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5-18
器靈業已冷靜了下來,滿臉譏屑地打量著關天養,「你很不錯呀,幾句話就激得我失去了理智。嘿嘿,看來我還是小看你了!」
關天養輕哼一聲,「小看大看有意義嗎?沒有!再說,我說的難道不是實話?你是佛骨舍利塔的器靈,而佛骨舍利塔又是大慈悲寺的鎮寺之寶。鎮魔封印鬆動,鬼魔隨時都會破印而出,到那時你又豈能獨善其身?以鬼魔的強悍,消不得幾天,就會把你給徹底魔化了。」
「是嗎?」器靈冷笑了起來,「區區鬼魔,豈放在我眼中?!」
關天養大笑起來,「這話可是你說的?!那就當什麼也沒說,你什麼都不知道,繼續在這裡自欺欺人,當你的萬佛之祖吧!」長笑聲中,大步往外而去。
器靈的臉色時青時白,眼裡閃爍著鬼火一般的幽光。他又何嘗不明白關天養的話說得對呢?可他是仙器,是佛祖指骨舍利裡誕生出來的仙靈,遠較芸芸眾生更為高貴。若是關天養好言相求,說不定他會以佛祖慈悲之名而應答了下來,偏關天養氣不過他變成自家的模樣,便一通冷言厲語,還以形勢相威脅,教他無論如何也放不下架子應答。眼看著關天養越走越遠,他雖明知關天養是有意激怒於他,可還是忍不住怒火濤天,若非恪於佛祖禁律,他早已經將關天養當場格殺,以洩其憤了。
雖說眼下形勢危急,但他也並不認為鬼魔有破印而出的機會——關天養是外人,他自然有拒絕的理由。大慈悲寺的和尚難道腦子都進水了麼?不曉得自己來求?!
器靈正想著要不要給關天養一點苦頭嘗嘗,讓他知道冒犯自己仙威就會受到嚴厲的懲罰。卻瞥見關天養突然停了下來,也不回頭,望著臀外的天空道:「……本來我還想跟你做筆交易的。現在看來已經沒這個必要了。」
「交易?」器靈頓時被這個詞給吸引住了,格格地笑道:「憑你一個凡夫俗子,還有得交易跟我做?」
關天養頓時大怒,猛地回過身來,厲聲道:「我是凡夫俗子,你以為你是什麼?是佛,是菩薩,還是羅漢?哼,佛說眾生平等,縱是佛祖也與凡夫俗子等同,憑你是什麼東西,敢自認為比我還高貴?」
『憑你是什麼東西,敢自認為比我還高貴』這話渾如一把刀子扎進器靈的心裡,頓教他怒不可遏,探手一抓,手心裡生出一股子巨大的吸引,當場將關天養拉了回來。他原來只要意念一動,關天養就得當場神魂俱滅。可他覺得這樣做未免太便宜關天養了,只是將關天養的脖子卡住,神色猙獰地道:「你可知道我要殺你易如反掌?這個世界原就是這樣,強者為尊。我比你強,那自然比你更高貴!」
關天養被卡著喉嚨,只覺得呼吸無比困難。再者器靈的神情和言語如箭矢一般射在了他的心中,教他羞怒難當,只感動神魂猶如置於洪爐之中,正在一點一點地被焚得灰飛煙滅,說不出的痛苦。
眼前的臉是自己的臉,眼神是自己的眼神,言談舉止也與自己一般無二,關天養原本覺得他雖然討厭,卻也生不出痛恨之心來。可此時此刻,他心中除了恨還是恨,刻骨的痛恨,恨自己,更恨器靈。在感到神魂快要被焚盡之時,一股絕強的力量從劍魂裡傳來,殺意填滿了胸臆,猛地一聲怒吼——有如天雷炸響,轟轟烈烈,沛然莫御——短劍脫出乾坤戒,升騰而起,霎時間劍氣大盛,有若初升之旭日,光芒充塞天地,無處不在。
縱是仙器之靈,也抵擋不下亙古第一銳利之力量,當即就駭得縱身飛退,一直退到了十丈之外的高台上,這才堪堪避了開去。饒是如此,渾身也有多處被劍氣割傷,湧出了金色的血液。
關天養一把擎住短劍,雙目殷紅如血,死死地盯著器靈,厲聲道:「我要殺了你!」便要撲上高台去,不想一道金光自體內亮起,洶湧澎湃的劍氣頓時消散無蹤,關天養悶哼一聲,當場軟倒在地,人事不省。
「劍氣……」良久之後,器靈才緩過氣來,已是駭得臉青面黑,心氣浮動,顫聲道:「他,他怎麼會是絕傳了數萬年的劍修?」想走過去一看究竟,卻又怕關天養突然振起身來,將他一劍殺之——三千世界裡,除了佛祖的意志可將他毀滅外,便只有劍氣能要他神魂俱滅了。
劍氣所創的傷口並沒有很快癒合,金色的血液汩汩地外湧著。器靈知道劍氣太過犀銳霸道,縱然是神和法則的力量也一樣無法抵擋,他那近乎永生不死的恢復力已被破壞,只有等傷口慢慢癒合了,沒有任何法術和藥膏可以救治。唯一慶幸得是關天養的修為還不夠深,所能支配的原力還太少,釋放出來的劍氣的量也太微薄了些,若不然他定會重傷不起。
約過了頓飯功夫,關天養哼哼了兩聲,睜開了眼。
這一次狂暴後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昏睡得要短。意識清醒後,他只感覺渾身上下依舊火辣辣的燙,骨頭又酸又軟,渾似已經被燒得軟化了似的,說不出的難受。好在意志足夠強大,強撐著站了起來。見器靈站在台之上,雖是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卻渾無半分高高在上的優越感,眼裡反倒儘是難以掩飾的驚悸。
關天養吃吃地笑了起來,然後又大笑,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笑得連連咳嗽,笑得眼淚都流了下來……
器靈終是忍不住問道:「你笑什麼?」眼瞳卻是在收縮,顯然在防備關天養再一次以劍氣發起突襲。
「我自笑我的,與你何干?」關天養的臉上頓時湧起無盡的輕蔑,「你殺不了我,就算是在由你主宰的空間裡也一樣。」
器靈很是有些氣餒,「是,我殺不了你。那是因為我沒料想到你竟是絕傳了數萬年的劍修。」
關天養仰望臀頂,嘿嘿一笑,「劍修就很高貴嗎?」
器靈沒有回答。
關天養卻自答道:「劍修的力量是宇宙間最本原的力量,它就如同三界之內的人一樣,活在最底層,看似平順溫和,低賤不堪,任誰都可以凌駕於它之上,可一旦將它激怒,縱是九天神帝,靈山佛祖也難以抵擋其威。你的高貴又值幾錢?」
器靈喉頭蠕動,想說話,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我原以為你是佛門至寶,數千年來飽受佛法濡染,該當謙沖慈和才是,卻不想……嘿,嘿嘿,我只所以敢來與你談判,便是想以晉位為神器的機會來跟你作交易,換得你在我修復封印之時阻擋魔氣。卻不想你竟這般自以為是……」說到此處,關天養也懶得再說下去,扭轉過身,邁步就走。只可惜力量未復,渾身酥軟,步履很是有些沉重。
『晉位為神器的機會來跟你作交易』這話有如神雷從九天而降,擊得器靈當場面色焦黃了,他幾乎在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可理智又告訴他:「沒聽錯,他是這樣說的,他確實是說要以晉位為神器的機會來跟我交易。可他怎麼給我這個機會?難道他是神麼?不,這不可能……」眼見著關天養漸要走出大臀,他再一次叫道:「站住……」語氣已不是先前那般冷厲了。
關天養沒有站住,但卻道:「若要殺我就趕緊動手,一旦出了這裡,你可就沒機會了!」
器靈想擺出仙器應有的架子來,可發現再也聚不起半分的氣勢。他想不明白,關天養只是一個普通人——不,應該說是劍修,可還是一個算不上強大的劍修,怎麼地素來無往不利的凜凜仙威就沒有半點的用處呢?「我為何要殺你?」他追上兩步,想伸手去拉住關天養,但想到劍氣的可怕,又生生地縮了回來。
「哼……」關天養沒有答。
「你不是說要做交易麼?我答應了!」
關天養不是一個死心眼的人,他很懂得變通。儘管他現在恨不得一劍將器靈當場捅死,但一聽器靈改變了主意,也就停下了腳步來。
在有人看來,關天養這樣做不免有損尊嚴。可關天養卻覺得事關他人生死之際,最好不要把自家的尊嚴摻合進來,那不是聰明之舉,反而愚不可及。
看著關天養停了下來,器靈心下渾無半分勝利的喜悅,反而說不盡苦澀,心說:「我乃堂堂仙靈,怎麼被他逼得就範了呢?我原本可以有更多的選擇……」一時間心亂如麻,想反悔,卻又覺得晉位神器的誘惑委實太大了些。
「好。這筆交易達成了。給我三百年時間,最多不過超五百年,你將會是由我親手強化出來的第一件神器!」關天養雖然虛弱,但話聲擲地有聲,教器靈絲毫不容懷疑,甚至還振奮莫名。
仙器與神器的差距是普通人無法想像的,也只有器靈才體會得最為深刻。縱他是從佛祖指骨舍利時誕生出來的,也無法抵抗這般巨大的誘惑——只要晉位為神器,他就是神,三界六道之內就會有他的一席之地存在,即便是見著了佛祖,也有分庭抗禮的資本。而仙呢?說得好聽才叫神仙,說得不好聽,那便是神們的奴隸,任由諸神驅馭,毫無自主。
天地開闢以來,共出現過十件神器,有的是先天地而生成,有的則是後天煉就,但只要是神器,就有了雄踞一方的資格。不論是九天神帝,還是靈山佛祖,都不能對他們呼來喝去,聽不聽命,還得看他們的心情和意願。
若是關天養真的能夠幫他晉位成功,那他就是三界六道之內的第十一件神器,也是封神之戰後誕生的第一件神器,何等榮焉?
想到這些,器靈激動得難以自禁。
佛說,**是魔鬼,是心魔,為利慾而動心,那便是墜入了魔障。按說器靈乃是佛祖指骨舍利誕育而出,該是意志純潔堅定,無物能教其心動才是。可他到底只是仙器,落了下乘,面對更高一層的神品,他是沒有辦法不動心的。
他之所以沒有懷疑關天養到底有沒有這個實力,是因為寄藏於關天養體內的萬寶爐和青城劍典連他也看不透,也不敢多看,就如同面對佛祖一般。他堅信,縱是關天養沒有幫且晉位的實力,萬寶爐和青城劍典也會有。
五百年對他來說不算長。若真的能夠晉位成功,就算是五千年也不長,五萬年他也願意等。怕的就是永遠只是仙品,沒有機會晉位。
出了大臀,關天養望著漫天氤氳的靈氣,不禁暗想:「五百年,我還能活五百年嗎?劍修不比修行者,壽命有限。再者,如此凶殘的爭奪下,我還能活到那時候去嗎?」也想不得這許多了,強自振作精神,望傳送陣方向走了去。
傳送到湖上後,異象不再,天色也大明。若不是白龍見機得快,一把將他接住,不然就掉進了湖裡。
白龍見他虛弱不堪,喘息連連,驚奇地問道:「關施主,你,你這是怎麼了?」
關天養苦苦地一笑,「沒,沒什麼。好在,好在幸不辱命……」也來不及細說此行的情況,就沉沉地睡了過去。
狂暴的副作用對他來說委實太大了些,若不是靠意志強撐著,哪裡還能走得出來?
白龍也不知道關天養是如何說服器靈的,但看到關天養的樣子,心知過程不會很順利,暗歎了一聲,便將關天養抱到此前白象隱居的小屋裡安置了下來。
這一覺關天養只睡了不到三個時辰就醒了過來。
他是被嚇醒的,只因夢到了和靈山佛祖大打了一場。不論他怎麼拚命地攻擊,都傷不到佛祖分毫,到了後來,佛祖不耐煩了,翻手一掌蓋了下來,天崩地塌,避無處可避,躲也無處可躲,眼看著就要在這一掌下化為齏粉,身子一震,猛地醒了過來。
天還沒有亮,寒風裹著雪團,嗚嗚地吹刮著,好像有萬千的惡鬼在奔行咆哮,教人驚懼莫名。
關天養翻身坐起來,長吐了一口胸中的濁氣。雪風打從窗欞縫裡擠了出來,瞬時便教他滿頭的大汗收斂了,腦子也漸漸清醒了過來。
正對著床榻的牆上懸著一幅立軸,上書一大大的『靜』字,關天養一眼就看出這是白象的手筆。想起這個帶給了自己巨大改變,但並沒有留下多深印象的和尚,關天養心中就頗有些不是滋味。正要下床,就聽得門呀的一聲開了,白龍托著一杯熱茶走了進來,「施主醒了!」白龍笑問道,「感覺好些了嗎?」
關天養嗯了一聲,靸上鞋,接過白龍遞來的熱茶一口飲盡,頓時感覺渾身都溫暖了,精神也為之大振。「什麼時候了?」望了望窗外,關天養便擔心起自己這一覺睡得太久,誤了時辰。
白龍道:「天還沒有亮。若是感覺疲累,就再睡一會兒吧!」
關天養搖了搖頭,走到窗前,伸手推開了緊閉的窗戶,刀子般的雪風洶湧地捲了進來,掀得他一個趔趄,朝後退了兩步。
「好大的風……」關天養自嘲地笑了起來,又走到窗前,望了望夜空,又感慨道:「好大的雪……」
白龍道:「是呀,已經有很多年不曾下過這樣大的雪了。或許這就是天現異象的前兆!」
「天現異象?」關天養咀嚼著這四個字,嘿嘿地笑了起來,「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鎮魔封印鬆動,老天爺不幫忙也就罷了,還來添亂?哼,他這是要教生靈滅絕麼?」說到這裡,已是怒氣大作。
白龍唉地歎了一聲,「天意從來高難問,並不以為等的意志而轉移。還是那句話,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只要我等皆盡力而為了,不管結果如何,那也沒有遺憾!」
關天養雖不贊同白龍所言,但也不得不佩服他的胸懷,「我可沒你想得這麼開。只要做了,那就一定要做好,就算老天爺擋道也不行。器靈已經答應相助,到時你只管將塔祭起便是。以他的實力再加上你們的配合,斷無十二個時辰都堅持不下來的道理。」
白龍哪裡敢打包票?只是笑著說了聲是。
關天養突然顯得有些激動,臉上泛起了陣陣潮紅,急促地在房內踱起步來,說道:「我還不信了,咱們這麼多人,還鬥不過區區一隻鬼魔?它既能被封印,就說明它不是無敵的,咱們又何必怕呢?在我看來,天下沒有難事,只看有沒有心去完成。若是有心,便是成佛成祖也未必不可能;若是無心,便是好好地活完一世也會覺得倍加艱難。天意,嘿嘿,天意太遠了,咱們管不著它,它也別來干涉咱們才好。都說人定勝天,能不能勝,就看我們夠不夠團結,意志夠不夠堅定了……」說到此處,猛地停下腳步,緊盯著滿臉微笑的白龍,「大師,在我看來,有時候你也忒頹喪了些。什麼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也不想想,若是失敗了,大慈悲寺數千弟子怎麼辦?是逃,是轉移至別處,還是堅守龍山,最後都被魔化了事?」也不等白龍答,猛地一揮衣袖,又快速地踱起了步來,「依我看來,你大慈悲寺是別無選擇,不論付出多大的代價都得將它給封印了。一旦讓它破印而出,縱是你們能轉移至別處,數千年的基業也就此毀了。從今以後,還有誰會拿大慈悲寺當回事?」見白龍還是不為所動,心底不由得又湧起一股子怒意,猛地一跺腳,「我說大師,難道幾百年的修練把你們骨子裡的剛性都磨得沒了麼?佛祖不是教你們要降妖除魔,渡人向善麼?可給我的感覺,你就是在和稀泥——能封印就封印,封印不了也由得它去——這算哪門子的事?倒是我這個不相干的外人,前前後後忙得不亦樂乎?想想也真覺得好笑!」怪聲怪聲地歎息了一回,便又站在窗前不動了。
白龍合什稽道:「施主的一番用心,著實令貧僧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