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座之後,關天養先給楚庸斟了杯酒。
楚庸搞不清什麼狀況,問道:「不要告訴你有事相求!」
關天養搖頭道:「錯。先喝了酒再告訴你原因!」
楚庸一口乾了。
關天養又給他斟上一杯。楚庸說:「你不說我就不喝!」
「很簡單。雖然我很討厭你——當然,我知道你也不喜歡我——但我還是要謝謝你。」
「謝我?」楚庸不解地笑道:「這是什麼道理?」
「謝你這段時間來對我和杜姑娘的保護。雖然我對你懷有莫名其妙的成見,但我還是不得不說,那回掉進洞裡,如果沒有你的保護,我和杜姑娘都得死。」
「這是我的任務,你用不著謝!」
「撇開你的狗屁任務。」關天養道:「這會子咱們只喝酒,喝酒就說喝酒的事,好不好?把這一杯乾了!」
楚庸道:「好,我喝!」又仰頭干了。
關天養再給他倒了一杯,然後給自己斟滿,端起酒杯來,道:「這一杯咱們干了!」
「理由!」
「為咱們都是劍修。如果沒有我的出現,你就是這個世上最後的劍修。那該有多孤獨,多寂寞呢?所以,你是不是該謝謝我?」
楚庸哈哈笑道:「好,我謝謝你。來干了……」
酒下肚後,關天養開始挾菜吃,楚庸則說起了他為什麼會成為劍修。
「……我們楚家是當地旺族,世代有人在朝廷做官。到我父親這一代,出了兩尚書三總督,可謂盛極一時。父親天天憂慮家道盛極而哀,所以對我們的功課督促地猶為嚴厲。十四歲上,我中了舉人,頭名解元。十七歲,我中了進士,一甲第三名,也就是常說的探花。然後點翰林,成為了編修官。」
關天養沒料到楚庸竟然有這般傳奇的經歷,不禁奇道:「那你怎麼成了現在這樣?編修官又是幹什麼的?」
楚庸道:「翰林院就是皇帝的顧問機構,以備咨詢。同時也是朝廷的人才儲備庫,哪裡有要緊的缺,一般都會從翰林院調人。編修是極為清要顯貴的官職,負責詔命、文告、國史等等的整理,雖無實權,卻很重要。」
關天養笑道:「我明白了,就相當於幽靈宮的書辦嘛……」
楚庸道:「別打岔。翰林院的日子其實枯燥得很,除非對那些公式化的東西特別有興致的人,要不然沒人會喜歡這個工作。我幾次央告父親尋個機會把我外放了——當時我父親已經由吏部尚書升任內閣次輔,又深得皇帝信重,權傾朝野——可父親怕遭物議,堅決不同意。我一天又一天地在翰林院磨,簡直都快要瘋了。直到有一天,我在一隻不知哪朝哪代留下來的金匣裡發現了一方玉印。從印上的刻文來看,應該是哪位大臣用過的私印。我之所以會這樣認為,是因為但凡皇帝用過的東西,都會有專門的機構存管,絕不會流到翰林院的文案庫裡來。而某些主政過的大臣在批復公文時有鈴私印的習慣,在他卸任後,朝廷為了備查,往往會將其私印收回來。」
聽到這裡,關天養不解地道:「我沒興趣瞭解這些歷史知道,更對為官作宰的那一套沒興趣,你沒必要給我講你的輝煌過去!」
楚庸沒理他,繼續道:「當時我翻了很多資料,都沒查到這方小印到底是屬於哪位主理過朝政的大臣的,最奇怪是在文案庫的入庫檔上並沒有這件東西的記錄。出於好奇,我就把這件東西帶回家,想問問我父親能不能認得。結果回家之後又忘了。當天晚上我做了個夢,夢見有個人喊我救他,一直都在喊。此後的三天夜裡,我都做著同樣的夢,那個聲音像惡鬼冤魂一樣糾纏著我不放,我偏又不能出聲質問他,折騰得我都快瘋了,自然也就忘了問我父親這方印的事。到第五天晚上,我實在忍受不下去了,就問他為什麼要纏著我,要怎樣才能救他。他就說,他是被封印起來的劍魂,只要我救了他出來,他就能賜給我無比強大的力量。」
聽到這裡,關天養才明白這方玉印竟然就是將楚庸領入劍修之道的關鍵,不由點頭道:「原來是這樣。還真是挺離奇的……」
「當時我只想做一個好官,幹一番驚天的偉業,對什麼長生久視,傲嘯天地的力量全無興趣。雖然答應了下來,但並沒有付諸實行。他也沒在夢裡繼續騷擾我,而是開始教我一些劍修的基礎修煉法門。」
關天養心念一動,暗道:「奇怪,我怎麼感到這般熟悉呢?」
「沒過多久,朝局出現震動。我父親這一派系的力量斗翻了以首輔為首的另一派力量,我父親也順理成章地被皇帝任命為新一任首輔。但好景不長,兩個月後,二皇子突然從邊塞歸來,發起兵變,以七大罪狀誅殺皇太子,廢黜皇帝自立。我父親這一派系的官員被冠以謀逆的罪名盡數捉拿下獄,隨後大多數被賜死或誅殺。我父親因是首輔,又擔任過皇子老師,為了維護朝廷的皇室的尊嚴,被毒酒賜死,對外宣稱是畏罪自殺。」
說到這裡,楚庸突然停住了,眼裡又變得迷離而冷冽起來,彷彿全部心神都沉浸到過往的回憶裡去。關天養禁不住暗歎,道:「他的父親一倒台,他家勢必受到牽必,難有好下場了……」
「父親被賜死後,新皇帝對我們楚家在朝的叔伯兄弟大加貶謫,我也因為一些莫須有的罪名被貶到邊塞軍營充當書辦……」興許是口乾了,楚庸端起酒杯來喝了口,突然又不言語了。
關天養道:「後來呢?這貌似跟你成為劍修沒多大的關連呀!」
楚庸喝了一口酒,卻並沒有嚥下去,而是包在嘴裡滾來滾去,似乎是在品味酒的香醇,又似乎是在品味往事的艱澀。
「後來……」將酒嚥下去後,楚庸又才說道:「我在邊塞呆了三年,每天都是劍魂的陪伴下渡過的。他教了我很多東西,而我也在不斷的學習中一天天變得強大和堅強起來。三年後的有一天,朝廷派來了欽差,宣召我回京。那時我已經無心作官,只想安安穩穩,平平靜靜地老死在邊塞,但又知道抗旨不遵是大罪,只得重返京城。回京後才知道半年前篡位的皇帝已經暴斃,他的父親,也就是老皇帝重新復辟了,但並沒有為我爹平反。不久我就被委以中書舍人之職,負責草擬詔命。沒過一個月,一位我以為已經死了的本家兄長突然來見我,告訴我說三年前的那場兵變是老皇帝故意設計的。我自然不信。他就說老皇帝見朝政漸漸落於權臣之手,就設計了這場苦肉計,本想將我父親這一派系剪除之後,再重掌大政,但沒想到被二皇子撿了現成的便宜,以至於被幽禁在宮中兩年多。他給我看了幾封書信,還有兩道密詔,看完後我就相信了他。」
「你相信了?」關天養心知接下來必有不好的事情發生,就問道:「那你是不是就去行刺老皇帝了?」
楚庸笑道:「你認為我會那麼傻?」
「那你做什麼了?」
「你猜?」
「你們這些當過官的人,心思鬼得很,我猜不著,也懶得猜。」
「我撒手不幹,走人了!」
「走人了?」關天養驚愕地道:「什麼意思?」
「就是棄官不做,棄家不要,開始了一個人的浪跡天涯之旅!」
「為什麼?」關天養更是不解了,道:「就因為你對老皇帝寒心了麼?」
楚庸搖頭道:「不是。你難道還沒有看出來嗎?我那位兄長在利用我!」
「就憑你說的這幾句,我沒有看出來!」
楚庸點頭道:「當時他雖然沒有明說要我去刺殺皇帝,但他的意圖已經很明顯了。我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樣做,我更寒心他毫無親情對我的利用,更加痛恨的是朝廷上下為了權力的血腥傾軋。當然,更深層的原因是我的心已經不在這裡了……」
關天養以為他的心已經交給了劍魂,也只有把心、把靈魂交給了劍魂,才能獲得空前強大的力量,這也是劍修的獨到之處。
「就在我出走後不久,我們楚家終到遭到了滅頂之災。老皇帝以謀大逆的罪名將楚家三百餘口全部捉拿下獄。我的幾位叔伯兄弟被凌遲處死,父親被開棺碎屍,其他的楚家人被押赴菜市口斬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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