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家裡,小包子征征沒有等到爸爸媽媽回來,聰明的小腦瓜很快聯想到可能出事了。偷偷爬下椅子,走到爺爺的書房,小眼睛從門縫裡望進去,能看見爺爺一抹身影在書房裡來來回回走動。
爺爺的大嗓門沖電話裡頭另一邊的爸爸怒放,巴拉巴拉一大堆,說的是山東方言,包子豎起小耳朵聽,聽不清楚爺爺是說的什麼。
那頭陸夫人走過來,見到小孫子鑽在門縫裡偷窺大人,跟在小孫子背後一塊竊聽。小包子察覺到奶奶動靜後,小臉蛋紅了臉:「奶奶——」
陸夫人沉穩地對小包子說:「你爸爸媽媽今晚在外面過夜,你爸爸明天回家來看你。」
「媽媽呢?」小包子鼓起勇氣問。
以往,哪怕爸爸加班不回家,媽媽也會回家。小包子從沒有試過媽媽不回家的情況,一下子心裡驚慌。
「你媽媽和征征有時候一樣,吃壞肚子了,在醫院打幾天吊針,沒事可以回家了。」陸夫人不大習慣和小孩子撒謊。再說現在小孩子都多聰明,大人撒謊根本瞞不住。
小包子聽說媽媽病了,再聽奶奶再三保證媽媽不是重病,只是和他一樣有時候吃壞肚子,他如果不相信明天可以回去爸爸單位看媽媽。
聰明的小孩,只要想清楚這裡頭的邏輯,沒認為大人在撒謊,但是,爸爸媽媽不在,這小心頭還是慌,莫名其妙的慌。
小包子強作鎮定,想,如果他現在鬧著非要去爸爸單位,被爸爸知道了,會被爸爸罵他任性。
君爺不喜歡小孩子撒嬌不聽話不懂事,為此,小包子從小鍛煉了獨立堅強。然而,再怎樣,沒長大的孩子就是沒有長大的孩子,害怕,恐懼,都是基於未成熟的心智和身體。
趁爺爺奶奶不注意時,小包子擰開家裡門鎖走了出去,走到對面,要找南南小表姐。
蔓蔓家裡也是第一時間知道了白露喝酒過敏住院的消息。雖然從趙生電話裡得知白露病的不重,蔓蔓和蔣大少還是掛上了心。想著,是不是該今晚馬上先去單位瞧一瞧病人。因為陸爸和陸夫人都年紀大了,是長輩看晚輩,今晚趕著去醫院探望病人反而不合適。他們年輕的,代替父母先去瞧瞧比較好。
陸南和蔣西這對雙胞胎,聽著父母商量要馬上開車上君爺單位時,已是自己收拾好了小書包,同時拿起個塑料袋,從冰箱裡面搬水果裝滿幾個塑料袋,想到病人住院體虛,需要補充營養,在客廳廚房房間的各大櫥櫃裡頭翻箱倒櫃找奶粉等營養品。
蔓蔓和蔣大少商量好從房間裡出來一瞧,兒子女兒幾乎把家裡好吃的全部要搬到白露姐姐病房裡去了。可見,白露姐姐是多好的人,多招人喜歡和疼愛的人,一病幾乎全部人都緊張起來了,連小孩子都十分緊張,巴不得白露姐姐這個女超人一點事兒都沒有。
「別別別——」蔣大少連忙先拉起女兒,又叫住兒子,「西西,你拿老人家喝的核桃粉做什麼?!那是給你奶奶姥姥喝的!你舅媽喝不得的。」
蔣西一愣,再仔細看回營養袋子上寫著的確實是中老年人核桃粉,於是鬱悶地搔了把後腦勺,說:「沒有舅媽能喝的嗎?」
蔓蔓走了上來:「你們拿這些東西去到那兒,肯定被你們舅舅全部打了回來。」蔓蔓一口咬定自己哥那副德行之後,接著看了看平常說要當大醫生的女兒:「南南,你不是很懂這些嗎?」
陸南鼻孔朝天哼了聲:「我哪裡像哥哥那麼笨。你看我拿的什麼,我拿的是書和耳機。知道舅媽過敏,在醫院打針不能亂吃東西,寂寞的話,肯定是要看看書和聽聽音樂。」
蔣西切一聲,和妹妹抬起槓:「你不是先在冰箱裡找水果裝袋子了嗎?」
「過敏病人當然可以吃水果。」陸南氣定神閒,一幅當定了大醫生的樣。
蔓蔓都看不慣女兒這幅驕傲的模樣,回頭,和蔣大少說:「去開車吧。把他們兩個留在家裡看門。」
「不要!」雙胞胎異口同聲。
多好玩啊。可以去醫院探望舅媽。
蔓蔓橫瞪她們兩眼:「醫院是好地方嗎?沒病沒痛的,三更半夜去那兒幹嘛?」
「我們要去看望舅媽。」
「算了吧,你們倆就是去看戲!」自己生的兒子女兒,蔓蔓能不知道這兩個小混蛋心裡頭裝什麼心思嗎。
這對小惡魔,其實就是為了要去看君爺的洋相。不過說回自己和丈夫今晚趕著去,心裡頭也未免不是打了這個算盤。
雙胞胎果然都氣鼓鼓地叫不平了:「爸爸媽媽自己去玩,不帶我們去玩!」
這聲音,嚷嚷到三樓四樓可能都聽見了。蔣大少滿臉羞愧和通紅,對老婆說:「算了算了,帶他們去吧。他們要是留在家裡再把家拆了,今晚我們四口人,都要睡大街了。」
蔓蔓像只母雞叉了叉腰。
雙胞胎不管三七二十一,搶先跑出了家門,急匆匆拿著爸爸的車鑰匙下去打開車門,先鑽進車裡再說,免得母親蔓蔓又變了主意。
陸南咚咚咚跑到樓下時,突然聽到背後有聲音,豎起耳朵,回頭一看,瞇眼的瞬間,抓住了在樓梯拐彎處急著往後退的小身影。
「征征?!」蔣西更是詫異,三兩步跳上幾個台階,堵住了小包子的去路。
陸南也跑了上來,看了看包子那幅眼神,這當小表姐的心頭驀地疼了起來,拉住包子的小手:「行,我帶你去看你媽媽。」
「南南?!」蔣西滿頭是汗,跟在妹妹和包子下樓梯的身後,「你不能帶他去的,要是爺爺奶奶發現他不見了怎麼辦。要是去到那兒,被舅舅發現他去了怎麼辦。征征,你不怕被你爸爸罵嗎?」
君爺那脾氣發起來,誰都擋不住。
陸丫頭信心百倍:「你和我都小心些,不讓他被人發現,不就行了。總之,先把他藏進車裡瞞過我們爸媽再說。」
說完,嘀一聲打開了家裡那輛甲殼蟲的後座車門,讓小包子先爬進了車裡。見事情都變成這樣了,蔣西沒法阻擋得住妹妹,只好給妹妹打起了掩護。
不會兒,蔓蔓和蔣大少終究是提了些營養品走下樓梯。兩手空空去探望病人肯定是不像樣的。
兩人上了車,沒有察覺異常。陸南把小包子的腦袋按下來,拿自己書包擋住,不給爸媽發現。
蔣大少啟動開車。蔓蔓在車上埋頭整理袋子裡裝的營養品,剛才出來的急,要檢查東西是否遺漏。再拿了個紅包塞上幾百塊,探望病人送紅包是禮俗。
甲殼蟲開出大院,走到半路。蔣大少的手機響了。蔓蔓幫著老公按了接聽鍵和揚聲器。只聽,話筒裡傳出的是陸爸的聲音。
「阿衍,有沒有看見征征?」
小包子?蔣大少和蔓蔓面面相覷。
「我們出門時沒有看見他。」蔣大少道。
陸爸那聲音緊張了起來:「哎呀,我在書房裡說電話,打電話告訴他太爺爺的時候,他奶奶上洗手間了,出來,人影不見一個。他奶奶以為他跑去對面找南南和西西玩了。見你們的門關著,我才和他奶奶說你們出門去看他爸媽了。——他什麼時候自己跑出去的呢,這孩子!」
陸爸的緊張,夾帶陸夫人的擔心和焦慮,兩個老人因為孩子不見而失責,包子還是長孫和獨子呢,這不緊張到快要抽筋了。
蔣西在車後座用力地朝妹妹擠眼色:看吧,我沒有說錯吧。這下好了,怎麼辦?
陸南臉色淡定著:怎麼辦?涼拌。
天底下也只有他這個妹妹天不怕地不怕,闖禍闖到世界大亂都不怕。
「再不行,再找不到這孩子,我只能打電話給陸君了。」陸爸緊張地說,要掛斷電話。
這時候,蔣大少眼疾口快,哎一聲,對陸爸說:「是我忘了,爸,征征我知道他在哪兒。」
「你知道他在哪兒?」陸爸怔疑地問。
蔓蔓那副氣勢洶洶的臉,已是朝向後座的兒子女兒:你們這是想在你們舅舅面前找死是不是!
蔣西委屈到那嘴角翹起來都能掛個水壺了:又不是他的錯,都是他妹妹自作主張。當哥哥就是這樣的了,沒事也要給妹妹擦屁股。
陸領導只要在電話對面想一想,不用再問,都可以知道蔣大少這話是什麼含義了,不然,也不會在得知孩子失蹤時,第一個電話直打到蔣大少手機上。於是,把小包子暫時委託給了女婿,陸領導掛了電話,和老婆陸夫人說:「沒什麼,要阿衍和蔓蔓照顧他,沒事,等會兒就回來了。」
陸夫人懸著的心放下,為另一個問題又愁了:「去到那會不會被他爸打屁股?」
「陸君打過這孩子屁股嗎?」陸領導心神淡定地說。
別說,別看君爺這爸凶是凶,可從來沒有動過小包子一個指頭,打一下都沒有。這絕了。說出去絕對沒人相信。
「那是因為陸君覺得,不用他也能解決問題。」還是陸夫人瞭解自己兒子那張閻羅王面孔,光是這樣都能嚇死小孩,哪裡需要動手,連動嘴巴都不用。
陸領導想想也有道理,手巴拉巴拉頭髮,可是,人都走了,又能怎樣,只能學陸丫頭說的那樣,涼拌唄。
到底君爺是包子的爸,不見得最終會鬧成怎樣。
君爺送了老婆回單位之後,搬了張椅子坐在老婆床邊。白露姐姐手臂上打著吊針,吐是沒吐了,只是那酒氣還在,有些衝鼻,因此,睡的不是很安分,不時翻下身。又由於癢,睡覺時手指沒意識地往身上癢的地方要抓。
這紅疹抓破了麻煩會感染的。君爺只得不時像拍蒼蠅一樣,拍下白露姐姐抓疹子的手。這拍的麻煩了。君爺老爺子拿了兩卷繃帶,將老婆的兩隻手腕拿繃帶繞個圈,接著綁到了床邊固定的地方,讓老婆想用手抓疹抓不到。
姚爺這邊和其他幾個兄弟,為君爺裡裡外外張羅完今晚白露姐姐的用藥。回到病房,在病房門口,就見到君爺在捆綁白露姐姐的手,一個個張大口望著。
知道君爺這是為老婆的美顏著想,但是——
「要是你們,怎麼做?」方敏拍拍幾個都當了人家老公的兄弟。
季班長第一個想都不用想的,說:「那還用說,我自己拿手按著我家雲曦的手,她要是不耐煩了,我也得自己按著啊。」
「那你一夜不用睡了。」趙生還是比較實際的,說了個實際問題。
「本來老婆生病,今晚上當老公的肯定不用睡的了。」季雲笑得理所當然。
「要是你不小心打個盹呢?」
「那就強撐著不讓自己打盹。」
「要是你要上廁所呢?」
「我不喝水不上廁所。」
所有人轉頭看向季班長:牛!妻奴典範。
不管如何,想到實際環境,都能理解君爺這做法。只是,這看在眼裡,這君爺真是一點浪漫細胞都沒有。
對此,姚爺安慰大家:「還好,還好,陸君他不是當警察的,不然,還得拿個手銬直接銬住白露的手了。」
方敏衝他搖了搖指頭:不愧是和陸君同志一個褲襠裡出來的兄弟。
幾個兄弟見事情辦得差不多,自己留在這兒也沒用,時間也晚,再不回家,倒不是怕被老婆罵,是怕家裡人懷疑追問起,把白露姐姐今晚的意外暴露了出來。君爺已經囑咐過他們,這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白露姐姐生的不是什麼大病,不用興師動眾的。
君爺這話是為老婆著想的。老婆一樣是個低調的人。再說了,老婆要是醒來,知道自己喝醉酒做出了什麼事來,君爺可以想像得到白露姐姐崩潰的樣。
所以,別看君爺對白露姐姐,是那麼幅眾人瞧著都不順眼的德行,但是,夫妻長久了,都知此知彼,君爺覺得,沒有其他人比他更瞭解白露姐姐了。
兄弟裡頭,只有陳孝義和姚爺留了下來陪君爺夫婦今晚在單位過夜。姚爺是由於在家也是一個人,怕君爺有什麼需要幫助,乾脆留在了單位,明兒上班也方便。主要原因他今晚車子又拋錨了,明早上班沒有君爺的車可以蹭,他嫌棄走路上班。
姚爺問陳孝義:「你怎麼不回家?」
陳孝義道:「阿芳昨天開始,因為學校做個項目要加班,在學校裡住宿幾晚。而且,對嫂子挺愧疚的。」
他真的沒有想到自己媽,正因為知道陳母那個性子,才感到對白露十分抱歉。
姚爺的手搭搭他肩頭,細聲說:「你和阿芳那事兒,我聽方敏說了。」
「姚科?」
「你們自己好好想想。倘若真的不行,抱養個孩子也好。」姚爺說,「地震後,不是有許多孤兒等著領養嗎?」
陳孝義臉沉著:「我還是想和阿芳生一個。」
「怎麼生?試管嬰兒嗎?」
「生兩個。她一個,我一個。」
姚爺瞪了下他:「你是不是瘋了?你認為不會出問題?那都不是你們兩個的孩子。是你們兩個和其他陌生人的孩子,你們到時候心裡不會出毛病?」
「只要是她的孩子——」
姚爺一個指頭打斷他:「兄弟,不要說這些信誓旦旦的話。那是沒有意義的。過日子是過日子,靠的不是海盟山誓。到時候,孩子要養大,孩子成長過程中,懷疑起來,你們又如何面對。孝義,聽我一句,抱養個孩子。那才不會變成婚內出軌的借口。」
陳孝義抬頭看了下他,猶豫未語。
這個時候,徐美琳匆匆走了過來,對姚爺說:「有家酒樓,說打了姚科你好多通手機都沒接,姚科你留了科室號碼給他們是不是?他們打過來,總機那邊接了後,問這邊接不接。」
「酒樓?」姚爺一時未記起怎麼回事。
「說是你們今晚在那兒吃飯。」
「哦,你說盛景,怎麼了?」
「那邊說你們吃了霸王餐。」徐美琳說出這話時,臉上都不好意思了。
姚爺蹦跳了起來,手指拚命撓著頭髮。他那手機,剛好沒電也就沒在意。這下真是麻煩大了。若不是留了號碼,盛景告到公安局,他們這群人全出名了。
「告訴他們,因為突然有人病了,大家就都忘了這事。馬上,馬上回去還錢。」姚爺邊對徐美琳交代完這話,邊向她伸出手,「有沒有兩千塊先借一下?」
沒錢還飯款?
徐美琳吃驚的是:「你們吃了陸隊兩千塊?」
知道他們去宰君爺,沒想到真敢宰,一宰宰了兩千。
事實上,他們是吃了不止兩千,痛心的是,點了四千八的菜,結果只吃到幾盤炒田螺。
在徐美琳趕著去拿錢時,陳孝義建議說:「我去還款吧。姚科你留在這,幫著看陸隊和嫂子。」
「也行。」姚爺爽快地說。
徐美琳將錢拿來。陳孝義拿到錢,馬上急匆匆出發了。打了出租車陳孝義前腳剛走,後腳蔓蔓一家開著車抵達了。
為了避免小包子看他媽媽時被君爺發現,蔓蔓一家四口緊鑼密鼓地佈置計劃。
「這樣——」蔣大少指揮,「等會兒進去後,我和你們媽媽,引開你們舅舅,你們兩個帶著征征,進去看他媽媽。記住,看一會兒,不要呆太久,馬上出來。」
三個孩子齊齊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