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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二十七章 或許是天譴 文 / 徵文作者

    今日的林家,注定是多事。

    幾間廂房內的火剛撲滅,很快又起火了。

    大火是從林家前院的正堂開始燒起來的,藉著風勢,迅速蔓延,越燒越旺,將林家的整個宅院層層包圍,火光衝破黎明之前的黑暗,直上雲霄,彷彿要把林家積壓了近百年的陰氣一下子都燒掉。

    砰……

    隨著多處房梁的倒塌,這個近百年來一直號稱處州第一大世家的林家,於頃刻間也將昔日的威名燒得乾淨。

    守在林府門外的當地官府衙差,一見大火難以撲滅,紛紛逃命。

    「夫人,大小姐……!」

    一陣急切的呼喊過後,林家的一個小廝突然踹開林家的主屋,冒著滾滾的濃煙和大火,毫無畏懼地闖了進去。

    「白前。」林夫人羅氏驚喜地喊了一聲。

    「夫人,快走吧,火勢太大,很快這屋子就會塌了。」錢財身外物,哪有性命重要。這個名叫白前的小廝看到羅氏還在收拾著屋子裡的珠寶首飾,本想直言,但他只是個下人,哪有資格去道主子的不是,只能婉言相勸道,「夫人,大公子已在暗道內等你,您快走吧。」

    「你先帶大小姐出去。」羅氏不耐煩地道,林家倒了,幸虧她瞞著老爺所藏的這些錢財沒被江南按察使府衙的官差搜出來,否則,教她日後怎麼生活。

    見白前還傻愣在那裡,羅氏怒了,「本夫人叫你帶著大小姐先出去,沒聽到嗎。」這個白前莫不是想要打她這些珠寶首飾的主意,想到此,羅氏愈加疾言厲色,斥道,「出去!本夫人自己有腳,不會有事的。」能多拿些就多拿些,料這大火一時也不會將這屋子燒燬,羅氏心存僥倖地想道。

    白前一臉著急,又苦於無法勸動羅氏,再說羅氏的命令,他更不可能不聽。

    「那夫人需快些,跟緊小的。」白前當即從床上扯下一條錦被,裹住了跌坐在地上嚇得六神無主的林嫣,恭敬地說了句『大小姐,小的得罪了。』就抱起林嫣飛快地跑了出去。

    砰……

    恰那時,窗欞塌落,樑柱傾倒,燃燒的琉璃燈盞直直朝羅氏砸去。

    當白前再回頭時,羅氏抱著一堆的金銀珠寶早已倒在了地上,再也沒有爬起來。

    「夫人!」

    白前一喊完,懷裡的林嫣也彷彿在此刻終於清醒了,哭著大喊了一聲,「娘!」

    羅氏死了,死在了熊熊烈火之中,身旁是數不盡的珠寶首飾、金銀財物。

    夫人,是小的沒用,沒能救出您,白前一臉哀傷與愧疚,卻也不敢在此停留,抱著林嫣前往暗道與林昭昀會合。

    「放開我,放開我!」白前帶著林嫣到了暗道之中,清醒後的林嫣自看到白前就不停地大吵大鬧,「狗奴才,誰叫你碰本小姐的!」

    林嫣是林府最尊貴的嫡小姐,而且是林老爺和林夫人的掌上明珠,這會兒被白前這個小廝抱在懷裡,愈加覺得恥辱與羞憤,這個低賤的下人,居然敢碰她。

    暗道之中,暫時是安全的。

    白前放下了林嫣,卑微地跪在了她面前,「大小姐恕罪,剛剛形勢所逼,小的不得已褻瀆了大小姐的貴體,小的該死。」

    「你確實該死。狗奴才!」林嫣依然不罷休,啪得一巴掌狠狠地打向了白前,怒罵道,「狗奴才,你是什麼身份,再敢碰本小姐,本小姐就把你的手剁了餵狗。」

    「大小姐息怒。」白前順從地磕頭,毫無半句怨言。

    白前本就長相一般,但因剛剛在救林嫣的時候,又不小心被大火燒了一塊,這會兒在林嫣看來,更加面目可憎。

    「狗奴才,該死,該死!」林嫣雙眼猩紅,揚起素拳,再次重重地打向他。

    他只是個林家的下人,怎麼配得上尊貴的大小姐,大小姐無論怎麼打他罵他都是應該的,白前忍受著林嫣的拳打腳踢,仍一動不動地跪在林嫣的面前,默默承受著,不敢發出一丁點的聲響。

    「嫣兒,夠了!」此時,林昭昀也趕來了,他一手鉗制住林嫣,重聲道,「白前救了你一命,你不感恩也就罷了,還這麼對他。」

    「大哥,要不是這狗奴才,我也……」想到那一晚,林嫣掩面痛哭起來。

    「林嫣,自己做的錯事就要自己承擔。」林昭昀沒有如往日般再去哄林嫣,而是加重了語氣。

    林嫣滿腹委屈,哭得淚流滿面,「是,是我的錯,可……可我以為他是措哥哥啊。」她的夫君,本該是那個妖嬈絕世的俊美公子,可到最後,他們告訴她,那晚跟她在一起的,卻只是個下人,一個低賤的奴才。

    不,她不相信,那晚是措哥哥。

    她記得,措哥哥還陪她喝酒的。

    「公子,別怪大小姐,是小的冒犯了大小姐,小的罪該萬死。」那一晚,大小姐抱著他說喜歡他的時候,他應該推開大小姐的;那一晚,大小姐脫了自己的衣服,不著一縷地壓在他身上時,他更應該推開她的。

    那一晚,他怎麼就犯糊塗了。

    白前自責地重打了自己一巴掌,「小的對不起大小姐,玷污了大小姐的貴體!」

    「白前,此事與你無關,要怪,就怪我們林家把她寵壞了。」林昭昀歎氣,他的這個妹妹,一向嬌生慣養,她以為這世上的一切只要她想要的都可以得到,但有些事,往往卻是這樣,任你萬般算計到最後仍抵不過天意,林昭昀看著自己妹妹的這個樣子,心裡雖然也不好受,但仍道出了實情,「嫣兒,那晚你自作聰明,以為在洞房內給蘇大人的酒中下了催情藥,就萬無一失了,但你別忘了,蘇大人是什麼人,他會看不出你的這點小伎倆,實話告訴你,那晚蘇大人根本就沒有喝下你下藥的那杯酒,而你自己,卻……」最後一句話,林昭昀不忍說出,要他早知道爹還把催情藥給了嫣兒,打死他,他都不會研製這個藥的。

    蘇大人沒喝,那麼喝下那杯酒的,是……她,最後的一絲幻想破滅,林嫣的臉色霎時蒼白,整個人也跟著搖搖欲墜,所以,是她醉得糊塗,沒有分清夫君是誰,也不管那個男子願不願意,就執意要跟那個男子圓房,

    啊……!林嫣受不住打擊,痛哭哀嚎起來。

    「嫣兒,要哭就哭吧。」林昭昀上前抱住林嫣,無論如何,林嫣是他最疼愛的妹妹,就算她性子再刁蠻,再任性,再無理取鬧,他也一樣疼愛她,「嫣兒,對不起,是大哥沒為你考慮周全,蘇大人他根本不愛你,就算你嫁給他也只是日後受苦,大哥以為你只要沒跟蘇大人有夫妻之實,將來你還可以嫁一個更好的。」

    「大哥,我該怎麼辦,該怎麼辦……」林嫣越哭越傷心,清白的身子毀了,而且還是毀在一個低賤的下人手裡,傳出去,教她怎麼做人。

    「你與白前已是夫妻,以後就好好跟他過日子。」林家沒了,娘也死了,外頭的大火燒得有多兇猛,他看不到,但他可以感受到濃濃的烈焰照在他的臉上,火熱而又帶著恐怖。

    一個夜晚,林家接連兩場大火,究竟是不是被人蓄意縱火,任誰也說不清。

    或許是天譴吧,林家拿人試藥,害人無數,終於是遭到報應了。

    林昭昀雙手按在林嫣,面色凝重,「嫣兒,我們的爹娘都死了,日後,這林家就只剩下我們兄妹兩個人了。你,不再是林家的大小姐,不可以再這麼任性了,知道不知道。」

    爹也死了。林嫣蒼白了臉色,臉上的淚水愈加沒有止住,嚎啕的痛哭聲卻因林昭昀的話變得漸漸低了,成了嗚嗚的低泣。

    「公子,我們快走吧。」黎明前的這場大火實在太蹊蹺,萬一是有人想對林家趕盡殺絕,那麼公子和大小姐就岌岌可危了,白朮對林昭昀說出了自己的擔憂,「公子,您不是說幾日前有人在暗探我們林家,似乎在找什麼東西。」

    林昭昀沉思道,「是啊,這還是蘇大人告訴我的,本來我以為他們是在找我們林家的最上品的處州白蓮,不過現在想想,有可能我和蘇大人一開始就想錯了,他們要找的,或許根本就不是處州白蓮,而是別的。」

    「我們林家到底有什麼寶物,讓賊人惦記了?」說到這裡,白朮就不敢再說下去了,畢竟她只是個奴婢,哪能隨便打聽主人的秘密。

    林昭昀搖頭,「爹沒告訴我,我也不知道。」

    「公子,若那賊人是因為拿不到我們林家的寶物,而一怒之下燒了我們林家,您跟大小姐留在這裡,不是很危險。」白朮越想越害怕。

    「你說的有理。」好在顧兄有先見之明,藉著院落之下埋著的骸骨,讓范大人把林家查封了,如此一來,就算有人要在林家找什麼,一時也不會輕舉妄動,而且如今林家上下一百多口,都逃離了林家,現在只燒了一座空蕩蕩的林府,林家也算逃過一劫,只是爹和娘,林昭昀想到死去的林老爺和林夫人,不免心生悲傷,是好是壞,也是他林昭昀的爹娘,他身為人子,無權說他們的是非。

    長歎了一口氣,林昭昀放開林嫣,在暗道中摸索了一番,隨後,打開了暗道的另一處門,「白前,扶好大小姐,我們先離開這裡。」這是林家最後留下的一條保命的暗道了,不過,等這大火燃盡,這條暗道也終被廢墟掩蓋,若真有人對林家另有所圖,大火過後,也不會再找到什麼,所有的秘密,隨著林家祖宅的燒燬和爹的死將不復存在。

    「走水了!」

    「林老爺家走水了!」

    ……

    林家的府宅佔據了括蒼城的大半條街,這一著火,附近的藥鋪、醫館也跟著遭殃,因此時臨近破曉,很多百姓早已起來,他們看到林家被籠罩在一片火光之中,忙紛紛自發地提了水前去林家救火。處州林家,在括蒼城開府建宅,立世百年,在百姓眼中一向是懸壺濟世,救治世人,這一代代累積下來,在括蒼城也還是深受百姓愛戴的。

    奈何這場大火來勢兇猛,連燒了三天三夜,才被撲滅。從此,這括蒼城的林家一蹶不振,留下的,只是一座被燒燬的林家廢墟,和關於處州林家這個江南最有名的杏林世家的各種傳說。

    而等蘇謹心得知這個消息後,她已離開松陽縣,走水路,乘船北上。

    船是蘇天華為蘇謹心備下的,這蘇天華雖是蘇大爺的嫡長子,但因早些年被蘇大爺逐出了蘇家,還去了族譜上的名,也就不算蘇家人了。他與蘇謹心一同來處州,期間遇到自己的弟弟蘇天耀獲了罪被斬首,他就留下來處理了弟弟蘇天耀的喪事,並將蘇天耀府上的妻妾兒女安排妥當。

    「天耀堂兄魚肉百姓,貪贓枉法,他被江南按察使大人問罪也是罪有應得,天華堂兄不必難過。」蘇謹心扶著闌干,面前的一片茫茫的江水,神色疲累,雙眸卻依然清明沉靜。

    「天耀的事,若爹知道,不知該多傷心。」蘇天耀雖作惡多端,可畢竟也是他的親弟弟,蘇天華面上傷痛,「算了,不說他了。」說著,蘇天華抱拳,朝蘇謹心感激地作了一揖,「我們蘇家遭逢此劫,全仗二小姐一人維持,二小姐也多保重。」想這蘇家上下這麼多人,大難臨頭,不是逃的逃,就是撇清關係的撇清關係,惟獨一個蘇謹心,仍義無返顧地回來了。蘇天華心中感歎,三叔有此女,實乃大幸。

    「別多禮。」蘇謹心本想去扶起蘇天華,但身子一動,腹中忽然翻騰,難受地要命,她忍住欲要作嘔的那股噁心,擺手道,「天華堂兄,你先去忙吧,不必留在這裡陪我。」

    「江面風大,二小姐也別待得太久,小心著涼。」蘇天華關切地叮囑了幾句,就轉身離開了。

    嘔……等蘇天華一走,蘇謹心就扶著闌乾嘔吐了起來。

    「聞一下,就好了。」

    這時,一個低啞的中年男子聲音驀然響起,緊接著,一個放了藥草的香囊就被遞到了蘇謹心眼前,這股淡淡的藥草味很好聞,蘇謹心用力地吸了幾口,才勉強壓住了喉間急湧上來的那股噁心,她抬起頭,看到來人,淡笑道,「張貴,是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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