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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後秋風初起時.疊庸關內外已是別一番景象.
閼於畢竟是居於塞外苦寒之地.國中百姓多以放牧為生.須逐水草而居.不得安定.且閼於國中醫者極少.草藥也十分欠缺.尋常牧民若是患了疾病便只有聽天由命了.人尚且如此.更遑論牲畜.家家戶戶每年因疾病折損的牲畜數目皆十分可觀.若是再多逢上些惡劣氣候.便更是民不聊生了.
縱然閼於兵強馬壯.也敵不過軍需不足的拖累.更何況國土被一分為二後.雙方勢力都是大大削弱.根本不足以與錦朝對抗.
蕭驥登基的第二年初春時.草原上爆發了疫情.起初是牲畜暴斃.牲畜屍身得不到及時處置.又引發了禍及人身的瘟疫.當此之際.蕭驥採納了鄒原的建議.派遣特使攜帶閼於人急需的藥草和醫官前往.主動向閼於示好.
自行此舉後.兩國關係得以緩和.北閼於王赤那率先親來朝賀.言辭中雖未明言臣服.卻也十分恭謹.蕭驥以上賓之禮待之.約定互為兄弟.
北閼於既已同錦朝議和.南閼於夾於兩國中間.若再起異心則無異於腹背受敵.只不過忽闌為人高傲.遲遲不肯低頭.寧可閉關鎖國也不肯接受旁人援助.當北閼於得錦朝相助平安度過難關時.南閼於尚苦苦掙扎於疫情之中不得解脫.
待到入冬後.疫情雖因季節更替而逐漸平息.但南閼於的國力已大大削弱.
蕭驥便在此時下令於邊關開放集市.與鄰國互通有無.北閼於商人寧可千里跋涉.也要用從家鄉運至的馬匹牛羊等交換藥品糧食.南閼於本有近水樓台之禮.卻困於上位者的故步自封.一時間國內子民怨聲載道.更有大批牧民寧可冒殺頭之險逃往北閼於.
忽闌縱然智計再高.也難解子民離心糧食不足的困局.最終不得不接受了蕭驥的好意.但這也意味著要接受錦朝的鉗制.爭霸天下的夢想.便永遠只能是個夢想了.
在蕭驥登基之初還持質疑態度的那些臣子.在看到他這樣兵不血刃地收服了一向以好戰著稱的閼於人後.也不得不心服口服了.
交易互市.不僅讓錦朝國力得以提升.從閼於人手中交換來的馬匹和鐵器等物.也讓錦朝軍隊的戰力有了提高.閼於國境內山脈連綿.礦產極為豐富.閼於人雖不擅耕種.但於鐵器的冶煉一道卻別有心得.鑄造出的兵器鎧甲往往優於中原.
開放邊關集市一開始本是蕭驥對閼於示好之舉.如此一來竟真正做到了「互通有無」這四字.於是日漸繁榮起來.
外無戰禍滋擾.內無政務之憂.所謂昌平盛世.大約便是如此罷.
因此.昌和三年的年關.就在一片喜慶祥和的氣氛中來臨了.那日自清晨起.勤政殿便是一派昌盛景象.除了朝中文武百官一早就賀過年關之喜外.各國使臣也紛紛攜帶重禮前來朝賀.
半天下來.饒是蕭驥年輕力壯.肩腰也因過分挺直而微覺酸痛.
三年下來.他身量已初初長成.且因在朝堂上歷練.眉宇間少年稚氣也已消褪得差不多了.因是特殊時期.待到早朝結束後已是正午.
冬日天短.過了正午後天色便暗的很快.蕭驥只覺才睡了片刻.一旁的宮監已在輕聲喚他起身了.蕭婧睜開眼睛.只見窗紙上已是灰濛濛一片.不覺一骨碌爬起身來驚道:「糊塗東西.怎的不早些叫朕.這可不是誤了晚宴的時辰了.」
今日的晚宴非同以往.不僅有文武百官.更有別國使臣在座.身為上國君主若是遲到.豈不是大大的失禮了.
蕭驥平日待人一向寬和.今日情急之下疾言厲色起來.那宮監忙不迭下跪請罪:「陛下恕罪.奴才並不敢延誤.」
蕭驥心中焦急.也等不得宮女服侍穿衣.自行拿了外袍向身上一披.胡亂繫著腰帶道:「還要狡辯.天明明都要黑了.」
那宮監這才明白過來.鬆了口氣道:「陛下莫急.並不是晚了.卻是今兒個下雪了呢.」
「下雪了.」蕭驥錯愕道.連靴子也顧不得穿便奔到窗前.推開窗便覺臉頰一涼.果見半空中飄飄灑灑的雪花落下來.地上已積了薄薄一層.
「下雪了……」他又低聲重複了一遍.只不過這次的語氣平添了許多感慨
自他登基以來.帝都就不曾下過雪.也不單單是帝都如此.就連塞外的閼於.所見到的最後一場雪還是在南北閼於訂立盟約之時.自那以後.縱有季節更替如故.卻總是不見下雪.也因著如此.閼於才會爆發那樣前所未有的瘟疫.
三年來的第一場雪.就這樣來了.
蕭驥兀自望著窗外出神.身後的宮監冒著受到斥責的危險開口道:「陛下.若是再不準備.時候就真的遲了.」
再轉回身時.蕭驥的神情已溫和許多.宮人伺候他穿衣束冠時.甚至能看到他的嘴角噙著一縷笑意.不知在為什麼事高興.
他的好情緒一直保持到了晚宴.看那些平日裡斥為索然無味的歌舞時.也有了幾句讚賞.見天子的情緒都如此高漲.朝臣更是極盡奉承之言.宴席上的氣氛十分融洽.
酒到酣處.卻有一名宮女急匆匆跑了進來.將一方明黃絹子包裹著的物事呈了上去.看到那名宮女時.蕭驥的臉色已經變了.原本端在手中的金盃竟不自覺傾倒.杯中美酒滿灑衣襟.
他一把抓過那明黃絹包.只在手中一握便滿目震驚.
眾目睽睽之下.他竟不顧儀態當眾離席.奔走的姿態幾乎已是狼狽.他冒著漫天風雪一路向皇宮最北端跑去.那裡只有一座孤零零的宮殿.窗子中透出微弱燭光.從前他只覺那燭光溫暖.如今心境遷移.只覺那燭光也冷了起來.越發照出他獨立於雪地的孤單.
「皇姐.」
他聲嘶力竭地喊著.一聲又一聲.然而那座宮殿竟像是空無一人一樣.無論他怎樣叫喊都不曾有人在門口出現.
不知過了多久.一眾宮人才提著燈籠打著傘追了上來
方才送來絹包的那名宮女也赫然在列.蕭驥一看到她.便一把抓過來喝問道:「長公主……怎麼了……」說這幾個字時.他的唇齒忍不住顫抖.
那宮女是唯一服侍蕭婧的人.竟也頗有幾分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氣度.面對如此盛怒的帝王.竟平靜答道:「啟稟陛下.長公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