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裡,白露拉上了門。舒榒駑襻
只有老公了。
蔓蔓坐起來,看老公像是若無其事地走到床頭的桌邊給她倒水。
「阿衍。」
「嗯?」
水杯遞到她面前,眼睛看著她,她身上的衣服已經換成了白露帶來的衣物,看起來真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低頭,伸手去接他手裡的杯子,發現拿不動。
訝異時仰起頭,他的影子忽然罩住了她,渾厚的氣息把她纖細的鼻息全捲了進去,吻,來得自然並不突然。
輕輕地輾轉她的唇,沒有攻城略地,只是溫柔小心地包裹著,像是十分害怕會碰壞了她似的。
被老公吻著,這不是第一次了,但這次有些不一樣。
她的月牙兒眼輕輕眨了眨,等著,這個漫長的並有些不同的吻緩緩地結束。
他結實的雙臂,就此在她身上摟著,很用力,用力到要嵌入她骨頭似的。
「蔓蔓,對不起。如果我能早點發現你出事該多好。」
他是她老公,卻仍比不上她養父。
她養父不需要任何人告訴,都能察覺到她危險。
而他什麼都不能辦到,直到她出事。
他曾經立志想當她心目中第一位的人,現在想來,這條路似乎還很漫長,遠遠不及溫世軒的這種心靈感應。
他焦慮,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他不想,若下次她養父都不在的話,她出什麼事,他什麼都來不及。
「阿衍,你先坐下。」蔓蔓小媳婦拍拍自己身旁的位置,好像個小老師。
蔣衍同志坐下來,但不忘把她的頭靠在自己懷裡,道:「你可以哭的。」
和她哥說一樣的話,好像她有多懦弱似的。
不過,她確實當時是挺害怕的。如果那個混蛋真是對她動手,她在地下化成鬼都要回來討這個混蛋的命。
一隻指頭在老公結實的胸膛上戳了下:「你和我哥一樣傻,我怎麼可能哭呢?哭,又不能解決問題。」
「那你為什麼哭過了?」
「沙子進了眼睛。」
「你騙誰呢?」粗糙的手指,在她秀挺的鼻樑側捏捏,唬著,「我又不是你哥會妒忌你養父。」
看著瞞不住,蔓蔓坦白了:「你們別妒忌我爸。他這是小時候被我嚇出來的毛病。我哭,是因為覺得他年紀這麼大了,還要為我操心為我辛苦,我感到心酸難受。」
前因後果他都聽進去了,英氣的眉便是皺的很深:「你說你不止一次出這樣的事?」
「上次我差點被車撞了,還不是我哥救我的,你忘了?」
這個他當然知道,不就楊樂兒,現在這個禍根已經死了。
「可你說你小時候?」
楊樂兒如果找得到她,早就對她動手了何必等到今天。
「不知道,我小時候多災多難。」秀氣的月兒眉蹙會兒松會兒,回顧,「小時候小學時差點發生車禍,後來和同學在江邊玩落水,自小到大,我身邊去世的同學不少。比如,有個被電擊死去的,有個替我被車撞死的,有個和我一塊溺水的,還有一塊生病發燒的。我爸功德無量,每次都能幫我化險為夷。不過我長大了,他年紀大了,本就不該再操心這樣的事。」
蔓蔓想著這些,是想,或許等自己生完孩子,該向弟弟學點跆拳道,做防身用。
不管怎麼說,讓父親操心是不對的。
她說了這麼多,可老公一聲不吭的。
秀眉彎彎:「阿衍?你想什麼呢?今天發的這件事,與我以前的事情又沒有關係。」
英眉,揚了半截,手在她空空的脖子上滑過,什麼話仍是都沒有說。
是他心裡直覺也好,只覺得這事有點蹊蹺。
事後杜宇和他說了,說江暉綁架她與她經營的飯館生意有關。但是,以江暉龐大的家族財力,與她在生意上較勁是一回事,但有必要把她脖子上掛的玉珮給摘了嗎?
在聽老婆說了這麼多後,更覺得發生的這些事,好像都冥冥之中有什麼關聯。
同樣的疑問,在白露把蔓蔓衣服上發現的紅繩送到君爺的辦公室裡,在眾人的眼前浮現。
「在她身上發現的?」
「是,被汗粘在衣服裡面,沒有掉,我給她擦身換衣服時發現的。」白露說。
掌心裡的這條紅繩,一看,就知道是系戴玉珮用的繩子。
而且,這斷了的線頭,明顯是被人用剪刀剪斷的。
「江暉拿這玉珮做什麼?」捉摸下巴頜的姚爺,老半天都覺得這事太奇怪。
因他是知道,蔓蔓沒有把那塊真仙桃玉珮戴在身上,她脖子上掛的是君爺給戴的那塊仿品,都是玉,但絕不是上層玉,在上流社會遊走有一定鑒賞能力的江暉不可能分辨不出。
「他拿走,只能證明他對這塊玉感興趣。不是玉質,就是造型。或許他本人都在哪裡見過。」一系列的推斷,輕鬆在君爺的口裡吐出,冰眸一閃,連再去審問這個人渣都不用。
「我記得你之前調查過楊修在美國的情況。」琢磨到這裡的姚爺,柳梢一挑,說,「你說過,楊修在美國修學時,曾在哪家人裡借宿過,這家人,是姓范吧。」
這家姓范的人,就是范慎原范淑霞的奶奶,娘家姓范,范慎原與范淑霞是姓溫,溫家人,但是來中國為隱去身份,便跟了撫養自己長大的奶奶姓范。當時,君爺並沒有調查到這些,更加不知范慎原與范淑霞是范奶奶的孫子孫女。只是在簡單地查看了下楊修在這家人借宿的事情,似乎與楊家並沒有多大關係,而是楊修自己的行為,於是他未再深入追查。
如果他再追查下去,或許可以查到,楊修與范奶奶及溫家人都有牽扯,這一次溫家資助溫鳳姊廖明投資天下第一飯莊的事,其中,有楊修的推波助瀾在裡面,為兩邊搭橋,屬於功不可沒。
楊家與溫家,有了牽扯,在於楊修。楊修本想借助溫家生意人的力量,來振興楊家,主要是想擴大自己在楊家的勢力。
然而,這事當然逃不過楊家老太的法眼。
楊家老太,是個對自己有利都不會拒絕的人。溫家願意來投資楊家,她舉雙手歡迎。同理,如果溫家的死對頭來投資楊家,她照樣舉雙手歡迎。
所以呢,楊家與溫家生意上有好朋友關係,與江家,關係一樣匪淺。
生意場上,是敵是友向來分不清的。
至於這幾家人,這麼多年來是怎麼賺錢的,做的是些什麼勾當,君爺以內的陸家人都沒有興趣去攙和,去探查。因為這些並不是他們的職責範疇。
但現在,他們對這幾家人之前的關係,產生了興趣,就在於江暉把蔓蔓的玉珮給盜走了這一事上開始起了疑心。
據陸老頭分析,楊老太那麼感興趣自己孫女這塊玉珮,說起來,只是想挖點什麼料來報復他們陸家。
萬萬可惜的是,光是看這塊玉珮,楊老太想挖他們陸家的秘密,簡直是異想天開了。
真不知道楊老太這個腦子是怎麼想的。
那麼,楊老太本人是怎麼想的呢?
那天,楊老太終於不辭辛苦到了美國,去見被自己用計陷害進了監獄的曾孫子楊修。
兩曾祖孫在一間特別的會議室裡面會面。
楊老太語重心長地對曾孫子述說起自己的用心良苦:「我讓你在這裡面呆幾年,是為了避免你被那個老頭給騙了。」
「太奶奶,你說我被那個人給騙了,我是覺得你被其他人別有用心地利用了,你為什麼執著那塊玉珮呢?那塊玉珮有什麼意思?不就是一塊玉珮,哪怕它價值連城,就是一塊玉珮而已。」一向不喜多言的楊修,像是在那天爆發了,連聲質問究竟想把楊家帶往哪裡的楊老太。
楊老太被曾孫子逼急了,拍了桌子說:「你懂什麼?那塊玉珮是陸家與姚家之間關係的一個證據。」
「是誰告訴你這些事的?而且你幫對方調查,能為我們楊家得到什麼好處?」
誰告訴楊老太的?這個陸老頭早已猜想過了。他以前的政敵?
如果是政壇裡面的人說的,伴隨曾軍長那批人落網,想滋事的人,都有了收斂,其實這件事本該結束了。失去了羽翼的楊老太,卻沒有放棄。這更能說明了,由始至終,楊老太對這塊玉珮勢在必得,裡面的蹊蹺,不止是陸家姚家關係證據這麼簡單一件事。
或許與楊老太合作的人想的是政治目的,而楊老太,肯定想的只是錢利的問題了。
繞來繞去,圈子始終固定在,陸家,姚家,楊家,溫家。這麼多年,有干係的人,都在這裡面了,卻始終沒有能找到個突破口。
如今,多出的這個江家,或許是個突破口了。
楊老太與曾孫子都無法如實坦白的話,在美國去探江家奶奶時,卻都如實告訴了。這是由於江家奶奶與楊老太不是普通的關係,而是外面人都鮮為人知的親姐妹。
楊老太娘家姓柳,一家五口人,現存在這世上與楊老太相依為命的娘家人,唯剩江奶奶這個最小的妹子了。但這對姐妹沒有當著外面的人認親,哪怕兩姐妹現都嫁進了豪門裡頭,有著無限風光。
這其中的原因,只有這對柳家姐妹自己清楚,都是因自己做的不光彩的事情。因著這兩姐妹都是由小三變正室,迫害正妻,堂皇進豪門,掌控家政。若被外人知道,他們柳家的名聲可以算是被她們姐妹敗壞徹底了。
楊老太來到江家,與自己的妹子關起門來說私己話。
江家奶奶找到楊老太來,也不是為別的事,為自己孫子在國內遭到起訴,以及江暉讓人連夜送來的這塊玉珮。
「大姐,你看看,可是這一塊東西?」
楊老太仔細一瞧,的確是自己尋找的六仙桃,但為了以防有假,問:「你這是從哪裡得到的?」
「就我家江暉,從那個陸家千金的脖子上剪下來的一塊東西。他也是看著眼熟,因為我有和他描述過這麼一塊東西,他印象挺深刻。」江家奶奶解釋。
「你怎麼和他說了呢?」楊老太沒說別的,先責怪自己妹子沒有經過自己同意和其他人說,這事兒,當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包括家裡人。
「我怎麼不和他說?他是我最親的孫子。」江家奶奶拍著胸脯為自己孫子保證,再說了,「我和他只說這塊玉珮是我們老祖宗的東西,並沒有和他說起其它。說起來,還沒有你對你曾孫子透露的多。」
說到自己那被陸老頭唬得團團轉的曾孫子楊修,楊老太是氣不打一處來。如果,被她知道,這楊修早就在去陸家家宴的時候看過蔓蔓戴的這塊玉珮並且沒有告訴她,她是不是更得氣死那真是不得而知。
「他長大了,現在懂得反了,想謀權篡權。」楊老太把家權握得緊緊的,懂得皇帝做一天都不能分權下去,不然自己指定的太子都有可能把自己殺了。
江家奶奶一邊聽她埋怨自己又看走眼繼承人,一邊為自己欣慰:「還好我家江暉,就一毛病,愛沾花惹草,對我,卻是很尊敬的,從不會想著篡權這種事。」
「他被人騙了,還要指責起我?」楊老太有了這番比較後,更是義憤填膺地指罵那個被自己關進了牢獄裡的曾孫子。
「不過,他說的有一點,我也想不明白。」江家奶奶並沒有夥同自己姐姐把楊修一棍子打死,同是疑問重重,只是因楊老太把事情都瞞得太死了,讓人怎麼都猜不到來由,「究竟,大姐,你要這塊玉珮幹嘛?你覺得真有價值去為了某些人去搶這樣一塊玉珮?」
今玉珮掂在江家奶奶手心裡。江家奶奶是以前沒看過這塊東西就算了,現在看到了,真覺得不值了起來。看除了外觀造型特別以外,這東西似乎沒有可取之處,連塊古董都算不上。
「我來說吧。」楊老太咳咳兩聲,是未想連自己親妹子都質疑到自己的智商,「當年,我進入楊家之前,我家那老頭還沒有死,不是得把那個正妻先弄走嗎?弄,是弄走了,可是後來,我家老頭可被那女人給氣死了。我猜來猜去,應是不知道被那女人給拿走了什麼東西,以至於我家老頭氣成這樣。」
「氣成怎樣?」江家奶奶追問。
「這要說到,我那個曾孫子被陸老頭耍的團團轉,我那天差點,老糊塗,也被耍了。陸老頭說,當年他在監獄裡時,我家老頭還幫了他一把。後我仔細尋找著一想,不對,完全不對。如果我沒有記錯,陸老頭進監獄那事兒,還是我家老頭幫助他政敵把他搞進監獄裡去的。說明,陸老頭壓根不知道我家老頭對他恨之入骨。」
「你家老頭對他恨之入骨,是由於政治上的對立關係嗎?」江家奶奶越聽是越感到蹊蹺,如墜雲霧,卻又能感覺到一線明亮已在眼前。
「我看不見得。陸老頭工作發展的地方,與我家老頭在的機關,完全是兩條路子,不一樣。」楊老太手拍著扶手,很肯定地說,「後來,我琢磨來琢磨去,總算給琢磨明白了。我家老頭恨死陸老頭,正因為那個女人的事。」
那個女人,說回了楊家老頭的原配。
「我記得大姐和其爭老公的這個女人,是姓古吧。」江家奶奶回憶說。
「是姓古,叫古沫。」對這個與自己像是爭了一輩子的女人,楊老太自然是銘記在心,進棺材都沒法忘記,「她手段惡劣,明知道搶不過我,就拿走了我老公最重要的東西,讓我老公死之前死之後恐怕都是惦記著她。」
「死之前?」
楊老頭死之前留了什麼話?
「我家老頭死之前終於鬆開了點口風和我說,要提防那個女人回來,說那女人是吃人不眨眼的魔鬼。」
「這——」
「是魔鬼沒錯。」楊老太恨恨的,憤慨地說,「你看,她一手教出來的學生,不也是兩條魔鬼。」
「她教出來的學生?」
「她當教師的。陸老頭,姚老頭當年都是她的學生。後來,陸老頭姚老頭分別進了軍政兩個不同區域的單位,卻能關係保持,好起來,都是這個女人在中間拉線。」
「大姐,你說慢一點,你說的這些事與這塊玉珮是什麼關係?」
「這塊玉珮說是姚奶奶送給陸家女兒的,但說起來,姚奶奶這個女人能出什麼主意呢?這主意,還不是姚家那個老頭子給出的。姚家老頭自己不便出馬,讓自己老婆送東西,有可能是想轉移人對這塊玉珮的注意力。因為這姚家老頭是個陰險至極的人,當年我家老頭能弄倒陸老頭,卻沒法把姚老頭弄進監獄。而陸老頭進了監獄裡後,誰最後救了陸老頭,還不是姚老頭嗎?」
姚家老頭讓自己老婆送這塊玉珮給陸家女兒,在打聽的人聽來說是一塊象徵兩家永世結好的玉珮。而兩家之所以結好,是由於古沫的關係。但事實上,以姚家與陸家兩家老頭那麼深的感情,需要拿一塊玉珮來盟誓嗎?
沒有必要。
言外之意,即指向了這塊玉珮其實是古沫送給兩個學生的,要他們團結緊密。
這個推斷,是可以成立的。
古沫自從離開楊家後,是像在人間蒸發了一樣。世界上哪一處都找不到古沫的身影。如果楊老太等人沒有推斷錯誤,這塊玉珮,即是古沫留給世人的最後一樣東西,記載了她最後的蹤跡。
因此,這塊玉珮上究竟與古沫有什麼關係,每每想到自己老頭臨死前的交代,讓楊老太很是擔心。
之前,玉珮本是隨陸家女兒囡囡的失蹤而消失,楊老太都沒有完全放下這顆心。現在,玉珮重現江湖,她這夜夜都幾乎是睡不好了。總覺得那個古沫在自己夢裡都陰魂不散的。
聽是這樣一番緣由,江家奶奶陷入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思索。畢竟,楊老太是自己在這世上最親的姐姐了。她在江家能如魚得水,楊老太暗地提供的幫助,可以說是功不可沒。楊老太出什麼事,都是她不願意見到的。
「現在玉珮到我們手裡了,大姐你看怎麼辦?」江家奶奶問。
楊老太這把年紀了,仍是個謹慎的人,道:「先找工匠,上好的工匠與鑒定師,幫我們瞧瞧,這塊玉珮本身有什麼秘密。看是真是假。」
這點不難辦,江家奶奶一通電話,都能馬上幫楊老太把這事辦妥了。於是,和楊老太說起了自己孫子江暉判刑的問題。
楊老太知道她去找溫家人,就說:「你找對了。這溫家人什麼都不貪,就貪錢。你把錢砸進去,還看他們能不對你舉手投降?」
然而,她們萬萬是沒有想到,這回溫家人的反應,有點出乎了她們的意外。
廖明趕到醫院,自己女兒被車碾死後面目全非,躺在這家醫院的停屍房裡。公安機關讓他們來認屍。
除了溫鳳姊以外,其他在京能通知到的溫家人都來了。
望到被白布覆蓋的廖舒雅,溫浩雪第一個禁不住寒戰,一口噁心,跑到了垃圾桶邊吐了一遭。
其她姐妹,包括汪芸芸,林佳靜,溫媛,都感覺像場夢。這前幾天,還活靈活現的人,突然間就走進了地府與她們說再見了。而且,廖舒雅死的這個慘狀,忒恐怖了些。就是在臨床上見過很多死人的汪芸芸,都忍不住在看到廖舒雅白布下那張破碎不堪的頭臉時,兩手用力摀住嘴巴裡的噁心。
溫媛週身打了個抖,就躲到角落裡去了。
林佳靜站在原地發呆。
說死就死的人,死之前都一點招呼沒有打,即使平日裡對這人印象不怎樣,但好歹是自己家姐妹,自小,都有關係,都一塊玩耍過。
現在,大家心裡沒有埋怨廖舒雅平日裡種種哪裡不好,而是都回想起了廖舒雅平日裡種種的好,種種的,讓人難捨難分。
張秋燕抹起了眼淚花。溫鳳姊嚎啕大哭,泣不成聲。許玉娥走到了角落裡和小女兒挨一塊,默不作聲,低著頭,不知是哀是怒。溫鳳妹沒有來,說是怕金貴的小兒子來了見到會被嚇到,死活不肯來。
「我大哥呢?」溫鳳姊問。
現在這時候,男人便是這個家的倚靠。溫鳳姊想起了老大哥溫世軒。
溫世軒再不濟,也是個男人。
「大舅他在急診室包紮手。」林佳靜說。
她是接聽到溫世軒受傷送醫的消息跑到這家醫院的,然後剛好得知廖舒雅同被運到這裡來。
聽這麼說,張秋燕推下溫鳳姊:「大伯既然受傷了,你不是通知你老公來處理了嗎?」
「他在電話裡說要來。」溫鳳姊愁眉苦臉的。
如今,她是覺得與自己老公隔了層膜。廖明上了北京後,見到了家鄉都沒法與京城比的種種後,自然是變了個樣。她甚至懷疑起老公對自己不聞不問,不是因為自己犯了錯,而是老公在外面找有女人了。
現在,她與廖明唯一的寶貝女兒死了,她都不知道怎麼辦。
果然,廖明匆匆趕到後,讓她這事什麼都不用管,他已經都打點好了。
這一說法,令溫家所有在場的人皆大吃一驚。
「大姑丈,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張秋燕質問。因為廖明的口氣,讓人感覺是想把這事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不了了之。
可是,大家剛是聽到公安機關人員的講述,說是一場故意殺人案,不是普通的交通肇事案件。而縱使是交通肇事案件,司機把人碾成這幅慘狀死,家屬也不該是這樣寬容的表態。
「她是你女兒啊!」溫鳳姊一口氣叫了出來,難不成自己老公真在外頭找了女人,所以不在乎與她的這個女兒了。
「那你想怎麼樣?」廖明火,「我是為我們自己考慮。人家已經提出豐厚的賠償金和葬儀費,願意替舒雅給我們養老。」
「大姑丈。」林佳靜走了出來說話。
平常在公眾場合安安靜靜幾乎默不作聲的她,突然出來開口,是讓所有人都一亮。
「大姑丈,你這話不對。」林佳靜道,「按照公安機關的說法,對方是故意殺人,是想制舒雅姐為死地,是沒法用錢做補償的。」
「沒法用錢做補償那用什麼做補償?」
「命。」
林佳靜一個字吐出來,極是冷酷,同是極其合理。
所有人看著她,突然覺得不認識她這個人。
說起來,蔓蔓在所有溫家姐妹中只喜愛這個妹子,現在看來,這個妹子與蔓蔓,是有幾分相像。
如果蔓蔓在這裡,眾人可以想像,蔓蔓的答案,定是與林佳靜的一模一樣。
林佳靜的身影,與蔓蔓的身影,像是有些重疊在一塊兒。
這,卻是讓在蔓蔓面前敗陣的廖明,惱怒萬般:「長輩說話你插什麼嘴?你懂什麼?命,也都是用錢買來的。」
「如果殺一個人,能用錢來填命,那這世界上不是亂套了嗎?大姑丈,你也是念過幾年書的人,你連這樣淺顯的道理都不懂。你讓那些為非作歹的人逍遙法外,就不怕到了某一天,他們反過來把你也給殺了。」
林佳靜這話,是把江家奶奶內心裡下一步的打算,都給說出來了。想除掉禍根,避免後患無窮,當然最後勢必是要殺人滅口。以江家的財力以及逃逸在國外,有什麼辦不到的。
廖明眼睛睜著,一時半會兒,都想不到怎麼答。
溫鳳姊這會兒是吃了定心丸,決定了,她想的倒不是林佳靜說的理由,而是對方只找她老公,必然是私底下給了她老公無數好處,包括給她老公找女人。因而,這樣的條件,她溫鳳姊萬萬是不可能接受的。
「我想好了。不可能饒恕這個殺人犯。」溫鳳姊說,走去向公安機關人員表態。
廖明大聲驚叫,追上去攔截她。她這一說的話,江家保證給他的東西,可是要全打了水漂。
「不行,我是舒雅的爸,這事只能由我決定!」
「你這被狗吃了良心的,你女兒被人殺死,你居然為殺人兇犯求情?!你說,是不是那人給了你什麼好處,是不是說給你在外面找女人給你生兒子?」
眼觀四周聚起來的觀眾都在聽,廖明的一張臉漲得如豬肝色,惱怒極,開始拿巴掌打老婆:「你胡說什麼?你這個瘋婆子,你想害自己別想把我也給害了!」
「我就是傻了,我就是瘋了,我就是見不得我女兒一個人在地府裡面受苦,有本事,我們三個人一塊死。」甩著頭說這話的溫鳳姊,已經萬念俱灰了,想著自己嫁了人後跟隨這個男人受了那麼多的苦,因娘家被這男人歧視,在這男人面前任勞任怨,為這個男人賺錢拉投資,卻最後和女兒一塊落到這樣下場。
「要死,你和她去死,我是絕不會想和你們娘倆一塊死的!」聽說老婆要拉自己一塊死的廖明,害怕起來,雙手將來抓自己的老婆用力一推。
溫鳳姊一個踉蹌,摔了個四腳朝天。
剛在急診室包紮完手臂的溫世軒,走過來時,正好見到這一幕。
看著廖明一巴掌,還要打向坐在地上的溫鳳姊,溫世軒急衝過來,擋在自己大妹子面前,一雙眼瞪得像銅鈴大:「你想怎樣?!」
「我想怎樣,我教訓我老婆關你什麼事!」
「你打的是我妹子!你敢打我妹子,我打你!」
坐起來的溫鳳姊,在聽到老大哥這句話時,忽然間眼眶一熱。自己嫌棄了多久的大哥,到最後,卻不忘來保護她。
張秋燕等人,這時也都走了上前,齊齊擋在廖明面前,和溫世軒站成一排陣線:「你滾。我們舒雅沒有你這樣的爸。」
這樣的結果,是廖明自己都想不到的。這些溫家人,不是最喜歡錢嗎?難道是認為這錢分的不夠多?如果是這樣,他可以回去和江家再商量。這樣一琢磨,廖明先罷了手,悻悻地走了。
這事傳到君爺那裡時,君爺正在病房裡,和一個眼科醫生給自己妹妹檢查眼睛。
蔓蔓那雙黑框大眼鏡在這次事件中終於給弄丟了,想重新配一雙眼鏡。但是君爺肯定是不想讓她再戴眼鏡的,因此讓個眼科醫生再來看看。
「陸科,我的意見是,還是讓她戴上眼鏡。」被病人做完初步檢查的眼科醫生說。
「為什麼?上回你們那裡也給她檢查過。你們說她眼睛視力是沒有問題的。」
「是,可是上回我們也說過,她的視力與精神方面有關係。如果配一雙眼鏡能暫時解決這個問題,沒有理由不給她配。而且戴眼鏡對她來說,並沒有影響到她的眼睛。」
君爺一句話都沒說,但是緊抿剛毅的嘴角充分表態出:他不願意她再戴眼鏡。
這事,是摘掉她眼鏡的契機,他不會放過。
蔓蔓垂下臉,十指交叉在一起,能感覺到她哥的壓力迎面撲來。
「陸科,我這是實話實說。」眼科醫生站在他們兄妹兩人中間,都窘迫了,「你看看她,她是連一米遠距離的東西都看不清,這樣出去是很危險的。」
「我曾經說過,如果她看不見,我和歡兒可以當她的眼睛。」
他的這句話,讓她心口漏跳了一拍。
她當然不願意麻煩任何人,抬起頭:「戴副眼鏡又不麻煩。」
「可你要明白,你再配的這雙眼鏡,可就不是他送的了。」
她哥那雙鋒利的像刀的眼眸,直插到她心窩口深處。
她想避開直視,卻辦不到。
「囡囡,讓哥和歡兒代替他成為你的眼睛,有這麼難嗎?」
一寸,一寸,把他驅逐出她心裡的領土。
她緊皺著眉,手在被子上抓了一小團在掌心裡。
「就這樣。」冷聲命令下來,是不容辯駁的。
眼科醫生愛莫能助地向立在旁邊的姚爺使一個眼色。姚爺本是不想君爺把這事做得太絕,但是,君爺的決意是超出了他的想像。
姚子業能做的也有限。這畢竟是陸家裡自己的事情。
蔓蔓下床,走去衛生間洗臉冷靜。她剛把腳沾地,她哥的手已伸了過來。
「看不見,拉著我的手,我帶你去。」
他故意的?
她相信他絕對是故意的。
又氣又惱,是惱得想要吐血地白了他一眼,躲開他的手:「不用。」
說完,氣哼哼衝進了衛生間。
陸歡站在後頭扒腦袋傷腦筋。
他哥剛才那話,可是把他都給拉進和他姐這場戰爭裡面了。
劉秘書走了進來說到溫家人與廖明之間的爭吵。蔓蔓躲在衛生間裡,只有一門之隔,聽得一清二楚。
只聽她哥冷冷一聲,是覺得可笑之極:「小心那幾個吃裡扒外的,他們是想反隨時都能反的人,這場官司不能指望那伙子溫家人。我們自己把自己的事辦好。」
自己把自己的事辦好,意味是,不管溫家人什麼決定,他們陸家人只有一個念頭:讓江暉這條渣上斷頭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