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之後,鄴圖城。舒殢殩獍
大雪紛飛,到處都是一片白茫茫。
軒轅浩辰站在雪中,靜靜地看著這一片冰天雪地,清冷貴雅,如雪中雕塑。
納蘭靜從背後走了出來,給軒轅浩辰披上了一件裘皮大衣,溫柔道:「王爺,天氣這麼寒冷,王爺還是早點回房去吧!」
軒轅浩辰任由著她的動作,深邃幽寒的眼眸盯著前方,一言不發。
納蘭靜接過身後侍女的傘,遮在軒轅浩辰頭頂,輕柔的嗓音彷彿能沁入人的心底:「也是,這滿目的銀裝素裹,王爺若是想賞雪,臣妾願意一直陪著王爺!」
軒轅浩辰終於有了一絲的微動,「這麼清冷的雪景更適合一個人欣賞!」
納蘭靜心底一沉,他連賞雪都不願意和自己一起了嗎?
強笑道:「是,臣妾告退!」一旁的侍女忙過來扶住納蘭靜。
納蘭靜走了兩步,驀然轉身,兩行眼淚流了下來,在這寒冷的冬天,幾乎凝結成冰,聲音帶著哭腔:「王爺,臣妾還請王爺保重身體!」
軒轅浩辰道:「本王知道了,你體恤本王之心,本王心中有數,風大,你回去吧!」
雪繼續悠悠地飄著,似乎還帶著淡淡的清香。柳絮一般的雪,蘆花一般的雪,輕煙一般的雪,流轉,追逐,來時纖塵不染,落時點塵不驚。一朵朵六角小花,玲瓏剔透,無一重樣。
納蘭靜心中一暖,彷彿不是在著冰天雪地中,「謝謝王爺,臣妾感激!」
軒轅浩辰又道:「嘉兒如何了?」
納蘭靜浮現母愛的光輝,「嘉兒很好,王爺什麼時候有空能去看看嘉兒?」
寒風呼呼地吹過俊美的臉,軒轅浩辰不帶感情地說道:「本王剛來這裡,有很多事情都等著本王,你放心吧,等本王閒下來,自會去看望嘉兒!」
納蘭靜會心一笑:「是,臣妾知道了,王爺也切勿過分操勞,需多加休息,臣妾退下了!」
軒轅浩辰頷首不語。
在這刺骨的寒風和鋪天蓋地的飛雪中,又只剩下軒轅浩辰一人,他卻巋然不動,一雙俊眸繼續欣賞著雪國風光。15297513
半個時辰之後,墨然的身影終於出現在了軒轅浩辰的視線中,看到墨然踏雪而來,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蕩人心弦的弧度。
很快,墨然就到軒轅浩辰面前,「參見王爺!」
軒轅浩辰制止了他的行禮,「辛苦了!」
墨然素來深沉的臉竟然也帶著一絲微微的激動,軒轅浩辰一看他的這個反應,就知道是好消息。
果然,墨然道:「爺神機妙算,果然不出爺所料,皇后和寧國舅正在加快動作,爺離開京城不到一個月,皇后以皇上龍體染恙,需要休養為由,逐步控制了宮中大部分御林軍!」
軒轅浩辰一笑:「他們太心急了!」
墨然繼續道:「御林軍統領也被藉故撤職查辦,現在新的御林軍統領是原兵部尚書史紀之長子史致遠!」
軒轅浩辰「哦」了一聲,復露出嘲諷的笑意。
墨然知道爺在笑什麼。
上次史家扣押邊疆救急文書一事,皇上龍顏大怒,不但罷免了史紀兵部尚書一職,還削去了史家世襲勳爵,史家算是徹底沒有翻身的機會了。
想不到孤注一擲的史家這次居然投靠了皇后一派,皇后一派也就是太子一派,只怕是史家也想到了,這是一次翻身的機會,若是能協助太子爺軒轅昊天順利登基,他們史家總算是重新迎來了春天。
皇后應該就是看到了這一點,這是史家唯一的一次機會,必定對太子爺忠心耿耿,死而後已,比任何人都要效忠太子爺,這才放心地把御林軍統領的位置交給史家。
史家亦是名門望族,歷來尚武,這些年,只是葉家出了葉明鵠,葉驚鴻,風頭蓋過了史家,史家在軍中的威望才被漸漸打壓下去,不過,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皇后和寧國舅不惜重新動用史家掌管御林軍,史家感激涕零,不得不說,真是一招妙棋。
只是,皇后和寧國舅這樣公然重用史家,不顧朝臣反對也就罷了,問題是,數月之前,史家是皇上親口下旨處罰的,現在,皇后居然能不顧聖意,重新動用史家的人掌管如此重要的位置,可見,也並沒有把皇上放在眼裡。
也是,宮中向來以實力說話,若是手中沒有權力,就算貴為天子,也只不過是一傀儡。
軒轅浩辰清冷寒極的聲音又響起:「平南王呢?有什麼反應?」
墨然暗自揣摩著爺的意思,平南王和史家向來不和,這次史家居然能掌管皇家衛隊御林軍?作為老對手的葉家會有什麼反應呢?葉丞相已經不在,葉家只有平南王葉明鵠了。以葉家平南王在朝中的影響力,若是堅決反對,皇后沒有那麼容易御林軍統領換成自己人。
「爺,據我們得來的可靠消息,平南王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甚至都沒有如其他朝臣一樣反對,始終平平靜靜!」
軒轅浩辰唇角的弧度再次擴大,露出一副淺淡慵懶的笑意,在雪中,邪魅妖嬈。
「皇后給平南王指定的那門親事呢?」
「平南王也沒有反對,但是現在平南王重孝在身,這門親事也只得拖後!」墨然答道。
「平南王,葉明鵠!」軒轅浩辰兀自重複著。
「爺,不知平南王…」墨然沒有說下去,他相信爺知道他的意思。
這平南王和爺一樣深不可測,爺和太子爺軒轅昊天明爭暗鬥了這麼多年,到頭來,誰也沒有爭取到葉明鵠的支持,原來,葉明鵠遠在大漠,天高皇帝遠,爭不到也只能作罷,問題是,現在葉明鵠回來了,卻依然態度朦朧,皇上龍體染恙,爺現在和太子爺的競爭幾乎已經白熱化,葉明鵠卻和以前的葉丞相不偏不倚,葉明鵠年紀輕輕,卻已有了縱橫朝堂多年的葉丞相的城府,要在朝中做到這一點有多容易他豈會不知?
現在爺已經自請遠方鄴圖城,很多人都在猜測,爺是自知實力不及太子爺,為了自保,跑到鄴圖城,起碼可以保存一個王爺的尊崇,總比到時候正儲君失敗,屍骨無存來的要好。
於是,很多原來搖擺不定的人現在紛紛倒向太子一派,尋求太子的庇佑,到了這個時候,平南王卻依然不偏不倚,波瀾不驚,他難道不知道,他這種曖昧的態度,若是皇上駕崩,太子登基,豈會不打壓葉家,打壓平南王?到那時,就算太子正妃是葉家小姐,一樣不能庇佑葉家,說不定被廢也有可能。
軒轅浩辰知道墨然在疑惑什麼,淡笑道:「他原本就是極聰明的人!葉家就沒出過庸才。」
墨然一驚,難道葉明鵠看出了爺的用意?
相比於墨然的驚異,軒轅浩辰卻不甚在意,極為自信,「放心吧,平南王不會成為我們的阻礙!」
「屬下明白!」月之到雅圖。
「月王爺最近如何?」軒轅浩辰狀似無意的問。
墨然卻有些不敢說。
「但說無妨!」
「是,月王爺最近常去平南王府,找平南郡主!」他偷偷地觀察著爺的臉色。
「他們都幹了些什麼?」
「據我們的人回報,大多數時候都在府中,飲酒下棋,有的時候偶爾郡主也會撫琴,還有的時候…」
「還有的時候幹嗎?」軒轅浩辰的語氣變得更加冰冷,差點嚇了墨然一跳。
「有的時候月王爺會帶郡主去百樂樓用膳,據說每次都是同一間,叫水雲間,還有的時候會一起去雅馨樓,聽說郡主的茶藝極好,月王爺很是欣賞,每次都是郡主泡茶…」
「夠了!」還沒等墨然說話,就被軒轅浩辰冷冷地打斷了。
「是,爺!」墨然偷偷抬頭看見爺的一張臉已經發黑,眼神冰冷,比這冰天雪地還寒冷,什麼也不敢再說了。
墨然在心裡偷偷猜測,難道王爺對平南郡主還是餘情未了,所以見到郡主和月王爺在一起的時候便醋意難平,他心裡暗歎,爺這是何苦啊?這不是自尋煩惱嗎?爺比任何男人都瞭解平南郡主,爺現在不但有了新王妃,連世子都有了,平南郡主現在是寧願孤身一人,一生青燈孤影,也打死都不會和爺舊情復燃,爺又何必庸人自擾呢?
他突然想起乘風,突然明白為何爺知道了韓乘風的心思,卻獨獨對韓乘風網開一面,完全不像爺的風格,除了是體恤乘風跟隨爺多年的功績之外,怕也是有些同情韓乘風,像他自己這種天子驕子都走不出來,韓乘風走不出來又有什麼奇怪的?
「乘風最近怎麼樣?」
「乘風還是留在平南郡主身邊,不過平南郡主似乎有意將乘風送到平南王麾下!」
「是嗎?」軒轅浩辰淡淡一笑。
「是的!」
「那你怎麼看?」軒轅浩辰看向墨然。
一涉及乘風的事情,墨然就有些頭大,爺又問他,不回答又不行。
「回王爺,據屬下推測,平南郡主一直都欣賞乘風的才幹,而留在平南郡主身邊,乘風實難有大的作為,郡主怕也是惜才之心,所以才力薦乘風歸入平南王麾下!」12ba5。
應該是這樣沒錯,他和韓乘風都曾經和郡主打過交道,郡主不是小氣之人,有男兒大將之風,未必肯將乘風這樣一個大好男兒在自己手下埋沒,儘管她不信任韓乘風,卻能推薦韓乘風去自己大哥平南王麾下,這番為韓乘風前途考慮的苦心,墨然都為之感動,更何況韓乘風了。
「那乘風怎麼回答郡主的?」
「回王爺,乘風起初不肯,聽說連續三天都向郡主請命,請求留在郡主身邊,郡主執意不肯,最後,還是平南王出面,帶走了乘風,了結了此事。」
軒轅浩辰的臉色恢復了最初的平靜。
「告訴唐國公,最近不要有什麼動作!」
「是!屬下遵命!」墨然答道。
「太子呢?」語氣不再見一絲的波瀾。
「朝中的事情主要是皇后和寧國舅在操控,皇上病重在床,是太子在養心殿侍奉!」
皇后和寧國舅做的事情和所有的籌謀都是為了太子順利登基,太子甚至什麼都不需要做,只需要作出一副孝順有加的仁君之相就可以了,贏得天下民心,贏得朝中重臣之心,果然一步好棋。
「太子有沒有去找過平南郡主?」
「回王爺,太子去過幾次平南王府,但是平南郡主恰逢身體不適,沒有見到郡主!」
身體不適?軒轅浩辰俊眉一挑。
墨然看的又是心底歎息,「屬下以為這只是平南郡主為了不見太子爺所想出來的借口,並非真的身體不適。要不然怎麼月王爺一去就沒事,太子殿下一去就有事呢?」
「然後呢?」
「平南王說郡主在王府後院養病,感謝太子殿嚇體恤之心,殿下只得返回!」
「太子沒請父皇頒下聖旨嗎?」
「目前還沒有,畢竟平南郡主,平南王都在重孝期間,皇上不會在這個時候頒下賜婚甚至,不過…」墨然有些遲疑。
他沒說下面的話,不過軒轅浩辰是什麼人,怎麼會不知道他的意思?
墨然看著有些薄怒的爺,心中也替平南郡主惋惜,她自是不肯再嫁給爺,但是她又豈肯嫁給太子?她那樣的女子怎能忍受太子爺的後宮三千佳麗?何況現在的太子正妃亦是她的堂妹,她那樣驕傲的女子怎能忍受?問題是,太子爺對平南郡主勢在必得,哪裡會管平南郡主到底願意不願意呢?葉家再厲害,平南王即使手中有兵權,也終究是皇家的臣子,聖旨一下,平南郡主再不情願,也只得入主東宮,到時候只怕過得比原來在辰王府還要痛苦。
爺雖然原來不待見她,但是後來可是真的愛上了她,為她遣出府中其他姬妾,弱水三千,也只要她一個,可是她要是嫁入了東宮,太子豈能只要她一個?就算太子肯,皇后呢,寧國舅爺?朝臣重臣呢?那她過得必定痛苦不堪。
看著沉默不語的爺,墨然大著膽子問道:「爺,屬下斗膽,請問…」他明知道不該問,卻還是試著問出了口,畢竟他不希望爺再對平南郡主心存幻想,平南郡主絕對不會和爺再續前緣了,在爺娶了納蘭王妃之後,他和郡主就再無可能了。
看著一臉糾結的墨然,軒轅浩辰就知道他想問什麼,「墨然,你什麼變得這麼囉嗦了?」語氣冰冷。
墨然一驚,他一向是克己止禮,進退有度,才得王爺如此信任,今日見王爺對平南郡主的事情如此關心,心想勸爺不必自擾,卻發現自己越權了,這是王爺的私事,豈能他過問?就算是為王爺好,這種事也不是他可以過問的。
驀然跪下,「屬下知錯,請王爺責罰!」
「你沒錯,何來責罰一說?去吧!」
「謝王爺,屬下告退!」墨然退下。
雪越下越大,一會的功夫,軒轅浩辰的裘皮大衣上面就落滿了雪花,宛如雪人一般,他卻無回房之意,繼續留在冰天雪地裡面。
★★★
納蘭靜站在窗前,癡癡地看著王爺在雪中愈加挺拔偉岸的身影。
「娘娘,天太冷了,把窗戶關上吧!」一旁的侍女道。
「不必了!」天再冷,也不及心裡的冷。
「這裡不用你們伺候了,你們退下吧!」
「是,娘娘!」侍女恭敬退下。
納蘭靜看著一室的清冷,心中苦澀不已。
這裡比京城冷多了,一月之前,王爺自請離開京城,遠赴鄴圖城,做鄴圖城的藩王。
她本以為王爺不會帶上她,會將她留在京城,自從小世子出生之後,王爺就幾乎沒有踏入過她的房間,偶爾有時間只是來看看小世子軒轅嘉。
誰知那晚陳管家來告訴她,王爺要帶她一起去鄴圖城,她很是驚喜,她想,王爺心裡還是有她的。
到了鄴圖城,王爺幾乎閉門不出,不見賓客,甚至不問外事,整日練劍,賞景,飲酒,和在京中終日忙忙碌碌完全不同,她原來以為王爺帶她和嘉兒來鄴圖城,現在王爺又終於閒下來,他們一家終於可以好好過日子了。
誰知王爺對她的態度還是沒有什麼大的變化,起起伏伏,心情好的時候也會柔言細語,心情不好的時候便冷言冷語,怨自己打擾了他。
難道要這樣過一輩子嗎?她不甘心。
她們納蘭家族本已家道中落,可是上天依然眷顧她的家族,她的遠親,權勢滔天唐國公大人找到她的時候,承諾可以使她的納蘭家族重沐榮光,面對唐國公提出的條件,她本不肯,可是那些擺在她面前的金光閃閃的前途還是讓她心動不已,她無法拒絕,或者也不想拒絕,富貴險中求,若是這一局賭贏了,那便是生生世世,榮華富貴,面對這樣的誘惑,她相信,沒有人可以拒絕。
她和唐國公之間的契約,使得她本來是沒有資格祈求王爺的愛,但是她不甘心,總得自己去爭取一把,她其實和王爺一樣,誰都沒有退路。
現在他們來了鄴圖城,很可能一輩子就要留在這裡了,那個平南郡主遠在京城,和王爺距離千山萬水之遙,相隔這麼遠,王爺說不定能慢慢地忘記平南郡主,這對自己來說,未嘗不是一個好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