眸中閃過一絲凜冽,「什麼時候輪到你管朕的事了?」說完,北堂風又把奏折翻開,一邊看著上面的內容,一邊說,「聽雨,有何事要向朕說?」北堂風淡淡問道,聲音不急不緩,當真把所有的情緒都斂住。
「今天看到錦衣衛在城中搜查犯人,想來是皇上下的旨,所以有些好奇,就來問問了。」江聽雨低語。
聽到「錦衣衛」這三個字,北堂風便明白了江聽雨的意思,眼中劃過一縷碧光,於是他抬了頭,問道,「怎麼?你知道他們要抓的人?」
「皇上可還記得斌越?」江聽雨小心暗示。
「斌越?」北堂風低喃,「六年前朕剛登基時的父皇舊部,三品帶刀指揮使,不過……他不是已經失蹤許久了?」
「皇上記得他是什麼時候失蹤的嗎?」江聽雨追問,眼中閃動著熠熠光芒。
「六年前,宮裡著火之後。」北堂風道,可是順著江聽雨的問題,北堂風也稍稍陷入了沉思。
大火,錦衣衛指揮使的消失,卷軸……
一連串的思維讓北堂風的眼眸微蹙,忽然心頭一緊。
莫不是,那東西又要浮出.水面了?
江聽雨見北堂風不再與之對話,便也陷入沉默細細想著北堂風方纔的這番話,眸子閃過一分異色,似是明白了什麼。於是他小聲的行了禮,然後便退了下去。
出了宮,他以指尖摸著懷裡那塊逐漸燙手起來的玉珮,妖冶的一雙眸子不由的凜冽起來。
如果他沒猜錯的話,這件事……一定與那個人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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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親王府。
夏日炎炎,烈日高照,燒灼的陽光滾過大地,似在懲罰著些什麼般,天氣越發炎熱了起來。如此這樣,卻有一條小巷,靜謐悠長、綠柳蔭蔭。在這巷子的盡頭,坐落著祁親王府。
王府內樓閣交錯,清致素雅,碧綠的琉璃瓦閃耀著光輝,清幽富貴的府內卻絲毫顯現不出來這夏日的難過。不時,錚錚流水般聲音響起,綿遠流長,似溪水叮咚,似空谷幽蘭。
半晌間卻陡然轉變了調子,陡然纏.綿了起來,如泣如夢。
情如雨,琴弦斷,奈何殤,夢斷魂。情,斷腸。
琴房內,一雙修長的大手,不時清雅的拂動著纖細的琴弦,高古之音便緩緩流出,環珮叮咚聲聲入耳…白.皙的指尖摁在琴弦上變了調子,幾個淡雅的小調,一曲似是收了尾…
北堂墨如黑墨般的黑髮靜靜垂在肩旁,隨著他的動作緩緩滑動著。
這時,房門敲響。
「王爺……」門的那邊,傳來一抹低沉安靜的聲音。
「進來,若白。」北堂墨靜靜的坐在椅子上,修長如玉的雙手離開了琴弦。雙眼輕微的轉向了門口的方向。
離若白一身白衣,輕輕推開了房門,「爺,您的信。」
薄細的宣紙外套著薑黃色細緻的信封,指尖觸上便知這是來自宮裡的信紙。
北堂墨的眼眸劃過一絲流光,薄唇輕輕勾出了一尾笑,似那未彈的悠然。讓人不由發出一聲喟歎。
「知道了。」北堂墨接過信,離若白應聲退了出去。
北堂墨捻起修長的指,以指腹輕輕滑過信的開啟處,白色的信紙頓時便露了出來。琉璃色上淡淡劃過那一行行娟秀的字跡。
讀完上面的內容,北堂墨便將此信細細收好,然後捏住一角,放在旁邊的火燭上,看著它燃燒殆盡,散成一片片濁灰消失不見。
北堂墨唇角帶著些微的笑,淡雅的,輕輕柔柔的。
可他此時的眸,卻像那無鞘的刃,隱隱透著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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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處,徐定良所呆的客棧。來回穿梭的人流混亂,唯有他,哪裡也不能多呆。
可就在這時,一熟人臉從門口露了出來,徐定良吃驚的看著那沉穩的臉。
這人不算俊美,卻也有這一番不一樣的味道。他舒口氣,來到了徐定良面前,展開下擺坐在了他對面。
「幾天都沒在商會見到你了。我聽聞你徐家可是出了不少事,又是全門被屠殺又是一把火燒了個灰燼,更是連女兒都讓人給拐跑了,這是怎麼回事?」梁漢一把端坐在徐定良的對面喝起茶,眉間皺著,臉上雖平靜,但也不由的滑出了些擔憂之色。
記得五年前,當徐定良不計前嫌的對梁漢的生意抻出援手之後,梁漢也不再像過去那般,當真做了一名仁商,而他與徐定良的關係,也如師如友,直至今日,梁漢與徐定良的名號已經並駕齊驅,同是京城的兩大商賈。所以當梁漢知道徐定良家裡發生的事後,也輾轉派人尋找徐定良,希望自己能對這位恩人有所幫助。
只是沒想到,昔日風光的會長,如今竟然憔悴至此。或許事關親人性命,再冷靜的商人,也不會無動於衷吧。
提起家裡的情況,徐定良歎了口氣,在斷定梁漢不會對自己不利後,便將斌越的事一五一十的小聲告訴了梁漢。
聽完話,梁漢心中微微一緊,有數的點了點頭。
身為京商的他,自然是知道與牽扯到官.員之事,絕對不會是什麼好事。因為向來,地位低賤的商賈,僅僅是官.員犧牲的物件。
事情已經過去這麼久了,風雨又來。
怕是南嶽,又要不安生了…
「我這樣的狀態下根本無法幫到那人什麼,只能靠你了。」徐定良搖了搖頭,唏噓的喝下一口酒,把斌越之事又與梁漢說道,他被錦衣衛所監視,只怕這翻話也會被傳到沈雲之頭上,這一切便看運了。徐定良一臉的愁眉苦臉,女兒如今不知方向,他又這般境地,也只能做做這些事了。
「梁漢,徐某只能將此事拜託給你,一旦得到機會勢必要告訴皇后娘娘此事,但只怕是你從這裡出去,也要被錦衣衛盯上了。」
「無妨,比卑鄙,我梁漢也不會輸給錦衣衛,不然我也不會查到此處。」梁漢淡笑,拿起茶杯飲了一口,「我會盡快將此事找機會告知皇后,而且我想,你說的斌越,也一定也在找方法與皇后接觸,你大可寬心吧。我們兩人,至少有一個會見到皇后的。」
聽了梁漢的話,徐定良這才安心的舒樂口氣,拍拍梁漢的肩,「這次,謝謝你了!」
「那我走了。」梁漢說罷,便從椅子上站起,在側眸看了眼不遠處的便衣錦衣衛後,他便一聲不響的離開了。
他剛從城外回來,便聽到城中鬧得風風雨雨的事件,但他萬萬沒想到,這件事竟然牽扯到了以前的事情。
看來,他應該會再見故人吧。
想到那個讓自己心繫五年的人,梁漢心中不由的一沉。
也不知道,他過的是否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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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另一面,祁親王府前,江聽雨折著一把油紙傘,擋著燒灼的烈陽。眼裡緩緩流動著一抹深意。他站在門前,輕輕叩響了門栓。
「來了……」
管家陳叔拉開了大門,見是江聽雨,先是微微一愣,「您是……」
「你家王爺強硬的叫來的客人,姓江。」江聽雨毫不客氣的說,單眉上顯出了一絲不悅,尤其是在想到在他易容正探皇上交給他的其他消息時,離若白居然跟了他整個下午。他便知,若是他不來見王爺,怕是這位離爺,是打算妨礙到底了。
不過事關大事,就算他來,也必須小心應對的好,終歸來說……祈親王府,已經不再是什麼安穩之地了。
一聽是貴客,陳叔便沒再阻攔,禮貌的將江聽雨請進了府內,正色道,「江大人…王爺在琴房歇息。我這就領您過去。」
江聽雨頷首,隨著陳叔的步子走到一處靜謐的房屋前,陳叔彎下腰輕輕扣響了屋門,「王爺,江大人來了。」
「讓他進來。」北堂墨離開了琴旁,額前的髮絲靜靜垂於耳側,俊逸的臉上悄然劃過一抹淡笑,輕輕扯動唇角,「江大人今日臉色不太好。」
「王爺,特意叫江某前來,所為何事?」江聽雨沉下心,輕舒口氣,若是他想得不錯,這一宴,勢必跟斌越有關係。
「無需多禮,只是喝茶罷了。」北堂墨低聲道,讓他落座,自己抬手拿一渾.圓有狀的紫砂壺擺.弄起茶道,素手沏出一汪澄澈的茶湯。飄出淡淡的茶香,猶如潺.潺清泉,飄出甘甜清冽的香氣。望去,一片金色的澄黃。
一道又一道動作有序的在他手下忙而不亂的展開,烏黑的髮絲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擺動著。
但北堂墨的眸子始終靜靜的半垂著看著手下精巧的茶具,不曾看向江聽雨的位置。
一旁的爐子滋滋冒著熱氣,慢慢的溫吞著小火,燒著第二壺水。
北堂墨端起小巧的白色茶杯,品著茶香,卻不曾入口。菲薄的唇畔勾起了一絲冷淡的弧度,兩眼看向了江聽雨的位置。
那一瞬間,江聽雨似乎感覺到了從北堂墨身上傳來的一種壓迫感,是自己從來沒有感受到的,他屏住呼吸,連身體也不由自主的繃緊了肌肉,猶如臨戰態勢。
真正的政客,是會將懾然之氣控制自如的,而現在,王爺似是要給他下馬威了。
果然不出所料,今日絕非喝茶這麼簡單。
「你在南嶽這麼多年,難道不想念家鄉的景色嗎?」北堂墨忽然開口,撩過垂到眼前的碎發,眸中閃動著平靜。
可是一提到家鄉兩個字,江聽雨的臉上再無笑意,整個人都凝重了起來。
那是一個絕對不能被提起的地方,也不能被任何人知道的地方,唯有皇上……
江聽雨心下感到極大的危機,袖子裡的拳頭,骨節好似都在咯咯作響。他深舒口氣,盡可能讓自己面上寡淡無波,他的眸子淡淡的透著幽光,隨即低語,「江某沒有家鄉,皇上在哪,哪就是家,而且除了皇上,也不會有人收留江聽雨。」
「本王看你與東方相處不錯,或許,他會允許呢。」北堂墨依舊安靜,彷彿在說著什麼不痛不癢的事。
但是僅僅一句話,確實的江聽雨驀然站起身,瞪大雙眸看著面前的北堂墨,連唇角也在時不時的抽.動著。
「你怎麼知道的?」江聽雨冷語,第一次如此的情緒化。
「那你要問你的弟弟了。」北堂墨淡笑,拿起眼前的茶杯啜飲一口,而後忽然轉了眼神,冷冷說道,「你應當知道本王在說什麼。本王只說一遍,本王的事,你若插手,別怪本王對你不客氣。」
江聽雨雙手握拳,忽然感覺到胸口放著的那塊玉珮,異常的發燙。
是了,他江聽雨向來不透露任何底細,因為他根本就是晉國的人,只是皇上好心將他救回。可是這件事若要讓其他人知道,一定會將皇上推上風口浪尖,因為……他曾背著皇上,為了身在晉國的弟弟,出賣過南嶽一次,如果讓人知道,或許會將火燒到皇上身上。可是那也是很久之前,東方穆在任時的事了。
好一手暗棋,不露痕跡挖出了他的過去,他在晉國的那段時間,看起來是全部收入了他的眼底。就連他唯一隱藏起來的「弟弟」也掘了出來。
這是,北堂墨給他的警告。
難道這就是說,人生在世,就算想要痛改前非,上天也不會給你機會嗎?
江聽雨忽然冷冷的笑了,然後咬著牙,說,「好,江聽雨答應王爺,絕不對皇后娘娘和皇上開口半句。」
「那便好了。」北堂墨淡淡一笑,又為江聽雨斟了茶,然後說,「江大人,別再站著了。本王今日就是請江大人喝茶的,不是嗎?」
語畢,北堂墨便沒再與江聽雨說什麼,而江聽雨也沒有絲毫的反駁,默默的坐回原地拿起北堂墨給他倒的茶。
兩人就這樣靜靜的喝著茶,先前的話語似是煙般消散了去,但是周圍的氣氛,卻凝結著一層淡淡的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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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祁親王府的江聽雨,準備向皇宮走去,他有些凌冽的望著前方,一雙眼眸透出的是滿滿的危險,他被迫不得不聽從北堂墨的話。讓他硬生生的應了下來。
他走到宮前,江聽雨看著那有些眼熟的身影,腦中劃過一張穩重的面孔。江聽雨在看清眼前的人後,眼瞳不由的縮動了一下。
那是……梁漢。
江聽雨馬上就想轉身,想要避開不見,可是挪動稍許,他還是見見的將身子轉回,面對了眼前的人。
雖然他不想再與這個男人有絲毫的交集,但是……或許此時此刻,只有他……
江聽雨攝人心魂的眸子緩緩看向他,用著淡漠而平靜的聲音說道,「好久不見。」
梁漢聽到聲音緩緩轉頭,就看見自己心心唸唸的身影出現在眼前,他心頭一緊,只是止住了步子,不知如何是好。
半響後,他苦澀的笑了笑,終是邁開步子向前走去。
當他走到他的面前後,他才停了自己的腳步,凝視著眼前這依舊是雌雄莫辯,絕美無比的人。
想起五年前的時,梁漢的心不由的又揪痛了一下,但終是化為淡淡一笑,回道,「嗯,好久不見。」
可是話音剛落,江聽雨便忽然向著梁漢走去,甚至在靠近他的時候突然緊緊的擁住了梁漢。
梁漢心頭一緊,整個身子都僵住不動,連平日裡平穩不變的臉上都顯出了絕對的驚訝之色。
「梁爺,我知道不應該再與你有任何牽扯,但是……我現在不能相信皇上的人,也不能相信王爺的人,所以想來想去,就只能相信梁爺你了。這個……幫著我,交給皇后。」
說著,江聽雨輕輕用唇,在梁漢的脖頸上吻了一下,同時便有一個冰涼的東西,順著梁漢的脖頸處滑入他的胸口。
半響後,他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江聽雨舒口氣,然後就想拉開距離,可是剛一動彈,他的身子猛的又被梁漢扣了回去,江聽雨一愣,有些慌亂的說,「梁爺,你……」
「如果我幫你辦成,至少和我做兄弟,不要再躲著我了,可以嗎?」梁漢微微一笑,然後忽然將江聽雨推開,轉身灑脫的離開了,長髮隨風而散,凸顯了一份淡淡的寂寞。
江聽雨側眸,看向了躲在不遠處的「跟班」,冷冷一笑。
他江聽雨,也有被人盯上的一天。
這一刻,他的眼眸透露出了一抹凜冽的碧光,還有一種從未有過的狠意。
他江聽雨辦事,從來不需要親口去說。但是自古有句話,狗急了,也會跳牆。
而貓急了,大不了,玉石俱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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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陽宮.內,
慕晴思索著,過不了幾日便是彥兒與伊兒的生辰了,他們是南嶽的未來,也是她與風的牽絆。
要送什麼禮物好呢,這兩個調皮鬼對一般的事物絕不會感到驚訝,蘇慕晴拄著額頭,微微感到有些困難,想她哪裡為送一件生日禮物如此煩心過,就連風的禮物,也從沒有如此揪心過。
想到風,慕晴的心不由的一沉,似是再度回想起了小桂子的話。於是她慌忙搖搖頭,將心中的那種煩悶感除去。
或許她與風那無聲的隔閡,可以藉著這次生辰宴會摒除,因為作為兩個已經成熟的夫妻來說,又有什麼事無法跨越的呢?
思及此,慕晴微微鬆了口氣,而後她望著窗外一塵無染的藍天,有些發了呆。
她當真希望她的兩個孩子能夠盡情的生活,無慮的翱翔在這天空上,只可惜,生在帝王家,便有著必須扛起的責任,所以若是自由,怕是也只有現在了。
突然間,慕晴的腦子晃過「天空」二字,她似是抓到了什麼頭緒,眉頭微微蹙起陷入沉思,晌後,她的眼睛猛地亮了起來。
而後,蘇慕晴展開了眉頭,幽黑的眸子劃過一絲溫柔。
若是這樣東西,想必,兩個小傢伙非常高興吧。
慕晴揚起唇角,腦裡似乎已經有了他們歡呼雀躍的表情,於是她不禁笑了起來。
先談談探探他們的口風。
然,就在慕晴起身要走的時候,一個聲音忽然打斷了她的步子。
「娘娘,祁親王求見。」一旁的小宮女站在一旁說道,使得慕晴微微一怔,心中再度被一種窒息感籠罩。尤其是在想起了上回發生的事情後,慕晴心裡還是忍不住浪濤滾滾。
只要涉及到王爺的事,她都要好好處理,因為她不想傷害王爺,不想用極端的方法來傷害這個對自己如此有恩的人。
只望王爺能慢慢明白她與風的情感,而後尋覓自己的另一半,這樣,才是最好的結果不是嗎?
「又不想見本王嗎?」已經進了鳳陽宮的北堂墨淡淡一笑,輕輕的撫動了下慕晴的長髮,使得慕晴心頭忍不住的一緊,想到了很多年前。
那時的王爺,對她就像對待一個沒有長大的孩子。想到過去的時光,慕晴心裡還是忍不住的發了暖,僵硬的臉上滑動了些許的微笑。
「怎麼會呢」慕晴乾笑了一聲,悄然躲過了北堂墨的碰觸,然後笑起來,說,「王爺經常戲弄慕晴,想必上回也是在戲弄我,結果慕晴還當了真,對王爺無禮了,還請王爺別見怪才是。」慕晴低聲說著,將那日的事情輕描淡寫的說過,使得北堂墨的眼中輕輕.顫動著些異樣。
北堂墨的視線緩緩掃過微笑著的慕晴,他看著慕晴的那雙眸子,雖是淡淡的笑著,眼裡卻透著一股漠然。
「過不了幾日便是皇侄的生辰,本王想要帶兩位侄兒出宮遊玩一番。」北堂墨優雅的聲音逐漸滲入到鳳陽宮的每處,透露著一份寧謐。
慕晴先是有些擔憂,但是思及這五年王爺對彥兒和伊兒都照顧有加,也就稍稍鬆了口氣。
但是她心中還是有著憂慮,不置可否。
因為王爺近日來讓她愈發的看不透了。不,確切的說,她從未看透過王爺。
「已經決定好去哪了嗎?」慕晴有些擔心的問道。
「彥兒和伊兒意見不同,還未決定。」北堂墨眼裡透出一抹柔意。
「……他們兩個從未出過宮,應該是很高興吧。」慕晴發出了一聲歎息,「近來他們都在憧憬著宮外,不過……皇子還是皇子,慕晴希望,王爺好好護著他們,而且也只能在外面呆半天。」
慕晴嚴聲而道,在這上面不打算退讓半步。
「當然,本王知道輕重。」北堂墨淡語,然後說道,「他們究竟是你的孩子,本王當然會好好守住。……那本王便去接伊兒和彥兒了。」北堂墨說完,又深深的看了眼慕晴,「本王喜歡兩個孩子,這點,你不用懷疑。」
「王爺,我……」慕晴接道,似是感覺到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於是緊忙走近,道,「慕晴不是哪個意思。」
「你這丫頭,始終不相信本王,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本王也習慣了。那麼本王先走了。」北堂墨說罷,便稍稍行了禮,轉頭離去了。
慕晴望著北堂墨的身影,心中沉甸甸的。
王爺沒有理由去害伊兒和彥兒,她是明白的。因為他是真心的喜歡兩個孩子,這一點她還是能看得出來的,看的出來那不摻一絲虛假的疼愛。
慕晴揪緊了胸口前的布料,深深地皺起了眉。
只是,今日心中的那莫名的忐忑……究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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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皇叔,墨皇叔!母后答應了嗎?」兩個小傢伙圍在北堂墨身旁,連禮節都顧不上了,眼神雀躍,似這一瞬間便要長著翅膀飛出皇宮,好享受外面的美麗風光。
「本王若說你們的母后沒答應呢?」北堂墨蹲下.身子,輕聲跟兩人開起玩笑來。俊美的臉上綻開一絲淡笑。
彥兒在一旁對北堂墨做了個調皮的鬼臉,「我們才不信呢,墨皇叔一出馬絕對成功」
「這麼相信墨皇叔嗎?」北堂墨一把抱起調皮的北堂彥。
「那墨皇叔若是辦不成,還真是辜負了你們的信任。」北堂墨裝作惋惜的搖搖頭,步伐卻毫不猶豫的轉向宮外走去。兩人歡呼的一邊跑一邊催促著快點的聲音傳到北堂墨的耳裡,使得北堂墨不由的揚起笑,但是很快,他的笑便悄然不見。
因為那帶著屬於孩童不染塵世的歡樂,離他太遠了,太遠了……
之後,他抱著兩人上了馬車,有些昏暗的馬車內,兩人好奇的望著飄窗外。離若白看著自家爺帶著兩位小皇子出來,在馬車前深了眸。
這場王者之戰的戰火,已經開始悄然的蔓延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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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是夜幕降臨的時候,梁漢才輾轉進了宮,想來方纔的重兵把守,他心中暗暗感覺到了危機,不過還好他在這五年經常入宮運送些民間寶物,所以長此以往,對他的看管也不再那麼嚴格。而且,他為了與宮裡進行生意,早就打通了人脈。
所以進宮這一點,怕也只有他梁漢能做到,古板的徐定良是萬萬做不到的。
想來江聽雨和徐定良就是看中了這點,才來找他吧。
因為只有曾經卑鄙的人,才懂得如何逃過陷阱。
進了鳳陽宮,梁漢直奔蘇慕晴而去,當蘇慕晴見到他後,清麗的眼眸中亦閃過一抹訝異。
「怎麼是你?」慕晴低語,因為她記得,這個人平日裡都是去別宮,絕對不會來後宮,更別說是鳳陽宮。
來鳳陽宮,可是冒了罪的,若非大事,像梁漢這麼精明的人,又豈能做出?
可是還沒等慕晴開口,梁漢便一步上前,低聲道,「草民有事稟告皇后娘娘。」
說罷,梁漢便走上前去,小聲的在慕晴耳畔說了什麼,使得蘇慕晴臉色一變。
當她低頭,看向手上斌越的那塊玉珮後,只覺得腦中轟響一片,讓她猛的站起身。
「王爺……你果然還是……」慕晴蒼白的自喃著,她不安的碾著自己的骨節,感覺到渾身上下都有一股寒氣在作祟,讓她如此的冰冷刺骨。
忽然間,她倒吸一口氣,連心也驀然抖動了起來,眸子顫動了幾許帶著一分焦急。
「伊兒和彥兒……」慕晴猛的摀住了自己的唇,然後抓著梁漢的肩膀,道,「現在幾時了!!」
「現在……」
可還沒等梁漢說出口,慕晴便踉蹌的跑到門口,看著那黑漆一片的天空,慕晴狠狠的咬住牙。
再也顧不得其他,蘇慕晴提著裙子,快步的跑了出去,臉上佈滿了倉皇與焦急。
斌越是王爺派人去殺的,那麼……那麼卷軸在五年前便在王爺手上了,而近日王爺的反常便是明明白白的告訴他。
王爺,已經不需要再忍了,這個天下,他要了……
謀反隨時爆發,唯一的血脈卻在反臣手中。
就是因為她心底的一絲絲的放鬆,竟然釀下如此大禍!
「彥兒!!伊兒!!」慕晴緊.咬下牙,等到了宮門口,她便低喊一聲,「給本宮備馬!」
「娘娘您這是要去哪啊……沒有皇上的命……」
「少廢話!」慕晴忽然打斷,眼中閃動著狠色之光,「備馬,本宮要去祈親王府,阻攔者,被怪本宮不客氣!!」
侍衛們一見娘娘第一次如此發火,再也不敢多嘴,於是馬上便牽了一匹馬給慕晴。
當慕晴上了馬,一刻不停的便向著祈親王府趕去。
彥兒,伊兒,等著母后,等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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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間,一抹俊逸的身影朝著鳳陽宮的方向走去。
「慕晴,不在?」北堂風望著空無一人的大殿,有些冷漠的眸子有些訝異。
馬上就是彥兒和伊兒的生辰了,他本來是想來找慕晴談談孩子們的事,以此緩和兩人的關係,可是未曾想到卻來到了這麼一個空蕩蕩的宮殿中。
於是他側眸問道,「皇后呢?」
小桂子撓撓頭,「奴才也不知道,皇后娘娘方纔還在的……」
就在這時,早已預料皇上會來的莫語然看著前方佇立的身影,唇角悄然揚動著笑,於是走上前道,「皇上可是在找皇后娘娘?」莫語然睜著溫柔,同時帶了些許的疑惑。
北堂風扭頭看向不知不覺湊過來的莫語然,眉頭一蹙,「怎麼又是你?」
一想到自己不久前因為孩子氣吻過這個陌生女人,北堂風的心中不免有些愧疚之感,所以莫名的對她感覺排斥。
莫語然先是有些胸悶,但很快便笑著說,「臣妾剛才看到皇后娘娘匆忙攜著一個類似卷軸的東西,聽說兩位皇子也在親王府。」
莫語然緩緩說到,每一個字都清晰的異常。
「你說什麼?!」北堂風忽然接話,眉間閃過一分訝異,唇角輕輕扯動,「彥兒,伊兒……卷軸……」
慕晴不可能這麼做,她明明說過她不記得的,又豈會拿著拿東西給北堂墨,又豈會置他於死地,又豈會……連彥兒與伊兒都一同帶走。
於是他忽然抓過小桂子問道,「彥兒和伊兒在哪?」
小桂子用力的吞了口氣,腦中被北堂風嚇得一片空白,只是哆哆嗦嗦的說,「上午……上午和祈親王出宮了……」
北堂風猛的一驚,連手都失去了力氣,他用力搖頭,他絕對不能相信!
「李德喜!」北堂風忽然低吼,「換衣出宮!」
說完這句,北堂風便甩開衣袍,即刻轉身離開了鳳陽宮。
李德喜緊緊的咬著牙。
他就知道會出事,但是沒想到……竟是這麼大的事,看來,皇宮真的要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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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蘇慕晴在離若白的帶領下,進入到這讓她曾幾何時如此熟悉的祈親王府時,慕晴的心中似乎有著一種莫名的顫動。
她究竟來過多少次了,她好像已經記不得了,總覺得這裡曾經是一個對她來說那麼安寧的地方,而此時卻成為了對她來說如此讓她揪心與害怕的地方。
或許她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了,只不過她卻如何也不想去面對,因為王爺在她心中,如兄如友,是那麼的可貴,那麼的……讓她不願放下。
而後,她停在了廳堂的正中央,靜靜的看著坐在面前椅子上的絕美男子。
他平靜的坐在上方,雙手撫動著雕木琴,周圍琴聲陣陣如行雲流水般環繞在堂中的每一個角落。他還是那麼的俊逸,還是那麼的優雅,如同不屬於這個世上的凡人。
他長髮輕垂,隨著他的動作輕輕的動著,如同被水玻撩起的浮藻,偶見些許微白的髮絲,彷彿是在訴說著這個男人的歲月。
「王爺。」慕晴輕喚,聲音平淡若水,卻隱隱透露著一絲焦躁。
是了,無論這個她平日裡是一個多麼冷靜的人,但是在孩子的面前,她卻失了方寸。只要能讓彥兒與伊兒平安,就算是要她就這麼下地獄,她也甘心情願。
這時,北堂墨輕輕的將手搭放在琴上。音色止,他緩緩的抬起了琉璃色的俊眸,帶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今日本王的琴,被打斷三次了。慕晴,這麼晚了還來王府,沒有在宮裡陪皇上嗎?」北堂墨說道,眸中閃動著淡淡的落寞。
「今日慕晴更想和王爺聊聊。」慕晴說著,便輕步走向了北堂墨,直到她與他之間只隔了那古琴之時,她才稍稍的停了步子。
「若白,你先出去。」北堂墨低語,唇角噙著淡淡的笑。
語畢,離若白稍稍應了一聲,而後便關上門離開了這間房,並將所有的寂靜都留給了她與他。
「大半夜的,要與本王聊什麼?」北堂墨揚唇,眸中透著深深的幽光。
慕晴靜靜的凝視著北堂墨,然後忽然發出了一聲輕笑,她靠近,靠的極近,近到幾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的時候,她才用著很輕、很輕的聲音說,「王爺,讓彥兒和伊兒回宮,慕晴留在王爺身邊可好?」
一語輕落,北堂墨驀然抬眸止住了一切的動作。
然後他笑了,幾乎是難得一見的大笑,然後他起了身靜靜俯視著慕晴,「你以為本王在軟禁伊兒和彥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