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閃著燈光的車一輛一輛經過醫院門口。三個老人遲遲等不到車,益發焦急。陳二叔打起了出租車的電話叫車。
史慕青見著一輛出租車的燈光沖這兒來,像是有些刺眼,閉上眼睛退了半步。
口袋裡的手機響了,知道她現在號碼的,只有那幾個人。史慕青拿出手機來看,果然是周帥哥打來的。
「你在哪裡?」周司晨能聽見她對面手機裡傳來的嘈雜的聲音,問道。
「我在醫院門口。」史慕青說。
「哪家醫院?」
史慕青說出了醫院的名字。
周司晨聽著一絲愣,因為是不知道陳二叔陳二嫂住的這間醫院,於是對她像是半開玩笑地說:「你是知道我們明天要到這家醫院參觀,所以先來打頭陣的是不是?」
「你們要到這家醫院參觀?」史慕青聽著他這話比他更吃驚。
「嗯,今天和他們碰了頭,拿到更具體的日程表才知道的。在這裡,一共要參觀六七家單位。然後,決定在哪裡做示範手術。」周司晨那邊沙沙沙響的聲音,是在翻閱手上的資料。
史慕青聽著聲音能感覺到他日理萬機,說:「先掛電話吧,你忙你的。」
「我問你吃晚飯了沒有?」
「都幾點了,我能沒有吃嗎?」
「我知道,怕你沒有心情,把自己餓著。」
周帥哥那份貼心,從對面傳過來,在夜風裡猶如一道暖風拂過人的心頭。暖意像是樹枝上冒出的春芽,在寒冬裡,變得尤其可貴。
「知道你好,周師兄。」史慕青低頭踢了下腳下人行路上的磚縫。
周司晨聽見她這句突然變的溫柔的聲音,一絲莞爾:「不要對我隨便見異思遷。我不是可以惹的男人。」
「你不是一心掛念閔師姐嗎?不知道閔師姐病好了沒有?」史慕青想著,要是沒有她這樁事兒,現在,周帥哥應該是陪伴在閔師姐身邊。
閔師姐不知道會不會怪她是個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盡礙事的。
對面,周司晨忽然的沉默,可能是在懷念閔師姐。史慕青有理由這樣想,於是,脫口說了一句:「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
「她是老齊的。」
嗯?
周帥哥這話什麼意思?不是胡師兄說了嗎?說他們兩人正式分手了,怎麼還是老齊的?
史慕青頓時閃出老古板三個字眼。
周帥哥是很古板,一本正經的,向她解釋起來:「我的印象裡,心裡,她一直都是老齊的。我喜歡她,到現在都欣賞她,但是,她的對象只能是老齊。老齊對她那份真心長情,我都知道。」
比起女人,周帥哥更重視友情。
兄弟的朋友,絕對不碰。分手了都不會碰的。不然,這有違做人的道德。周帥哥是這樣認為的。
「我沒有和她,有過除了朋友以外的接觸和關係,這點,老胡他們都清楚的。」
史慕青露出一抹哭笑不得:「周師兄,你不用和我解釋這樣清楚,我又不是你女朋友。」
對面周帥哥傻了,愣了,是想自己剛都說了些什麼。
沒錯,她不過是他什麼關係來著,何必,提起小閔的時候,用力撇清兩人之間的關係。
「我只是不想讓他人懷疑我的人品,人格。」周司晨努力的嗓音,像是在給誰找理由一樣,道,「你不是經常懷疑我的人品嗎?」
「不,我是懷疑你的性格,你的人品,還可以。」史慕青坦坦白白說。
「性格?」
「是,你的性格有些惡劣,說話,像是女人一樣。」
周帥哥那邊肯定是黑了臉不說。
史慕青看著對面,她爺爺送了自己弟弟弟媳上了出租車,在對車上的人揚手。
由於這邊沒有了聲音,周司晨在對面可能是猜到了什麼,慢慢說了出來:「是不是,你奶奶住在那家醫院裡?」
咚的一聲,心口哪兒失速。
見她沒有聲音,益發肯定他心裡的疑問。
「你自己能回來嗎,小青?」
他略帶沙啞的嗓音裡像是透出一絲焦慮,和擔心。
史慕青忘記了,他叫她小青這是第一次,眼睛直望著陳二叔重新走進醫院裡面慢慢消失在夜裡,才拿起電話,慢聲說:「放心吧,我自己能回去。」
「你現在回來。」周帥哥不放心。
「好。」史慕青答應後,收起了電話。
周司晨聽著她那邊掛完線以後,心裡卻一點都不能平靜了。雖然,這是他出的主意,讓她出現在她爺爺奶奶身邊,勾引犯人出現。可是,犯人一旦出現,證明她處境危險。
這是個兩難的選擇。
周司晨現在心裡像是揣了隻兔子惴惴不安,他擔心她的安危。
夜裡更是危險,城市會好比滿是陷阱和狼虎的森林,隨時,向著她撲過去的黑暗,讓人防不勝防。
她怎麼可以一個人在夜裡獨自外出?他本想著,她應該早上才過去看的。
越想心裡越是煩躁。
陸征在浴室裡洗完澡出來時,看見他在客房裡穿起了外套,問:「你出去嗎?」
「是的。」周司晨檢查外套口袋裡裝著外出的東西。
「去哪裡?現在快十點了。」陸征望著牆上的掛鐘,對他的突然外出起了疑心。
「只是去小賣部買點東西,不用和吳教授說,不過半個小時內回來。」周司晨說完,直接擦過他身旁出了門。
陸征回頭眺望他的背影,瞇了瞇眼睛,之後,拿起桌上的客房門卡,在自己身上也套了件外套。
這個時候,客服電話打進了客房裡,讓他沒辦法及時去追趕周司晨。
「什麼事?」陸征不得已接起電話,問。
「有客人想要見你。說是在一樓大廳裡等你,陸先生。」
「有說是什麼人嗎?」
「只是說,是你認識的人。」
陸征想著,只好下去下面見一見真人再說,反正,他是要下樓的。
匆匆關上房門,坐上電梯往下走。
到了一樓,剛好望到了周司晨一路走出去酒店門口的背影。陸征猶豫了下,才沒有趕上去。
在一樓大廳門口處,一個男人站在那裡,穿著拉風的男士灰色長風衣,面貌英俊,堪比海報明星,站在哪兒都猶如一幅畫,引人注目。
這個人,不是萬人迷洛洛的父親,能是誰?
姚爺的眼睛銳利地一瞇,是看清楚了陸征的眼神望著誰,那個剛剛走出酒店門口的小伙子,他剛好有留意到。
「姚叔——」陸徵收起視線的時候,看見了站在大理石柱邊上的姚爺,逕直走了過去,「姚叔怎麼來了?」
「你怎麼不打個電話告訴你家裡說你來了?」姚爺眸子裡蕩漾著一抹柔和的微笑,看著兄弟的兒子。
「我沒有通知家裡,姚叔怎麼知道的?」
「你沒有看名單嗎?」
名單上有他爸的朋友,然後,到場參加會議的代表名單,都有進入主辦方的檔案裡,他爸一定知道。
「我爸叫你過來的?」陸征小聲問。
姚爺一把摟住他肩頭,把他拉到了邊上說話,是藏到了萬年青的大型盆栽後面,避免自己的美貌太過惹人注目。
「洛洛還不知道你來,我沒有告訴他。怕他過來,給你添麻煩。」姚爺先是很好心的,想討好小包子,說了一句。
陸征想,你和你兒子一樣,以為你兒子不來,換你來有區別嗎?
姚爺在小包子頭頂上的黑髮用手揉了揉:「你奶奶很想你。」
「我知道。上次和家裡有說過電話。」陸征稍微垂下眼神,說。
「想過回家看看嗎?」姚爺徵求他意見,知道他不通知家裡,肯定有原因。
陸征沒有回答他這個話,卻是問起另一件事:「我爸知道我回來,什麼話都沒有說嗎?」
姚爺一下子倒不知道怎麼提起了,揉著他頭髮,一時遲疑著。白露這回由高大帥陪著回京以後,立馬住進了醫院重新檢查。現在,君爺正陪著老婆。
夫妻兩人知道兒子回來了,但是,現在白露的情況,按照白露的說法,不想被兒子知道,不想給兒子心裡壓力。
「你爸他,你知道的,都找了朋友幫忙,想著趁這次機會,吳教授是個怪人,我們曾經,找過人,試圖在美國聯繫他,但是,都失敗了。」姚爺慢慢的,一個字一個字說著,避免說漏嘴。
陸征聽的很仔細,雖然,在今天看到那份名單時,他已經多少有預感,自己父親會找人來聯繫他,但是,沒有想到會是姚爺親自來。
「你現在陪在吳教授身邊?」姚爺看著小包子問。
陸征嘴角微揚的表情,稱不上是哭或是該笑。他們這計,算是曲線救國了。當時他們家也是沒法,誠如姚爺剛才所說的,吳正淳是個很奇怪很奇怪的人,不是說,私下通過拉關係,經朋友介紹,然後會收病人的大夫。
不,吳正淳只收自己感興趣的病例,而且,從不走私下關係收病人,都是在門診急診直接收來他這裡掛號看病的病人。
吳正淳這點怪脾氣,可以說是和他父親老吳教授南轅北轍。想當初,溫家能委託到老吳教授給溫媛看病,說句實話,都是周玉的人脈在其中起了關鍵性作用。
老吳教授是個很講人情的人,很喜歡賣人情。吳正淳貌似偏偏看不慣自己父親這點,和自己父親對著幹。但是,不可否認,吳正淳的醫術是青出於藍勝於藍。
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小包子只好自告奮勇,空降到吳正淳要工作的醫院裡,找機會接近吳正淳。結果,真被吳正淳給看中了做助手。
「那是你自己本身有本事。所以,勝算很大。」姚爺就此先誇了句小包子。
陸征那個苦笑,說:「今天,有人拜託我,向吳教授拉關係。結果,挨他說了。」
「嗯?」姚爺驚異。
「吳教授,不是那麼簡單的人。好像,他要做的示範手術病人,都自己選好了。我不知道我爸是不是有動手處理過關係。不過,按照他意思,他也不是一個完全不適應社會的人,會看著人際關係來辦事。」
姚爺聽完他這話點點頭:「據我們瞭解,他能走到今天,如果不適合社會,單槍匹馬的幹,肯定也不行的。所以,他算是很聰明的人,會在這兩者中間,取得一個平衡,既遵循自己的原則做事,也不會說,輕易去得罪人。」
陸征只知道吳正淳這點,還正好中了自己父親的口味。
平心而論,陸征都知道,君爺很欣賞吳正淳,否則,不會這樣費盡心思想挖角了,不止是為了白露姐姐而已。
「我爸,他都做好準備了嗎?」陸征問。
「現在,還要看,吳教授公佈最後的結果,像你說的。」姚爺沖小包子笑了下,手指抹抹鼻子。
這樣說來,現在他們除了耐心等待,沒有其它辦法。但是,哪怕,吳正淳這次沒有挑中白露姐姐,也不怕。總是會有辦法的。既然吳正淳都到了這邊,君爺更不會輕言放棄的。
「你剛才,看著的那個人是誰?」姚爺像是隨口,無意地問了一聲。
「那人是吳教授的助手。」陸征道,「姓周。」
貌似聽過高大帥提過這個人,姚爺一下子聯想了起來。這個人,即是陪著史慕青在陳孝義家裡呆過的帥哥。
「你跟著他做什麼?」姚爺眼睛很尖,能看出陸征其實是想追著周帥哥出去。
陸征的臉上露出一抹遲疑。
「是不是想,彤彤是不是和他在一起?」
「姚叔怎麼知道?」
「不要問我怎麼知道。我當然知道。只是,不知道你記不記得我對你說過的話?」
陸征對著姚爺射來的眼神,一瞬間瞇緊了眼瞳,感覺自己藏在口袋裡的手握緊了:「姚叔,其實,兩者之間並不矛盾。」
「希望如此。」姚爺看起來,並不強迫他,伸出手,在他腦袋上又親切地揉了揉,「別去追,這會兒去追沒意思。」
姚爺的這句話像是安慰他。也是,如果他追上去,看見不該看的,是不是會很難受。
他不知道,他只想知道,她究竟是不是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