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這慕容然聽他這樣一說,竟被嚇得心膽俱裂,身形一震,泛輝的星目中竟隱隱有了淚水,顫聲說道:「你想幹什麼?」慕容然話音未落,緊跟著響起一聲痛徹心扉的嘶吼,設非蕭依寂單手提著他,慕容然已是昏倒在地。他手上兩指一扣慕容然肩胛,用內力一催,那慕容然身子一弓,又再次醒來。
蕭依寂手上一閃,一柄耀眼生花的短刃已是握在手中,猛地一發力,便釘進慕容然另一隻手腕。隨著短刃釘進手腕,慕容然星目突兀地瞪大到極限,一聲痛呼身體秫秫發抖,尤其那一雙毫無感情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一種比死亡更令他恐懼的感覺,油然從心底升起,那種意志力的消耗,幾乎讓他惱羞成怒,怎奈此刻他如砧板魚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他心念間,手腕傳來陣陣絞痛,儘管他極力忍耐,仍是低聲呻吟了出來。劇痛的帶來的絕望,讓他覺得生不如死,身體不由自主的戰慄,那一抹殘忍的神色,更是讓他如墜地獄。他的手,輕輕旋著短刃極緩的在慕容然手腕攪動著,汩汩血液帶著碎肉流淌在短刃上,泛起陣陣血光,衝擊著他心中瘋狂的那道防線,聽著慕容然的呻吟,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舒服。
「蕭依寂,你不如一劍殺了我吧,不然的話,總有一天你施加在我身上的痛苦,我要以千倍萬倍,償還給你!」慕容然雖四肢不能動彈,仍是以仇恨的目光望著蕭依寂,幾乎用氣聲說出,也正顯是這慕容然此刻已是虛弱到真氣渙散的地步。
「我說過,你不配死在我的劍下!」蕭依寂冷冷說道,旋即握在短刃上的右手,猛然發力狠狠地刺了進去,隨著慕容然一聲撕心裂肺的嘶吼,數道血箭噴薄而出。
倏然間,蕭依寂感到一股極強的壓迫氣息,漸漸逼近,不由的停下手中動作,屏息凝視周圍。此刻月色中天,薄雲濛濛籠罩下的大地,披上一層銀霜,愈吹愈急的山風,響起刺耳驚心的厲嘯。最令蕭依寂感到不安的卻是剛剛不時傳來一聲夜梟的尖嗥,此刻卻半點振翅的聲音都聽不見。他眼角餘光一掃,見那一胖一瘦兩個老人,亦是臉上充滿驚恐,停止了對雲落愁的追擊,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四周,提防著出人意外的殺招。
遠處山腰上,突然傳出一聲聲撞鐘聲,著實讓蕭依寂一驚,反首藉著濛濛月華去看山腰上那座寺院,山腰上蒼松搖動,嗚嗚咽咽,隱隱成為一片雲海,松濤陣陣。那龐大輝煌的閣殿早已隱藏在蒼松古柏之中,僅露出數角飛簷琉瓦,在濛濛月色中,泛起螢螢磷光,設非蕭依寂白日看過這座寺廟的全景,誰敢說這是一座巨型寺院,而不是一座巨大的雕樓莊院?撞鐘的聲音,泛著高遠,在這萬籟俱寂的夜空顯得十分空靈。極為低沉的聲音,一聲接著一聲,不緩不急,卻好似敲進眾人心底,泛起一陣陣不安。
「一念成魔,一念成佛。施主,苦海無涯,回頭是岸!」
一個蒼勁十足的聲音,突兀地響起,宛如洪鐘,在三面環山的月夜長空裡,久久不歇,歷歷不絕,一直飄盪開去。隨著這聲音一落,半山腰上的撞鐘聲,漸漸急促起來,經過一段似狂風驟雨般急促的撞鐘聲,破音輕啟。與此同時,蕭依寂驀地驚覺身後一道人影,如飛奔來。
蕭依寂心頭一震,未及反應,右手腕間感覺一痛,右腕大穴已被人扣住,短刃脫手,旋即整個右臂被一股極為霸道的真氣,倒灌進身體,衝擊著五臟六腑。蕭依寂只感覺五內如焚,氣血逆流,說不出的難受,卻是提不起一絲真氣來。
只消片刻,蕭依寂的俊面便慘白了下去,眉宇間凝著痛意,想要強自運行真氣,只覺一股氣浪激盪在他的丹田處,衝擊著漸漸凝聚的真氣,再次渙散。蕭依寂幾經嘗試,卻都無果,索性只好放棄,星目一閃,打量來人。蕭依寂一看之下,不由得就是一愣。
這人著青灰色僧袍,乾瘦的身材顯得異常怪異,僧袍被夜風吹得四散飄開,在那飄開的長袖中,露出一隻乾枯的手,連著骨頭,血管暴起,泛著青白。皮膚鬆垮得搭在那隻手上,看上去只要輕輕一撥,那皺紋滿佈的皮膚就會脫落,鮮血淋漓赫然入目。那老人十指並在一起,削薄得如同紙片,指甲略長,呈青灰色。再往上看,老者面色如常,微微泛著紅潤,修眉細目,一對耳唇寬厚的耳朵,十分引人注意,在他兩道修眉之間,隱隱透出高深莫測,一望而知,是位身負絕學的隱世高人。此刻他一手扣在蕭依寂腕間,似笑非笑地看著蕭依寂。
蕭依寂身形不由一顫,但表面仍是不懼,低眉頷首,以極謙然的聲音說道:「既然出手了,想必大師也不是同道中人,若是過路僧,我這自當放於一條道路而去;但……」蕭依寂倏然把聲音壓得奇低,見那老和尚面上顯是抽動了一下,才繼而又道:「若你就是山腰寺廟的主人……只怕就算我容你,我的劍也容不下你!」說罷,蕭依寂錯愕的神情中,再次爬起一絲狠戾,手中落痕,驀地泛起一蓬藍光。
蕭依寂瞬間的轉變,倒是讓那老和尚一怔,正待說話,卻聽咚咚兩聲,循聲望去,正是那一胖一瘦兩位老者,叩伏在地上,朝老和尚必恭必敬地磕了三個響頭,口中尊道:「老祖宗在上,請受我等一拜!」
「老祖宗?」蕭依寂心頭咯登一下,背後立時冒出一絲涼意,星目也是不自覺地瞟向那張面孔。聽這兩個老者稱他為老祖宗,想來定然比這兩個老人要大上不是一輩兩輩,但不知這老和尚到底活了多久.心念一掣,自己竟然被一個活了上百張的人擒住,不由得冷汗連連。
「老祖宗,這少年叫做蕭依寂,就是他今日在鳳羽搗亂,將然兒打成重傷……還請……」那微胖老者連連磕頭,以祈求的口吻說道。
只是話還未說完,那老和尚神色狠戾,冷電閃爍,抬眼望著惴惴不安的慕容莊主,強抑心中怒火,沉聲說道:「今日之事,全起於你對慕容然寵溺過度,縱子行兇,你倒惡人先告起狀來?你可知你罪無可恕?」
那老和尚的聲音說到最後,嘶啞異常,令眾人聽得渾身一戰,尤其慕容莊主,聽老和尚這樣一說,磕頭如搗蒜一般,口中連忙解釋道:「老祖宗,然兒縱然有錯,也罪不至死……」
那老和尚聽他這樣說,神色微微一變,鼻子中發出一聲不屑的悶哼,打斷了他的話:「慕容然現在可有死?」
老和尚的話說得極輕,甚至在厲嘯驚心得松濤掩蓋下,幾乎聽不見。那慕容莊主身形一顫,不禁作揖而道:「老祖宗,您知道對於習武之人,武功看得比自己身家性命還要重要,若是一身武功被廢,又與死了有何區別?這蕭依寂算是廢了然兒一身武功,還請老祖宗將他交予我,也便我從他身上一一討回……」慕容莊主,說話之間,不是瞟著老和尚的表情,生怕自己哪一句遭來殺身之禍。
那老和尚聽罷,冷笑一聲,目光電掣,掃向慕容莊主的面龐,久久才以極冷的口吻說道:「你似乎說的很有道理,只是我不答應!」
他說的擲地有聲,慕容莊主又想反駁,卻被一旁弓著身子的乾瘦老者拉住,示意他不要再去爭辯,而後恭聲說道:「然兒的確是頑劣了些,但還不至於殺生害命。老祖宗您是佛門中人,您可知現在被您擒住的人,手上染了多少人的鮮血?」
「冤冤相報何時了,佛本渡人出苦得樂,無妄無相,如是我聞,淨土如塵,我本空,佛本空,你又何必執念?」那老者以淡淡口吻說出,竟似紮在眾人心中,貫穿腦海,揮之不去,在這靜謐的夜空中,飄飄蕩蕩,似真似幻。蕭依寂這才發現,這老者雖然身形乾枯瘦小,但聲音卻是渾厚鏗鏘,神色之間也是精光畢露。
這老者話一出口,那兩人俱是神色一變,一齊頷首施禮,惶聲說道:「老祖宗教訓的是!」
「佛說眾生相,還敢問無痕大師,萬者皆空,眾生亦為空;眾生空,何來執念?」雲落愁這一聲嬌呼,宛如黃鶯嚦語,悅耳銀鈴婉轉悠揚。隨著這一聲嬌呼,雲落愁的纖細的身形驀地衝起,藉著冽冽山風,白紗飄飄,雪絨輕動,那絲帶綁束的玉足,輕踏樹尖,沙沙聲音合著她曼妙的身姿,盤旋而落。此刻她凝霜的嬌靨上毫無感情,一雙澄澈如秋水的眸中透出淡淡無奈,銀色飛灑下,宛如月宮姮娥。
那老者聽罷僅是淡淡一笑,隨手放開扣著蕭依寂的右腕,雙手合什,做蓮花合掌,嘴角輕啟:「菩提無我,塵埃亦清,我既不執著,你又何苦偏叫眾生?渡人,即為渡我。」那老者眉間儘是淡漠,看似絲毫不懼蕭依寂突然暴起發難。
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