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方,紅日高懸,天際斑斕。舒歟珧留
下方,盤根錯節,陰影重重。
不動無聲的枝葉密密實實遮天蔽日,在喬青噙著笑的臉上投下斑駁點點的細碎陰影,有種說不出的冷意。四面八方圍著的足有數十人,有的熟悉有的陌生,竟是屬於那明明被取消了資格的唐門弟子。
這些人落下的一刻,喬青便明白了過來。
之前她一直覺得唐梟和龍使之間的氣氛古怪,原來是為了這個。所有人都是零零散散分佈在這極大的空間裡,可她卻是一落下,便是在唐門的包圍圈中——在早已經被取消了資格,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唐門包圍之中!
見她垂著頭低低笑了起來。
為首的唐戰擰著屁股古怪邁了一步:「你笑什麼?!」
她懶洋洋聳聳肩:「還以為燭龍那麼大的個兒,你那小菊花得豁成牡丹花呢,好的倒是快……」
「你……」
唐戰瞬間冷下了臉。
喬青卻再不答話,她逕自笑著,微垂的髮絲遮擋住面目的表情。然而始終瞪著她的唐戰一群人,卻可以想像這少年臉上那種輕蔑又鄙視的神色,到了這個時候,這該死的喬青竟還敢故弄玄虛!她憑什麼?!
「太子妃,你想知道鳳無絕在哪麼?」
喬青頭不抬眼不睜,放在身側的手卻微微一頓。
唐戰眼尖地抓到這一破綻,就似是逮住了她的軟肋,哈哈大笑道:「你想知道?嘖嘖嘖,在下真真是佩服兩位,賢伉儷不顧世俗廉恥……」這侮辱說到一半,見喬青又恢復了那等不聞不問的姿態,輕輕從鼻尖發出了一聲嗤笑。他口風一轉,緊盯著她飛快道:「鳳無絕正在沼澤地圖!」
果然!
喬青腦中飛快地轉,這什麼隨機落地的異空間,恐怕龍使早就動了手腳,控制住她和鳳無絕下落的方位,便是為了將他們兩人逐一擊破,扼殺在這不為外人所瞭解的異空間裡。
她的手又是一顫。
唐戰欣喜若狂,很好,即便盡力偽裝,還是掩飾不住你對鳳無絕的焦急。
他並不急著殺她,在這異空間裡叫天不應叫地不靈,還有什麼比慢慢享受著敵人處於恐懼中更有樂趣:「不用擔心,你們會一起死的,我唐門對二位做足了精妙的準備,不偏不倚。這裡四十五人,那邊也正有在下的師兄弟們四十五人包圍著他。」
一直不動的喬青終於說話了:「他可以跑。」
這微微嘶啞帶著點不確定的嗓音落入唐戰的耳朵,真正是無限美妙:「是的,是的,他可以跑,他一邊跑,後面會有同為玄師上下的四十五人追擊著,他們的劍會劃破他的背脊,穿透他的胸腔。哦,說不得他跑到一半,還會落入泥沼之中……」
「泥沼?」
「連這個都不知道麼?」
眼見著喬青迷茫抬起了頭,唐戰整個人被一種大仇將要得報的得意籠罩著,用極度惡意的嗓音接著道:「哦,對了,你來自大燕,那裡山林遍佈哪裡有什麼泥沼。在下便給你好好的講解——沼澤地圖,嘖嘖,一個不慎踩入便會永久地沉眠在下面。」
喬青臉色刷白,倒退一步。
「你不相信?想想那種感覺吧,被美妙又骯髒的泥沼包圍著,不斷地下沉。淹沒口鼻,淹沒胸口……哦對,那個時候他便無法呼吸了,鼻孔裡,口腔裡,耳朵裡,無處不鑽入黏糊糊的泥沼!」
她又退一步,退到了一棵粗壯的樹幹上,彷彿這才微微撐住了身體。
喬青死死盯著唐戰,咬牙切齒:「唐門如此卑鄙,不怕天下人嗤笑麼!」
「唐門?」
唐戰不屑地嗤笑了一聲:「太子妃,你是被嚇糊塗了麼?」
「什麼意思?」
「這關唐門什麼事?唐門可是已經被取消了資格,根本就不在這異空間裡啊……」
唐戰涼涼地說完,欣賞著喬青又白了幾分的臉色。她雙拳緊握,整個人靠在樹幹上,聽唐戰接著道:「這異空間裡本就安危難測,你們二人死在這裡,外面的人也沒處講理去。恐怕最多歎一句天妒英才罷了,誰能想的到,我早已經被取消了資格的唐門會傾此次所有弟子之力,早早便等在了這裡埋伏你們?」
「鳴鳳不會放過你們!」
「哼,鳴鳳敢和侍龍窟作對麼?」
唐戰像是聽見了什麼笑話,整個人哈哈大笑起來。這一笑,便扯動了還沒痊癒的傷勢,雙腿猛然一僵,冷冷道:「那正好,在下十分期待鳴鳳在侍龍窟的怒火下覆滅,讓大陸只剩下六國!」
喬青的臉色已經白的不能再白。
她四下裡看看,像是在尋找逃跑的契機。
「別白費心機了,」唐戰不屑地一揮手,唐門分散開的人合攏了起來,帶著惡毒的笑意慢悠悠往前走著逼近她:「這裡只是第一關,只要你往出口的方向去,一路上連續有三波唐門的人,一波比一波多。別說此時四十五比一你根本就跑不掉,後面密林地圖和冰川地圖的埋伏只多不少……」
唐戰話落,喬青的頭又低垂了下來。
幾縷髮絲在額前飄著,她像是已經絕望了。
唐戰深深呼吸了報仇的空氣,戲謔道:「太子妃,沒想到吧?」
「這還真是沒想到。」
唐戰正得意,忽然眸子一閃,這話……
咻——
不待他疑惑這話竟和剛才的歇斯底里和蒼白暗啞不同反而還帶著幾分笑意,不待他反應過來自己剛才都透露了什麼竟將唐門一路的部署全部交代了,不待他意識到竟是太過自信為了壓迫她竟將封死了四面八方道路的弟子全部召集在了一起,不待他明白喬青竟是在演戲放鬆他的警惕套出消息……
數柄閃爍著凜然寒芒的飛刀倏然便至!
「中級?!」
「你是玄師中級?!」
唐戰大驚失色飛快要躲。
飛刀來勢洶洶,他竟全無還手之力!電光石火他發出了一聲驚駭的大叫,第一時間轉身避開,奈何屁股上的傷刺啦一下似是裂了開,這動作疼的他呲牙咧嘴硬生生一頓。
低級和中級之間的差距,絕不只是兩個字的分別。那高塔原本是為了測試,可喬青一行人用了卑鄙的手段避過了那測試。感知力只能得出她是玄師的答案,短短半年多的時間,她能從知玄中級躍至玄師,這已經匪夷所思可稱奇跡了!上次高塔之前,喬青也是突然出手,唐戰一個激靈之下尚且能狼狽地揮開飛刀,此時看來,她分明那個時候就有留手!
誰也沒想到,她竟是中級?!
於是,沒想到的唐戰只轉了身,沒避開……
噗——
飛刀入肉!
傷上加傷,菊花滿地。
直到這悲催的哥們屁股後面爆開一小朵血花,發出了一聲鬼哭狼嚎的慘叫,才反應過來這飛刀刁鑽又陰損的角度。這一切發生的太快,唐戰砰一聲倒在地上,身邊更有數人被一刀戳喉,轟然挺屍。待到一片慌亂之後眾人朝那方看去,遠遠地只能看見了喬青遠離的影子。
「喬青,你逃不了!」
「任你有通天之能,這次也定死無葬身之地!」
「你儘管逃,鳳無絕一定會死!哈哈哈,他一定死……」
唐門弟子沒說完的叫囂,忽然就噎在了喉嚨裡。
只見那飛逃而去的身影在第三句話後倏然一頓。
遠遠地,她回過頭來,一雙漆黑的眸堪比永無天日的黑夜,其內金芒一閃,涼意徹骨,不寒而慄!她並未說話,只這一眼便再次飛去。可在場還剩下的人望著身邊地上的幾具屍體,皆明白了那一眼中的滔天狂言:無妨,老子的男人掉一根頭髮,你唐門就跟著陪葬!
一陣呆怔後——
「追!」
「不能讓她跑了!」
二十多人飛快朝著她離開的方向追去。眨眼的功夫,此處只剩下了一地的血花,一地的菊花。斑駁的點點日光之下,唐戰睚眥欲裂趴在數具屍體的環繞之中,一把明晃晃的刀柄仰天豎在腚中央……
喬青一路施展輕功,速度飛快。
腦中思索著剛才獲得的信息。依照唐戰所說,後面有埋伏的兩處地圖,分別是密林和冰川,正是她從此地往出口方向的必經之地。密林是地圖正中的唯一一個地形,冰川靠近出口處。
三處埋伏,所隔距離相等,兵力次第相加。
這個時候,後面唐門的人和她尚有少許的距離,可若是一旦停下來,頃刻便會被追上。剛才她能離開,一個是沾了出手突然的光。唐門以為自己步步緊逼已將她逼到絕望,自然想不到她一直在演戲,在那種前後無門差距懸殊的情況下,還會想要搏上一搏!另一個,則是因為她隱藏了自己的實力。而下面如果再和他們相接,就沒有這種運氣了。
那麼,就要一刻不停地飛!
先不說會不會力竭,哪怕一刻不停,到了那必經之地第二處埋伏中,前後夾擊她也絕對出不去!
不對!
何止是前後夾擊?還有鳳無絕那一邊。在沼澤處的埋伏她倒沒有那麼擔心。她能避開這第一處,那個男人也定然可以。而第二處密林,也是他的必經之地,那麼到時候,將共有三波的人分三個方向把他們兩人包成餃子!
唐門,千萬別讓老子出去!
喬青呲牙咧嘴地罵了聲:「媽的!」
「媽的!」
——異口同聲。
這聲音來的太過突然,喬青倏然頓住了步子。她沒有聽錯,正有一個男人和她同時罵出了這一聲。聲音很冷,帶著一種無法想像的徹骨陰森。她環視一周,並未看到有任何的人影。耳尖微動,感知擴散出去……
沒有!
除了後方唐門拂過枝葉的飛快追擊聲外,再無其他!
忽然,她瞳孔猛的一縮。
她看見了,前方正有兩個將週身埋在黑斗篷中的人影,朝著她的方向倏然逼近。快!飛快!看見的一瞬還離著極遠極遠,一息不到,他們已經似是穿破了層層樹蔭,眨眼出現在眼前。
這絕對是無法想像的速度!
兩人落在她身前,一蒼老,一青年,以兩雙同樣藐視的眼睛睇著她,就似是在看一隻匍匐於地的螻蟻。
「小子,帶路。」
淡漠的語氣,俯視的目光。
喬青已經很久很久沒感受過了,曾經的十年中她背著廢物的名聲,每天受到最多的,就是這等如看垃圾一般的鄙夷神色。不,還不一樣,眼前這兩個人的鄙夷,並非是因為她這個人,不論今天站在他們眼前的是誰,皆會得到同樣的藐視和漠然。只這須臾停頓,莫大的威壓驟然逼來!喬青只覺週身徹骨的痛,額上豆大的汗冒出來……
威壓瞬間消失。
她知道,這是他們不耐煩了。
這兩個人甚至連一句催促都吝嗇再說,只以實際行動表示:帶路,或者死!
她正要說話,就在這時,後方唐門的人已經趕到。
「喬青,受死!」
唐門的弟子受到了教訓,不再跟她多說一個字,以免這少年一個動作一句話把他們懵的團團轉。最前一排足有十幾人霍然衝了上來,後方十幾人遠距離射出各種各樣的暗器。密密麻麻的暗器閃著淬了毒的痕跡,寒光鋪天蓋地!
到了這個時候,喬青卻一點都不擔心了。
她站定在原地不動,甚至沒有回頭。只見前方兩人中,那三十多歲的冷酷男人一揮手——
噗、噗、噗——
接連十幾道讓人毛骨悚然的聲音。
靜。
極靜。
喬青眉峰一皺,沒有血腥氣。
她小心翼翼地扭頭看去,瞳孔頓時一縮。只見後面那衝來的十幾人,竟是無端端消失了,只在地上落下了厚厚的一堆齏粉。此地無風,這粉一小堆小山一樣積在那裡。至於暗器,早已經消失無蹤,那離著遠遠險險活下來的十幾人,眼珠突出驚悚得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已經嚇傻了。
身後那老人呵呵笑出了聲:「破天,你還是喜歡這等乾脆利落的手段。」
破天深深吸了一口氣,像是極為享受殺人的樂趣,連心情都變好了起來:「小子,知道那是什麼?」
喬青靜靜望著這十幾堆齏粉:「骨灰。」
「哦?」
「挫骨揚灰。」
「哈哈哈哈……」破天意外地看她一眼,森然一笑:「有點兒見識!」
這,正是他們的骨灰!
並非是尋常之下燒過的那種,而是——挫骨揚灰。一身的骨頭轟然碎裂,血肉沒有骨的承受能力,直接分崩離析在了空氣裡。不過一擊,輕飄飄的一擊,十幾個玄師就這麼化為了齏粉,這是什麼樣的能耐?!喬青敢說,鳳太后、邪中天、甚至龍使老頭,不說能不能幹的出來,只聽見,都要駭然不已。
「你……你們……」
唐門所剩無幾的十幾人終於反應了過來。哆哆嗦嗦半天,想要問出對方的身份。最前一個弟子一把攔住問話的人,這樣的絕世高手,豈是他們可以問的。那弟子邁著顫抖的腿腳,一步走出來,連那堆化為粉末的師兄弟的仇都不敢記,深深一拜,道:「前輩,弟子乃是唐門中人,方才不明前輩的身份,若是冒犯了兩位,還請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原諒則個。」
說完,又是深深一拜。
這人是個聰明的,他扯出唐門來,總以為對方會因為七大宗門的身份,稍微有那麼一丁點顧忌。沒錯,一丁點,恐怕門主唐梟在他們兩人眼裡也跟狗屎沒兩樣。但是唐門人數眾多,源遠流長,只要兩人覺得麻煩,或者和唐門稍有淵源,總會放過他們這些小嘍囉一馬。
誰知破天只輕蔑看了他一眼:「唐門?」
「是,是,前輩,小人……」
話音沒落,噗——
一下整齊的聲音,這剛才冒犯了他的十幾人連帶著彎腰行禮的那一個,便在喬青的眼前眼睜睜重複了方纔的畫面,轟然爆開成為了一堆齏粉。破天舔了舔嘴唇,這才看向了喬青。
喬青立即道:「前輩,這個異空間乃是……」
剛才這破天不明不白說了「帶路」二字,喬青假定他無意中到了這裡,尋不到出口。而對於唐門,破天根本連思索都沒有,那一句問話,明顯連唐門是個什麼東西都不知道。喬青不確定他們是從哪來,只幾句話將七大宗門和這次比武大會的緣由解釋了清楚,連唐門和她之間的仇都沒有隱瞞。如果之前喬青還想過,偽裝懦弱,隱藏實力,此時見識過這兩人的驚天修為,絕對不會自尋死路。
這樣的兩個人,不是隨便可以忽悠糊弄的,哪怕有一丁點不對的地方,只要讓他們看出端倪,她就必死無疑!
破天滿意點點頭:「很好,我喜歡聰明人。」
「前輩可有其他吩咐?」
「帶路。」
……
離著那日遇見破天和周老,已經整整過了三日。
這期間,兩人偶爾和對方說幾句話,語氣之中,可聽出他們之間也不甚和睦。喬青一邊細細地聽,一邊分析著,女人、覺醒者、小女娃、那群人……她幾乎已經可以確定,女人,說的絕對是來歷不明的葉落雪,而他們要殺來滅口的那血脈覺醒的小女娃——正是她!
喬青在心裡暗暗罵娘。
什麼叫冤家路窄?
什麼叫飛來橫禍?
最他媽倒霉的是,這兩人所擔心的「內情」,老子根本屁都不知道一點兒!莫名其妙的要被滅口,有沒有比這更苦逼的事兒?給這兩個人帶路,就好像頭頂懸了一柄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嘎崩一聲落下來切斷她脖子的刀……哦不,估計她沒這麼好命還有個屍體,要是死,也是跟那群唐門人一樣,化成個一頭問號的小粉堆兒。
喬青狠狠咬了咬牙。
重點還不是這個,這兩個人一路的對話全然不避諱她,明顯是準備找到了出路,就把她隨手殺了。靠,「隨手」這兩個字,真他娘的讓人不爽!喬青的腦漿都快想幹了,現在最重要的,是在找到出路之後,保命。
「怎麼這麼慢?」
「前輩,這裡在下也是第一次進來,雖然來前曾看過地圖,可過了這麼多日,到底也有些亂了。」
「沒用的東西。」
喬青把已經飆到了嗓子眼的一串三字經咕咚一聲吞了下去,默念三十遍衝動是魔鬼。幸虧她多了個心眼,之前找了個機會把地圖一絲不漏地印在腦子裡,然後毀了。否則她絕對不懷疑,這兩人會殺人取圖。
連續走了三日,此時已經過了第一個地圖,離著正中第二波埋伏的地方再有幾日便到。喬青舔了舔嘴唇,為唐門深深默哀了三秒鐘,這次三波埋伏是來到七煌城的所有精英弟子,可說唐門這一輩中的中堅力量!此次之後,唐門將再無威脅!忽然,後面周老笑呵呵問道:「小子,這些日子大陸上可有什麼不同?」
喬青走在前面,沒看見他和破天交換的神色,也大概有預感他要問的是什麼了。
「不同?」
「沒錯,比如靈物出土,天地異象,勢力紛爭……」他一連說出十幾個可能,混淆喬青的注意力:「隨便吧,想得到的就說說看,也當逗個悶子。」
「您說天地異象,我倒是想到了一個。」
「哦?」
他聲音明顯帶了一點壓抑的激動,生生繃住了慢悠悠示意喬青說下去。她垂下眸子,心下冷笑,面上只擺出回憶的模樣:「大概是半年多前吧,鳴鳳出現了一次天狗食日。」
兩人雙雙眸子一閃。
「那日也巧,凰城萬寶樓正好開了個拍賣大會,在下也去湊了湊熱鬧。這大會剛結束,天空忽然就暗了下來,天地無光的,日頭都不見了。那空氣裡的溫度啊……」喬青說到這裡,一頓,周老立即問:「溫度怎麼了?」她歪著頭「嘖」了一聲,低頭嘀咕著:「當時還沒覺得,只以為是天狗食日呢,現在想想倒是古怪,沒聽說天狗食日會讓氣溫都高起來,那時候,鳴鳳還是大冬天呢,怎麼會突然那麼熱,跟火烤似的……」
後面她又嘀咕了什麼,周老也不聽了。
他迅速和破天對視一眼,雙雙泛上了喜意,半年前,日月無光,氣如火烤,這絕對就是那小女娃血脈覺醒的時候!只要到時候去查一查,在那鳴鳳凰城都有什麼女人出現,十六七歲,天賦至高,嘖嘖。
——得來全不費工夫!
這麼一想,周老一眼看見前面「渾然無覺」還逕自嘀咕著的喬青,嘴角慢悠悠勾起來:「小子,再說點別的聽聽。」
「別的?」
「嗯,隨便吧,說點奇人異事什麼的。」
「唔,您讓我想想啊,這大陸上最出名的就是鳳太后了。想必前輩二人不常在這裡行走,也該聽說過她的。鳳太后……」喬青東扯西扯,扯完了鳳太后扯邪中天,扯完了邪中天扯玄苦大師,這神棍大和尚完了又把七大宗門的宗主一個不漏全數了一遍,眼見著那周老越聽越不耐煩,破天幾次想開口都被他攔了下來,喬青終於扯到了年輕一輩上:「至於年輕些的,最近出了個沈天衣,這商人來歷可神秘,正是萬寶樓的東家。這人長的可好看,發如白雪……」
喬青一邊說,一邊順勢觀察了兩人的神色。
聽見沈天衣這三個字,沒有特別的反應,他們不是一路的。
「行了。」周老終於聽到不耐煩,揮手打斷,撐出個笑呵呵的表情:「聽你說了這麼久,倒是只有鳳太后這一個女子,還是多少年之前的了。怎麼最近大陸上,就沒出個奇女子?」
喬青嘴角一勾,終於到正題了!
「奇女子自然是有。」
「哦?」
她微微一笑,計上心來,總算有辦法讓她安安全全出去這該死的異空間了!漆黑的眸子裡一抹十足詭詐的光一閃而逝,喬青紅唇輕啟,緩緩吐出:
「唐門,唐嫣!」
喬青並不知道,在那座大燕的地壑之中,另一個異空間裡,正有一個人也正吐出這四個字:
「唐門,唐嫣。」
說這話的,乃是侍龍窟的龍主。
此時這足以讓七大宗門敬而生畏之人,正微躬著身站在一個房間之外。正前方兩個週身籠罩在暗褐色斗篷內的人,正是來自於破天口中「自以為是傲慢又霸道」的那群人。破天二人的運氣不好,那麼巧進入了異空間裡,耽誤了多日的功夫。而這兩人,比他們晚來,卻是直接找到了侍龍窟。
一人望著關閉的房門:「你確定?」
「是是,怎敢蒙騙大人。」
侍龍窟的龍主幾乎從不現身,整個大陸上也沒幾個人見過這人的真面目。他這會兒的表情十足的古怪,屈居人下,一臉諂媚:「房內的人正是唐嫣,她也正是那日天地無光之象時出現在凰城之人,按照大人所說,這唐嫣應該算是大陸上天賦最高的女子了,定是大人所尋之人。」
「嗯。」
「不過……」龍主猶豫道。
「不過什麼?」褐色斗篷頓時冷冷看了他一眼,似乎這小小的一耽擱,已經讓他極為不悅。眼見著他生起怒意,龍主不敢怠慢,幾乎要把頭插進地下:「大人息怒。不過這唐嫣受了重傷,被在下救回來的時候已經離死不遠了。多虧她命大,在下用了極多的丹藥和草藥,才保住了她一條命。到現在,已經昏迷了半年之多。」
「大膽!」
轟——
褐色斗篷一聲怒喝,明明週身沒有任何動作,房外遠處一片假山群卻忽然四分五裂,一片片細小的渣子齊刷刷爆射至上空,又轟隆隆落了下來。他嗓音陰冷,含著和那破天周老同樣的睥睨:「好好好,連我族之人也敢動!說,什麼人幹的?」
「是鳴鳳和半夏谷。」
龍主頭上一滴冷汗滑下,駭然地望著遠處化為了齏粉的假山群。那並非是普通的石頭,這侍龍窟內所有的石頭經過了數千年的陰寒之氣侵染,早已堅不可摧。可在這人一聲怒喝之下……
他現在無比慶幸當時救了唐嫣一命,侍龍窟的存在便是為了維繫七國之間的平衡,而當日那場屠殺的發生太過突然,這唐嫣恐怕是唯一知道真相之人。龍使的腰彎的更低,把自己縮成一隻虔誠恭敬的蝦米:「大人息怒,至於鳴鳳和半夏谷為何要傷害唐……唐姑娘,恐怕只有等到唐姑娘醒來,才能知道了。」
「哼,不管是什麼原因,敢碰我族之人,就要有接受懲罰的準備!」
「是,是,想必唐姑娘吉人天相,再有不多時日,定能醒來的。」
「不必。」
褐色斗篷說完這句,不等龍主詢問,已經一眼霍然射向房門:「她已經醒了!」
吱呀——
這門,就這麼無端端開啟,露出了房內躺在床上的唐嫣。
此時,這昏迷了半年之多只保住了一條命卻一直沒有其他起色的女人,臉色慘白地閉目平躺,只一扇睫毛抖動的厲害。兩個褐色斗篷一揮手,龍主已經明白過來,心下暗罵著退了下去。待他走了,兩人一步步靠近床榻,唐嫣抖的更甚。
終於,她小心翼翼睜開眼睛,迅速爬下床,雙膝伏地行了個大禮。
「你都聽見了?」
「是。」
唐嫣不敢怠慢,她早早就醒了。
在這侍龍窟裡這麼多時日,聽的見的也有不少。卻從來沒有人如這兩人一般,一眼看穿她是在裝昏迷。更沒有人能有方纔她聽見的那樣能耐。唐嫣原本還有些竊喜,以為自己攀上了一棵大樹。到時候,那鳳無絕便是她的!到時候,那喬青便會死無葬身之地!到時候,什麼鳴鳳什麼半夏谷都要為他們所做的事付出代價!到時候,唐門也會一飛沖天……
唐嫣想的很好,可這會兒她跪在地上,明明方纔還說著「我族之人」的褐色斗篷,卻連讓她起身都不曾。四束目光落在她的頭頂,疏離,傲慢,審視,不耐,根本就沒有她曾想像的親切和護短。好像開始的激動和怒意,也不過是因為自己的族人遭受了欺侮,有辱了他族的面子。
——天性霸道而已。
唐嫣的後背濕了個徹底。
終於,其中一個人率先開了口,居高臨下地望著她,不鹹不淡地問:
「很好,回答我——當日血脈覺醒的女人,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