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薩爾悶雷般的鼾聲,周圍顯得十分寂靜,連剛才連續不斷的獸吼,都漸漸安靜了下來。
玲兒側躺在一塊光滑的青石上,靜靜地敘述著她和羅林以前的事情。
隨著玲兒輕靈的嗓音不斷響起,羅林腦海中原本破碎的畫面,迅速地組合成色彩鮮明的記憶。
……
這是一片冰雪森林,白皚皚的雪花在地面鋪上了一層厚厚的毛毯,連周圍光禿的樹枝都被積雪覆蓋,變得晶瑩閃亮,彷彿一個水晶打造的世界。
森林中,不斷有沉悶的獸吼響起,還摻雜著一些小孩稚嫩的驚恐呼叫。絕望的聲音,讓這片森林顯得更加冰冷。
正在森林發生的事情,不似這片景色這樣美好。
森林中,奔跑著提著一個個提著短刀,不斷奔走的小孩子,他們是今年參加盜賊學院和刺客聯盟考核的學生。
刺客和盜賊除了側重的技巧有所不同之外,其他方面卻是大同小異,所以每年刺客聯盟和盜賊學院,對新生進行訓練的時候,便會一起舉行。
這種訓練的殘酷程度,從森林中那些小孩惶恐的目光中就能夠感受到。他們今天的訓練,是在這片森林中堅持到日落。
森林沒有魔獸,裡面的魔獸,早已經被刺客聯盟和盜賊學院的人給清理掉了。他們只是想訓練這些孩子的膽色,並不像得到一堆屍體。
可即使如此,森林中還生存著許多的野獸。這些野獸雖然沒有魔獸那種超常的能力,但能夠生活在這種食物稀缺的冰雪世界,它們的實力也絕不會差,而且生性殘暴,對進入自己領地的人,不會有絲毫憐憫。
在這遍佈殘暴野獸的冰雪森林中,堅持一天。這就是森林中所有小孩的訓練任務——冰冷,殘酷,和覆蓋這片森林的冰雪世界並無二致。冰冷的死氣籠罩著整片森林,甚至比冰雪還要冰涼。
「呼呼呼……」森林中,一道纖細的人影正在喘息著白氣,努力向前奔跑著。她精緻的五官,此刻完全被恐懼所籠罩,緋色的頭髮在白雪皚皚的世界裡,顯得格外耀眼,尤其是那一雙血紅色的瞳孔,充滿了靈性動人的魅力。
小女孩手中提著一把彎刀,小小的胸脯快速起伏著,豆大的汗珠順著她白嫩的肌膚滴落在雪地中,額前的緋色短髮已經被汗水浸濕,緊緊貼在光潔的額頭上。
從她急促的呼吸可以看出來,她已經到了極限。可即使這樣,她依舊沒有絲毫放棄的意思,緊緊握著彎刀,一雙小腳蹣跚地在雪地上奔跑著,不斷回頭張望,似乎身後跟著什麼可怕的東西。
「吼!」身後響起一聲獸吼,巨大的聲音讓周圍樹林上的積雪都紛揚而下。伴隨著一陣沉悶的腳步聲,女孩身後十餘米的樹林中,一頭巨大的黑影從樹林中奔跑出來,腥紅的瞳孔,鎖定在小女孩纖弱的身體上,獠牙畢露。
這是一頭普通的雪熊,是冰雪森林中的一種野獸。這頭雪熊還沒有成年,只有不到三米高,渾身披著如同積雪一樣的毛皮,人立著向小女孩追了過來。尖銳的利爪和獠牙,反射著冰冷的雪光。
可以說女孩的運氣並不好,雪熊是冰雪森林裡野獸中的上位者,一般生活在濃密的巨木林中,極少在這種外圍的森林中出現。想不到卻被她碰見了。
即使是未成年的雪熊,實力也遠在六七歲的孩子之上,而且那巨大的身體,給人的壓力也不同一般。女孩手裡雖然握著武器,卻沒有絲毫回頭戰鬥的意思,倉皇地向前面逃竄著。
聽著身後越來越靠近的沉悶腳步聲,小女孩眼中的驚懼更甚,可是早已透支的體力,已經讓她抬腳都有些困難。
地面的雪似乎變得更厚了,每次踩下去,再次抬起來時,卻是必須用盡全身力氣才行。
眼中的世界開始變得朦朧起來,如同積雪的顏色,這樣的時刻,一幅幅畫面在小女孩紅色瞳孔裡閃過。
死於戰亂的父母,然後居無定所地漂泊在陌生的城鎮,過著如同乞丐般的日子。
本來以為自己會在那個寒冷的冬天死去,可是卻遇到了埃爾森男爵夫婦。
被埃爾森男爵帶回家裡,然後生活一下子從黑白色變成了彩色。溫暖的壁爐,甜美的食物,這些她曾經想都沒有想過的美好,如同天使降臨般落在了她的身旁,讓她度過了那個寒冰的冬季。
她曾在心中感恩,長大後一定要好好報答埃爾森男爵夫婦,所以,當埃爾森男爵要求她成為刺客聯盟的刺客的時候,她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下來。
彷彿白日後的黑夜,在她答應男爵成為刺客後,生活再次瞬變。
每天讓人筋疲力盡的訓練,稍稍不合格,就會被教官抽打得皮開肉綻,在哭泣的詢問中,她終於知道了事情真相。
她眼中如同天使一樣的男爵夫婦,不過是刺客聯盟的傭人,專門尋找失去雙親的孩子,然後再培養成組織中的刺客。
臉頰上有些冰涼,小女孩用手背擦拭了一下眼角,咬著嘴唇不讓自己哭出來。
她年紀雖小,經歷的事情卻已經比一些大人都要沉重,小小的心靈,已經意識到,這個世界只剩下她自己還在乎自己。現在哭泣,也無法擺脫身後的雪熊。
「噗通。」小女孩的體力終於到極限,一個趔趄,摔倒在了雪地之中。
倉皇回頭,看著咆哮著衝過來的雪熊,她血紅色的瞳孔被絕望填滿,如同冰雪般冰冷,小小的身軀不住顫抖著。
看著雪熊猙獰的目光,即使知道不可能,她還是忍不住在心中祈禱,希望以前她所信仰的天使,能夠來救救她。畢竟,一直以來,她是這麼地信仰著它。
可是……沒有,什麼也沒有。除了咆哮著不斷靠近的雪熊,周圍一片死寂,那些傳言中拯救於人們於苦難的天使,終究只是傳說。
「啪嗒。」唯一能夠抵擋雪熊的彎刀,從她手中滑落,掉在地上。
小女孩再也不管越來越近的雪熊,抱著雙臂,嚶嚶哭泣起來,稚嫩的肩膀隨著抽噎不斷抖動。
除了自己,這個世界還有誰會在乎她?就算死在這裡,也不會有人知道吧?至於埃爾森夫婦,估計連她的名字也沒有記住。
「媽…媽……我好怕……」輕靈的嗓音伴隨著抽咽聲,斷斷續續地響起。這個時候,除了已經記不住容貌的父母,她不知道還能向誰禱告。
抽咽聲模糊了時間和周圍激烈的戰鬥聲,當小女孩感覺到不對勁,從膝蓋中抬起頭的時候,整個神情立刻被震驚取代。
這是怎樣一副畫面!
剛才還咆哮的兇猛雪熊,此刻倒在地上,雪白的毛皮被鮮血浸濕,它肚皮被豁開了一道猙獰的血口,腸子順著血口中流了一地,鮮血染紅了一大片積雪。雪熊猙獰的瞳孔,現在已經變成了一片死灰色。
雪熊屍體的旁邊,坐著一個同樣瘦弱的身影,稚嫩的肩膀卻給人一種踏實可靠的感覺。他手中的的彎刀,完全被鮮血浸濕,連他整個人,也如同在鮮血中沐浴了一番,觸目盡心。
即使沒有看見,光是這幅場景,小女孩也能夠意識到剛才戰鬥的激烈。
她咬了咬嘴唇,看了看地上的雪熊,雙眼再次看向前面的身影,眼中的驚異更濃。她不敢出聲,她怕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夢境,一出聲,整個夢境都會碎裂成無數碎片,再也合不攏。她不知道,誰會冒著生命危險,救孑然一身的她?
坐在地上的男孩喘息了片刻,似乎體力恢復了一些,從地上站了起來,檢查雪熊的確是死了之後,他才轉身向小女孩走了過來。
「它已經死了。你沒事吧?」擦了擦額頭的熱汗,小男孩指了指地上雪熊的屍體,向小女孩伸出右手笑道。
「嗯。」看著男孩如同陽光明媚的笑容,小女孩心中一暖,急忙點了點頭,握著男孩的手站了起來。
「你運氣真差,竟然會遇到雪熊,這傢伙可真難對付。」男孩見女孩沒事,放心了些,一邊擦拭彎刀上的血跡,一邊看著女孩笑道:「不過,你下次再遇到雪熊,不用害怕。這傢伙雖然塊頭大,動作卻笨拙得很,而且肚子是它們的要害。你只要用彎刀將它們的肚子剖開,它們就會自己將自己的腸子踩斷。很有趣吧?」
小女孩看著面前這個將自己從絕境中拯救出來的男孩,愣了愣地點了點頭,顯然還沒有從剛才的震驚中走出來。只是,男孩的話讓她心中的懼意消散了一些,從男孩的話看來,獵殺如此殘暴的雪熊,竟然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當然啦,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可不是那麼容易的,被它們的爪子碰到了可不是好玩的。我也是經歷了無數次的生死戰鬥,才能做到現在這種程度的哦。」
男孩將擦拭好的彎刀背在背上,一臉自得,將眼角殘留著淚痕的小女孩打量了一圈,看見女孩胸口屬於刺客的標誌,他突然笑道:「想不到你一個女孩子,竟然選擇做刺客。看你這笨笨的樣子,肯定沒有理解剛才我說的話。」
「這可難辦了……」男孩皺了皺眉,彷彿遇到了難題,沉思了一陣,突然雙眼一亮,看著小女孩道:「你不如就跟著我吧,我教你怎麼殺雪熊。」
「嗯。」看著男孩自顧自說話的樣子,小女孩眼角也露出一絲笑意,用力地點了點頭。
「哦,對了,我是盜賊學院的羅林,你叫什麼名字?」小羅林走了兩步,突然回頭看著小女孩道。
微風拂過,小女孩緋色的短髮輕輕飄動,如同綻放的櫻花,凝視了羅林一眼,她聲音有些激動地道:「刺客聯盟,此刻,玲兒。」
她怎麼能不激動,在睜開雙眼看見那道背影的瞬間,她便已經在心底確定,這就是她今後的所有信仰!
「玲兒,很好聽的名字。」男孩笑了笑,轉身向前走去。
聽見羅林的稱讚,玲兒眼中掠過一絲笑意,緊緊跟上男孩的步伐,帶著一絲俏皮,仔細地踩著男孩每一個足跡。似乎想要從這重複的足跡中證明,從此以後,她再不是一個人。
冰雪世界中,一列重複的幼小足跡逶迤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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