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縱深知有楊延極和杜友逢在場,關天養的安全是有保障的,暗鬆了一口氣,朝李延極道:「我就不去了。不知貴派商千里長老可在山上?我還有些事情沒能與他交割清楚。若是方便,還請一見!」李延極說在的,就命人去安排。
張志禮等人見關天養願意主動說出來,商千里也就沒了價值,自然不會加以阻攔,更何況他們就算要阻攔也攔不住的,也就懶得多管楊縱找商千里要幹什麼,一個個顛顛地跑去高朋殿,靜等關天養說出龍鱗的來歷和下落。
半個時辰後,所有人等齊聚高朋殿。
關天養環眼四顧,發現竟比先前還多了好些人,將原來還算空曠的大殿擠得滿滿實實的,心知在在過去的兩個時辰裡,又有不少人趕到了千陽山。見眾人都翹著頭,焦急巴巴地望著自己,不免又犯起了猶豫,吃不準這突然想出來的移禍江東之計是否能夠實現。
張志禮已經迫不及待了,見眾人都落座後,就站起身來,高聲道:「關老闆,現在你可以把知道的都說出來了吧?」
關天養見他這般咄咄逼人,心下越發的惱恨,冷哼了一聲,道:「自然要說出來的。若不然諸位又豈會善罷甘休,而我又豈能逃得了性命?」
周鶴章故作瀟灑地笑了起來,道:「關老闆說笑了,我等不過是向你作個求證,如何敢為難於你?」任他神情淡然,眼神卻已經是擰作了一團,顯是比張志禮都還要焦躁幾分。
關天養哈哈地一笑,聲震殿宇。眾人見他音量如此之宏,紛紛覺得詫異。這一笑,也將心中的猶豫盡去驅走,鷹視狼顧一般瞅了一圈,就道:「原來只是求證呀……好吧,諸位聽仔細了,可別要我再說第二遍。去年,在下來重極門接一筆生意,也就是法器銷售的生意。因出貨量太量,我攜帶的錢款又不夠,所以便想著身上有幾件寶物,拿去變賣或是典當了,看能不能湊夠貨款。」
說到這裡,他便打住了。
眾人剛聽了個開頭,都是心癢難耐,巴巴地望著他,很想知道龍鱗到底是不是他拿去當的。見突然打住不說了,都忍不住問道:「那你拿去當了麼?拿去當了麼?」亂轟轟的鬧作一團。
關天養似乎沒有看到面前無數張焦急緊張的面孔,將頭揚起,望著大殿藻井,悠悠地道:「在座各位不知還記不記得去年七月發生在白螺湖的事件?」
有知情的,也有不知情的。知情的頓時震住了,不知情的都紛紛詢問身邊的人怎麼回事。
關天養彷彿什麼也沒有看到,什麼也沒有聽到,全然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裡,繼續說道:「當時在下還是九夏鬼市上一名普通的役工……」他的話音一起,大殿裡頓時安靜了下來,落針可聞。「……並不是什麼老闆,有幸接了一樁去白螺湖撈白螺的任務,賺頭實在不小,所以就屁顛顛的趕了去。」回想著曾經雖然艱難拮据,但還算無憂無慮的歲月,臉上頓時綻放出了會心的笑意,「不想剛到湖邊,就被修行者給攆了回來,要我等不得靠近湖邊。」說到這裡,想著那名萬法教修行者的蠻橫,臉上的笑意頓時沒了,整張臉都陰沉了下來,寒意襲人。眾修行者見了,莫不噤然,都不知道怎麼回事。「役工的生活艱難得很,為了賺點小錢,總是不得不拿命去拼,拼得到你才有,拼不到那就只得喝西北風。而當時買家開出來的價碼實在太誘人,就好比龍鱗對諸位的誘惑一樣,我們想著無論如何也是不能放棄,就又偷跑去了湖邊。這一回僥倖沒被人發現,也順利地撈到了白螺。就在剛要往回趕時,出現了離奇的一幕……」
眾人的脖子都伸得老長,張大了嘴,儼然一隻隻的呆鵝,滿臉的驚奇和緊張,很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關天養的腦子裡儘是那天所發生的一切,清晰得彷彿觸手可及,這令他驚奇異常,臉上不免也乍然色變。眾人見了,不免都感到怵然。「……只見湖面突然升起一道金光,直衝霄漢。然後就是湖水暴漲,大地不停地晃動……」說到這裡,竟又找到了說書先生的感覺,用了一連串驚心動魄的詞句後,這又才道:「……轟的一聲,一個黑影從湖裡躥了出來。想必大家已經猜出來是什麼了吧?不錯,那是一條黑龍。」
霎時間,高朋殿裡響起了潮水般的驚呼聲。
關天養按手壓了壓,示意大家安靜,又道:「黑龍從水裡躥出來後,四周圍又出現好多的修行者,一齊向黑龍圍攻。那一戰吶……」說到這裡,搖頭歎息不止,神情卻是既興奮又遺憾。
張志禮雖然熟知內情,卻也忍不住問道:「那一戰怎樣?」
「太慘烈了,太慘烈了……後來,那黑龍到底是跑了。這時候我才回過神來,感覺魂都快嚇得沒了。正準備跑,就看到天上掉下來一塊黑色的東西,有這麼大,像魚的鱗甲,黑色的,又沉又重,簡單就像是用生鐵打成的!」
眾人的情緒再一次被引爆了,好多人都高聲叫道:「龍鱗呀,龍鱗,當真是龍鱗……」也有人說:「看吧,那片龍鱗肯定是被打下來的。嘿嘿,當時趕去白螺湖的都是各派最了不起的高手。那孽畜被封印了數萬年,各派高手奮盡全力,非但沒能傷了它,反而還付出了巨大的傷亡。」又有人說:「怎麼沒有傷著,到底還是打下了一片龍鱗來不是?」
關天養道:「是麼,這東西莫非就是龍鱗?」說著,當真拿出了一片龍鱗來。
霎時之間,高朋殿裡盡被凜凜龍威充斥著。修為低的人無不驚懼得尖叫了起來,縱像李延極、杜友逢等修為高深之輩,也是變了臉色。
關天養卻是故作茫然狀,十分不解地道:「我拿去當的時候,那位朝奉,也就是重極門的商千里前輩說是一件好寶貝,能值很多錢。然後我就當了一百萬晶玉!你們說我有龍鱗,我卻怎麼也想不透其中的緣故。剛才經過李前輩、杜大先生的提點,我這才恍然明白過來,你們說的是不是這東西?」
見所有人都如同雕像般石化了,心裡分明感到好笑,心說:「小爺我身上龍鱗多的是,大不了捨了這一片,讓你們去爭。嘿嘿,看你們爭到何時!」環視了眾人一眼,驚呼道:「你們都怎麼了?莫不成這東西真是龍鱗麼?」
李延極兩步搶到關天養身邊,喝道:「關兄弟,收起來!」
關天養故作驚奇地道:「怎麼了,李前輩,這真是龍鱗麼?」
張志禮、周鶴章、方天平等人眼裡儘是貪婪之色,雙手顫抖,顯是極力控制著不上前來爭搶。
李延極咬牙道:「不錯,這正是龍鱗!」他委實沒有料到,關天養竟然真的把龍鱗拿了出來,一時之間,他也亂了方寸,不知道該如何應對。恰在這時,一個黑影突地從角落衝了出來,其勢有若閃電般,直撲關天養。
李延極何等人也,豈容有人在他面前作亂?眾人尚沒有反應過來,他袍袖一拂,大喝道:「賊子敢爾!」一道清光脫手飛出。那黑影見狀,便要扭身閃避,可又哪裡來得及?砰的一聲悶響,清光正中胸前。可憐的傢伙,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一聲,就若斷線的風箏般被拋了出去,如爛泥般重重地摔在殿口,已沒了生機。
蘇千羽等重極門弟子圍了上去,殿中眾人這才反應過來,俱是又驚又怒。
「師父……」蘇千羽高聲道,「此人是衡山派門下,已經死了。」
李延極震怒異常,溫和的笑意盡去,氣勢如山,眼芒如電,如天神般凜凜不可侵犯。「衡山派……」只見他一字一字地咬道,「敢在千陽山撒野,那便是藐視我重視極。」說著,走回主座坐下,大喝道:「千羽,傳下令諭:即ri起衡山派便是我重極門不死不休的仇敵,凡我門下弟子,一旦遭遇衡山門人,皆可不問情由,一律格殺。」
蘇千羽躬身應道:「是,宗主!」
滿座近千修行者,無不凜然而懼。
重極門乃天下第一大宗,正宗七大門派之一,門人弟子兩千有餘,附庸分支數十,整體實力僅次於玄武宮,與三清教、符菉宗並駕齊驅。衡山派不過只有百十來人,連重極門的附庸分支都當不得,這道格殺令諭一下,怕是要不得多久,衡山派就要從修行界除名了。
若是站在普通人的角度來看,李延極的這道令諭未免太過於蠻橫了。但修行界是一個只講實力,不講道理的地方,一旦李延極措置太過於寬容,就不足以震懾眾人,也不知有多少貪婪之輩敢公然在千陽山行兇了。有了這一個先例,再有人想出手搶奪,也得先掂量一下後果。
短短兩天裡,關天養已是是兩度見李延極發作。上一次疾se厲色,有若雷鳴電閃,讓人既驚且懼;這一次是有如雷霆萬均、山崩海嘯,直讓人心膽俱顫,渾有一種魂魄離竅,已不是自己是誰的倉皇之感。便是張志禮、周鶴章、方天平等輩,也是面色時青時白,你看我,我看你,分明一副坐立難安的樣子。
令諭既下,李延極神色稍霽,但依舊寒聲道:「諸位來到千陽山,那便是我重極門的客人。既是客人,就請謹守為客之道,我重極門無不殷切奉待,不敢失了半分禮數。」這番話入情入理,不帶一字威脅,卻再一次讓人感覺到做出逾矩之動後將會付出怎樣可怕的代價,莫不為之噤然。
「關兄弟……」李延極已恢復了沖淡平和之態,抬手道:「請繼續!」恍若什麼事都沒有發生的樣子。
關天養暗暗感歎了一番,這才晃著手裡的龍鱗,道:「你們一直說我去當了龍鱗,我又怎麼知道這東西就是龍鱗呢?嘿嘿,還只當你們冤枉了我呢。現在看來倒是我見識不夠!」
經過剛才突起的變故,張志禮等人本也漸漸冷靜了下來,但目光落在散發著寶石般光澤的龍鱗之上,不免又狂熱了起來。若非實力足夠,怕是也要效仿衡山門下,動手搶奪了。
關天養環視了一眼,似乎還嫌撩撥得不夠,就又道:「看來這東西很值錢了?」
張志禮搶先道:「當然,說它是天下最珍貴的寶物也不為過了!」
關天養眼睛一亮,問道:「不知能值多少錢?」
眾人都一怔,顯是沒料到關天養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來,都不知道該怎麼答。
關天養見狀,唉地歎了一聲,十分惋惜地將龍鱗收了起來,還連連搖頭。
周鶴章見狀,忙問道:「關老闆莫非想把這片龍鱗賣了?」此言一出,好多人都說願意買,多少錢都願意。
張志禮較為謹慎,並沒有急著開口。
關天養笑道:「我就是一個做生意的,拿著這東西非但沒有用處,反而還是個禍害。都說不怕賊偷,只怕賊惦記。還不如賣了,得點錢來得實在,大家說是不是?」
滿殿的人都被他罵成了賊,卻非但不以為怒,反而還轟然叫好。
關天養似乎對眾人的反應很是滿意,又轉身對李延極一揖手,問道:「李前輩,你說這樣好不好?」
李延極看著他眼裡的詭詐之色,自然就明白他在打什麼主意,就笑道:「這個……東西是你的,你看著辦吧!」
關天養滿臉欣然,點頭道:「既是這樣,我有個主意,與大家商議一下,可好?」
李延極道:「說來聽聽!」
關天養道:「我想借重極門的地面,把這片龍鱗拍賣了。當然,所得的收益自然會抽出一部分來當作為場地的使用之費!不知李前輩意下如何?」
李延極沉吟了片刻,道:「這樣……」
杜友逢不等李延極說出下面的話,就搶斷道:「我覺得這個主意不錯。龍鱗乃至寶,若是就這樣流了出去,勢必引得天下大亂。能有序地拍賣出去,不論是於重極門,還是於整個修行界,都是功德無量的好事!」
李延極還在斟酌。張志禮等人就道:「杜大先生所言不差,若是移於別處,怕是又生禍端。還請李宗主三思!」
孟寒通等人也上前道:「宗主,各位道友所言不差。還請宗主三思!」他們之所以會進諫言,不外乎也是有自己的一番打算。
李延極憂忡地歎了口氣,道:「好吧……那我重極門就作為承辦方,但願能夠協助關兄弟順利完成拍賣。孟師弟,煩你立即以關兄弟和重極門的名義發出佈告——關兄弟,你認為拍賣會在多久後舉行合適?」
關天養心下早有定見,不假思索地答道:「若是拖得太久,怕會生變。太倉促又怕有人趕不來。要不二十天吧?李前輩,你覺得呢?」
李延極緩緩點頭道:「二十天正合適。就說二十天後,關兄弟將在重極門高朋殿舉行龍鱗拍賣會,價高者得。請有意者盡速趕來!大意就這樣吧。」
孟寒通應聲就去部署。
關天養掃視了一眼張志禮等人,道:「張真人,這樣處置,你覺得合適麼?」
張志禮滿臉的笑意,點頭道:「這樣是再好不過了。上一回龍鱗之爭,不知道多少人死於非命。這一回若能兵不血刃地解決,當真是功德無量!」
關天養也不管他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不無得意地笑了起來,道:「既然大家都贊同,那就最好不過了!」
李延極站起身來,道:「既然大家都沒意見,那就請暫在千陽山盤桓些時日。千羽,告訴知客院,把通幽谷、望仙台等處的別院都打掃出來,供各位道友歇宿之用。每日水果疏食供應不可缺了!」
蘇千羽領命去了。
李延極又道:「既然拍賣之議已經定了下來,各位,那今日之會便到此為止吧。」眾人這才戀戀不捨地陸續散了去。
等殿裡再無外人後,關天養才有些忐忑地問道:「李前輩,杜大先生,我這樣做合適麼?」
杜友逢嘿嘿地笑道:「禍水東引麼?這一招不錯,虧你情急之下想得出來。但你真捨得把它賣了?」
關天養哼了一聲,眼神凜凜,閃爍的儘是殺機,道:「為什麼捨不得?留在身上也是個禍害,還不如賣得它來得實在。對我來說,這東西沒多大用處!」心下卻在想著的是:東西一旦離了我手,麻煩也就隨之去了,到時你們爭得個你死我活,那也與我不相干。別看你們一個個現在都如狼似虎的,一個月或是兩個月後,也不知道還有幾個能活著呢……
「沒多大用處?」杜友逢不無驚奇地笑道:「你口氣真能吹破天呀!」
關天養沉吟了片刻,道:「二位前輩,可否借個清靜之處說話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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