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世武這才明白關天養的真正態度,分明是大大地鬆了口氣,點著頭道:「原來是這樣。我以為關老闆收三皇子為弟子就是為了輔佐他爭位呢!」
「是他主動求我收錄的。當時我還覺得這小子腦子是不是進水了,後來一想,才明白他是想借我的勢去爭位!」
齊世武眼神一凜,「由此看來,三皇子也早存了奪謫之心……」他也是諳知歷史的,不由在想,三皇子素常愛胡來,是不是在韜光養晦呢?
關天養才懶得去計較這些,「我管他有沒有存呢。他要是做個好人,好好地當個好皇帝,我有多大力就幫他多大力;他要是還像以前那般胡作非為,嘿嘿……」
齊世武當然品味得出這一聲『嘿嘿』後面的殺機,就道:「既然關老闆把利弊都衡量得這般清楚,那我也就放心了。夜也深了,我也不多打擾,告辭!」
關天養將齊世武送到門外,就道:「齊大人,你回頭去跟這小子談談,看他到底是不是個可成大事的人。」
齊世武一聽這話別有深意,就試探著問道:「關老闆,你還是不放心他,對吧?」
「我是不放心他不自量力地去爭皇位,其他的,沒什麼不放心的!」
齊世武想了想,衡量清楚箇中的利害關係後,才應道:「好,我明白了。現在我就去,明天晚上再來回話!」
關天養微微一拱手,「好,那就有勞了!」
送走了齊世武,關天養這才洗洗睡了。
躺到床上後,他把今天發生的事在腦子裡過了一遍,竟沒由來的笑了起來。心說:「我這是怎麼了?沒頭沒腦的介入了皇位之爭?也真是的,明知道蕭延那傢伙是在引我入套,我卻還是跳了進去。這小了,確實有一手。估計他這會子正在高興把我給算計進去了吧!」想著想著,就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楚王府。
蕭延確實在興奮異常,經過一番慎重的思考,他要楚王幫他物色一個出色的謀士,他說現在身邊就缺個能出主意的人。
楚王卻是滿懷的擔憂,「殿下,你是真決定了?」他覺得年輕人經歷得少,總愛被熱血沖昏頭腦,遇事時總是看不清箇中的利弊。皇位之爭乃天下第一等凶險複雜之事,哪有這般容易的?
蕭延問道:「決定什麼?」見楚王的神情怪怪的,就明白所指,「今天的話你也聽到了,哼,我也是父皇的兒子,憑什麼就不能承繼皇位?皇叔,你不幫我也就算了,但我希望今天的事你能保密!」
楚王道:「殿下,這……你教皇叔怎麼說呢?不是皇叔不幫,是皇叔想幫也幫不上!」心下是連連哀歎,實在想不到自己竟莫名其妙地被牽扯了進來。
蕭延一眼就看出楚王在想什麼,「是,我能理解藩王的苦衷。若是我不去爭,那幾年後也將落得跟皇叔一樣的下場。所以呀,有時候是不得不爭!」原本他從來無心皇位的爭奪,只想安安心心地當好自己的逍遙王爺。雖也早知道藩王不過是空有名位的囚犯,日子過得極苦,卻也沒有當一回事。在看到楚王的處境後,他是既驚且懼,真怕有一天自己也步了後塵。若不是自己非嫡出,一直還未大婚,怕是早已經之國就藩了,哪裡還有在中京逍遙為禍的份?最可怕的是自己已經十八歲了,沒幾年時間折騰,再不加以綢繆,這輩子都再沒有機會了。
楚王苦歎一聲,想著自己這些年來的日子,眼眶當即就紅了。「你明白就好。但我還是希望你能夠慎重些。太子的根基擺在那裡,豈是你能輕易動搖得了的?萬一不成,你怕是,怕是連作藩王的機會都沒了!」
蕭延眼睛死死地盯著燈燭,彷彿那就是太子和二皇子,他恨不得以最殘忍的手段當場將他們捏死。只見他緊拽著拳頭,咬著牙關,「與其窩窩囊囊地活一輩子,那還不如轟轟烈烈地干一回呢。皇叔,你若是幫我,事成之後,別的好處我不許你,只一樁,這天下你愛去哪遊玩就去哪遊玩,愛來京城住多久就住多久。你覺得可行麼?」回過頭來,這才發現楚王在用手絹拭眼睛。
楚王的心當即就動了。要知道藩王雖有王的名頭,其實不過普天之下最大的囚犯。除了王府和所在的城垣,哪都不能去,就連出個城也得提前幾個月向皇帝請示。雖說衣食供應不缺,但沒了ziyou,活著還有什麼意思?所以大多數的藩王都愛胡搞,以至於名聲臭不可當。若真能得到這道恩詔,獲得ziyou之身,那可比得了什麼良田美宅、金器玉帛都要好千倍萬倍。
楚王哪能不心動呢?「這,殿下就不怕遭到大臣們的反對?」可他也明白,就算當了皇帝,那也不是想幹什麼就幹什麼的,滿朝的臣子,一個個地都緊守著祖宗的規矩制度,哪能由著他胡來?
蕭延輕笑一聲,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其實這個祖制本身就不合理,罔顧人倫,凐滅人性,慘無人道。雖說是為了避免藩王亂政,但只要朝廷監察得法,又何懼之有?不過有些藩王心存亂政之想,不將他們拘禁在藩地那是不行的。但像皇叔這樣忠厚實誠的人,卻又大可不必了!」
楚王畢竟老於世故,哪能這麼容易就上了蕭延的船?將手絹收回袖筒,略出了一下子神,就道:「殿下要我做什麼?我不過就是一個囚犯,要權沒權,要錢沒錢……」
蕭延暗道:「你沒錢?哼,別以為我不知道這九夏城你有多少財產,還有你那府庫之中,全都是以各種名目盤剝而來的珍奇異寶……」想歸想,但沒有說破,而是道:「皇叔萬不可妄自菲薄……」正說著,就聽陳公公在外面道:「王爺,殿下,總督齊大人來訪,說是有要事拜見殿下!」
蕭延奇道:「這都什麼時候了,他來做什麼?」
楚王老底是老薑,略一思忖,就明白了其中的關竅,「若是我所料不差,他肯定是先去了你師父那裡!」
「師父那裡?」蕭延滿心的狐疑,「他去幹什麼?」
「我不是說過了麼,他跟你師父還有些交情。想來他是擔心今天的事鬧出什麼大變故來,所以去探探口風。畢竟若出了亂子,他是第一個擔責任的!」
蕭延心思轉動,「皇叔,那依你之見,我是見他不見?」
楚王道:「齊世武這人是出了名的油鹽不進,跟朝裡哪一派不沾關係,也正是這樣,皇上才派了他來出任三楚總督。他既然指名拜見,你不見是不行的。先去聽聽他怎麼說吧!」
蕭延其實已經打定了去見的主意,他只是想聽楚王對這人的看法,故才有些一問,見楚王也贊成去見,他就點頭道:「好,那我就聽皇叔的!」
到了書房,齊世武站起來見禮,蕭延忙上前扶起,「齊大人,這又不是正式拜見,何必行此大禮?」
齊世武客氣了一番,就報告九夏府審理那幾名大內侍衛的情況。蕭延聽得嗯嗯作聲,就是沒有發表意見,直待齊世武匯報完後,他才冷不防地問道:「齊大人是打何處來?」
齊世武一怔,瞟了一眼蕭延,「從九夏府出來後,臣繞道去城北見了個人。」
「哦?」蕭延心下不由很是佩服起楚王的老辣來,也明知故問道:「不知是什麼人?」
「此人殿下今天也見過的,姓關,名天養,棲鳳街知真齋的老闆!」
「聽說齊大人跟關老闆的關係不錯?」蕭延手裡端著茶碗,故作從容,眼睛卻是瞟向齊世武,留神著他的神情變化。
「說不上不錯。只是臣十分佩服關老闆的胸襟和氣度,實在尋常之人可比,故有意結交!」
「能入你齊大人眼的,都不是凡人吶。不知你這大夜的,見關老闆有何要事?」蕭延說完又笑道:「你看我,這是齊大人的私事,也不該過問!」
齊世武道:「臣為今天上午的事去見關老闆!」
「他怎麼說?」
「他說已經和平解決了!」
「和平解決?怎麼個和平解決法?」
齊世武也不是庸碌之輩,知道蕭延是想搞清楚他對這一天來發生的事知道得有多深。若關天養當他是心腹,自會把拜師一師告訴他,要不然就只是泛泛之交了。而他此來的目的也是試探這位三皇子的才具、胸襟、見識和氣魄的,自然也用不著掩飾什麼。就道:「關老闆說,殿下已經拜他為師了。」
蕭延眼神一凜,笑道:「是有這麼回事。如此奇人,錯過了豈非太可惜?」
「殿下可曾想過,皇上若是知道了這事,又該如何?」
「父皇麼?」蕭延的眼神頓時冷了下來,臉上卻是堆滿了笑意,「本王能拜在師父門下,父皇必然也替我高興!」
「太子殿下呢?」
蕭延當即連臉色都沉了下來,「齊大人,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質問了之後,又自說道:「太子是我哥哥,難道他就不想我拜得明師麼?」
齊世武也懶得拐彎磨角,「太子當然想,可太子身邊的人就未必想!」
蕭延冷笑了起來,「是嗎?這麼說來,齊大人是要向太子報告此事了?」
齊世武搖頭道:「臣絕無此意。不過,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此事遲早為朝野所盡知。臣想知道,到那時殿下將如何應對?」
「坦然應對!」蕭延不假思索地答了出來,拱起手道,「父皇英明,太子哥哥仁厚,便是大臣們胡亂猜疑,於我何傷?」
「殿下在自欺欺人吧?」齊世武也不看蕭延的臉,繼續道:「此事一旦傳開,便是皇上不疑你別有用心,太子身邊的人也會上本參劾。皇子結交江湖異人,還拜其為師,嘿嘿,便是殿下能夠自辨,怕是皇上也會提前讓你就藩吧?」
蕭延的臉色頃時白了下來,「齊大人是在嚇我麼?」心下怒氣暗湧,卻又猜不透齊世武的來意,不好發作。
「不,我只是在提醒殿下,做任何事前,應該想想自己的身份!」
「你教訓我?」
「臣豈敢?臣不過是盡自己的本分,諫言殿下不該結交這等江湖異人!」
蕭延長身而起,強忍著胸中澎湃的怒火,「本王就要結交,那又如何?哼,滿朝之上,誰人不知我頑劣不堪,品行穢亂,便是我作出這等事來,也有自辯之道,也就不勞齊大人費心了!」伸手就去端茶碗,作勢要打發齊世武走人。
齊世武又道:「可如此一來,太子殿下必然多心。一旦太子多心,今日之楚王,便是明日之殿下了!」
蕭延聽了這話,手又綜了回來,嘿嘿一笑,「是嗎?那倒也未必。父皇春秋正盛著呢……」
這話雖然沒說完整,但藏在後面的意思齊世武也懂得。也正是聽了這句話,他覺得自己此行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就站起身來道:「既然殿下已經想得很清楚,那就是臣多嘴了。臣告退!」
看著齊世武那灼灼的眼光,蕭延心下一凜,頓時明白了什麼,問道:「怎麼,你還要去向師父報告麼?」
齊世武沒料到蕭延竟看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也就不加掩飾了,「是。」
蕭延揮了揮手道:「好,你去吧!」
該安排的事情已經安排妥了,該收拾的也都收拾了,關天養決定明天請大家奎元閣聚聚,然後就東去千陽山,赴魯長恭之約。
走之前唯一還擔心的就是關帝廟長久沒人住的話會破敗掉,就想著去柳家說一聲,讓他們經常幫著照看一下,髒了就掃打,漏了就修補。
雖說只是一座破廟,但這卻是關天養的家,而且還是最溫暖、留下最多回憶的家。之所以有了錢也沒有大規模的改建,就是想留住那份感覺,留住所有的回憶。
柳家最近是門庭若市,不但是九夏城的權貴們排著隊的來拜訪,三楚行省數得上號的頭面人物也都來了。柳大龍到底是小市民出身,著實鬧了不少的笑話,不過懾於陳朔如今的身份地位,也沒人敢笑。
關天養到的時候,正見著柳大龍送一位身著紅袍的官員出來。能穿上紅袍最起碼也是五品官了,可他在什麼都不是的柳大龍跟前混像奴才,前鞠後躬,說不盡的好話、奉承話,那副諂媚的嘴臉,讓關天養心底沒由來的湧起一股子說不出的厭惡,差點照面就一腳踹了過去。
「柳大叔……」見那官員有說不完的話,柳大龍卻又害怕得罪他,不敢打斷,就不停地點頭嗯嗯著,關天養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就上前道:「我有點事跟你說!」
那官員見突然冒出來個其貌不揚的野小子,滿臉的不悅之色,只當是來打秋風的,就沉聲一喝,「你是什麼人?」官架子立即就出來了。
關天養理都懶得理他,只對柳大龍道:「柳大叔,明兒中午我請大家在奎元閣吃飯,你和大嬸還有長生早點來!」
柳大龍連連點頭道:「好,好……」
那官員卻是滿臉寒霜,威赫凌人,「柳老爺現在是什麼身份,豈是你說請就請的?」轉頭又一臉稀爛地對柳大龍道,「明兒中午下官作東,也在奎元閣擺一桌,請您老務必大駕光臨!」
關天養當真是哭笑不得。好在柳大龍分得清輕重,搖頭道:「周大人,客氣了,不必破費,不必!」拒絕得很是有些委婉。
周大人只當柳大龍假意客氣,又固請:「一桌便飯,怎麼能叫破費呢?到時我再約上九夏府的江大人、馬大人等幾位作陪……」將九夏知府和通判抬出來,無益是顯示他交遊廣闊,背景不凡,從而讓柳大龍掂量著不好再推辭。
柳大龍連連作揖,「周大人,真的不必了,真的!草民實在是受之不起……」他興許也實在煩膩了這位周大人,就拉走關天養道:「天養,該安排的都安排好了吧?可還有什麼遺漏的麼?」
周大人一怔,心說:「這小子是誰呀?怎地柳老爺待他比我和氣多了?」
恰在這時,柳長生回天了,見關天養來了,就叫道:「天養哥,剛才我去知真齋找你,盧三說你今天沒去店裡。爹,奎元閣的席面已經訂好了,掌櫃的說今天晚上或是明天中午都行,天字一號雅間!」
關天養道:「訂席面做什麼?」
柳大龍道:「你不是要出門了麼,給你餞行呀!走,咱們進去說!」
周大人這才反應過來,這位欺貌不揚的野小子竟然就是知真齋的老闆關天養,慌忙搶上前來,一揖拜倒,口稱:「下官周仲謀,見過關老闆!」
關天養恍似沒有聽到,拉著柳大龍就往裡走。柳大龍見關天養這般不給面子,頓覺得有些尷尬,「天養,這,這位周大人是鄢州知府……」關天養不等柳大龍說完,就搶斷道:「柳大叔,你現在身份也不同以前了,以後知府這樣的小官,打發管家去見就是了。三楚行省上百個府,若每個知府都來拜,你都親見麼?」丟下一個冷哼,就拉著柳大龍進去說事了。
周仲謀得了個老大沒趣,卻也不敢發作,只得悻悻地走了。
關天養剛把事情說完,就聽柳長生在外叫道:「天養哥,有人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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