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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146章 身入虎穴 文 / 雲程

    「我要回宮.」山巔之上迎風而立的女子.堅定地吐出四個字.

    「你瘋了.」蕭馳眉間緊鎖.「就算皇宮眼下尚未攻破.城外也都是閼於人的鐵騎.你想要回去不單單是送死.還是癡人說夢.」

    他拂袖欲走.衣袖卻被輕輕扯住.其實以她的那點力氣.就算用盡全力也未必拉得住他.更何況她根本未曾用力.

    女子的纖纖素指挽住他月白衣袖.恰如柳枝挽住飛絮.分明不曾著力.分明狂風依舊.飛絮卻再也沒有掙脫的可能.蕭馳眸光一沉.緩緩側身.正對上蕭婧的目光.

    她看起來那樣蒼白.憔悴地彷彿隨時都會被風吹走.然而她的眼神卻堅定如磐石.

    「寶庫裡究竟有什麼.值得你不惜一切去追尋.」蕭婧緩緩開口.「馳哥哥.你並不是一個看重錢財的人.」

    蕭馳神情複雜地看著她.唇舌不聽使喚地輕輕顫抖.就在他欲言又止時.蕭婧又道:「你想要什麼與我無關.但你若想得到寶庫裡的東西.我們不若做個交易.」

    見蕭馳不語.她便繼續說了下去:「寶庫已經另移他處.開啟寶庫的密鑰此刻就在宮中.你設法帶我回宮.寶庫和密鑰自然雙手奉上.」

    她一口氣說了這許多.蕭馳才終於開口:「我憑什麼相信你.」

    蕭婧唇角微微上揚.梨渦隱現:「你憑什麼不相信.這是你唯一得到寶庫的機會.至於我.身為帝王眼看江山傾頹.若不能盡力一搏.也不過是以身殉國罷了.只不過想著此身此心.都應與皇城共存亡.不能流落此地罷了.然而終不過一死.死於何處也沒什麼好分別.若你不信.我又能奈你何.」

    她長篇大論.雖不慷慨激昂.卻也字字鏗鏘.說到最後一句時.她嘴角的笑意更深.分明是少女甜美笑容.落在蕭馳眼底見到的卻只餘悲涼.

    他心念方動.她已決然放手.轉身大步前行.

    前方是萬丈深淵.她抿緊了嘴唇.腳下的步伐卻不曾放慢.只差一步便是墜崖.肩膀忽然被死死扣住.蕭婧眼角餘光瞥到那一抹月白衣角.心下陡然一鬆.

    以性命為注.她賭了不止一次.終究還是贏了.

    回程的馬車上.隨著皇城一點點的逼近.蕭馳終於忍不住開口叮囑:「這次帶兵的是閼於王的堂兄斛律信.他為人大智若愚.這次我會盡量避免你和他會面.你萬事謹慎……」

    「不必.」蕭婧冷冷拒絕.「密鑰只能我一個人拿到.你只需帶我入宮就好.」

    長久的沉默後.再開口時.蕭馳的語聲中含了隱約的無奈:「婧兒.我做這些.都是為了……」

    他沒有機會把話說完.馬車已突兀地停下.「車裡.是什麼人.」腔調生硬.一聽便知是閼於的士兵.在閼於.只有皇族和商賈才會說漢語.普通士兵最多只會幾句話罷了.趕車的護衛是不會說閼於人的話的.蕭馳只得自己親自出去解釋了幾句.馬車才得以放行.

    趁著他出去的這片刻工夫.蕭婧悄悄掀開車簾一角向外張望.

    此處應該還是城郊.從遠處的山巒走勢來看.當初出城時似乎也經過了這裡.只不過離開了不到一個月.此地已不復當初記憶中的綠草茵茵.只餘淒涼.

    再遠一點可見已成廢墟的村莊.四周寂靜得可怕.明明是春意盎然.周圍的一切卻已全無生機.

    她兀自出神.眼前卻陡然出現了一張粗獷可怕的臉.驚得她向後一縮.然而那名閼於士兵卻伸手粗暴地扯掉了車簾.嘴裡嘰裡咕嚕地不知說了什麼話.緊接著竟把手從車窗中伸了進來.

    車廂內的空間本就狹小.眼看那隻手就要觸上衣領.倏然劍光一閃.那閼於士兵大叫一聲向後退去.臂上已然鮮血淋漓.這一路過來蕭婧的胃口本就不好.如今被他衝撞了一下.又聞到了血腥味.胃裡登時翻滾起來.

    那隊閼於士兵的隊長能說些簡單的漢語.見狀皺眉道:「二皇子.你.這是什麼意思.」

    蕭馳將沾了血的長劍不屑地丟在地上.冷然道:「你還沒資格這麼問.」只說了這麼一句.他便重新登上了馬車.喝令車伕繼續向前.

    那閼於小隊長見他二話不說就傷了自己的手下.心中自是不悅.然而顧及對方拿著的是將軍簽發的通行手令.又不好發作.只得暫時忍下這口氣.

    進皇城的一路上.因沒了車簾的遮擋.路旁的情形一覽無餘.

    自郊外以至皇城.無人問津的屍首隨處可見.不止有雙方士兵.大部分死者都是手無寸鐵的百姓.這樣的情景太過淒慘.蕭婧努力閉了眼睛不去看.卻不能阻止血腥味的蔓延.

    那樣濃重慘烈的死亡場景.她並不是第一次看到.然而卻比任何一次都讓她無法忍受.

    蕭婧猛然彎下身子嘔吐起來.腦海中一片暈眩之感.朦朧中似乎有一雙手扶起了她.讓她無力垂落的頭靠上了堅實的肩膀.隨後替她拭去了唇邊的穢物.沒有絲毫厭惡.

    狹小的車廂.胃裡燒灼的痛感.輕輕拂過唇邊的手指……彷彿時光倒流回了那天.熙攘的街頭.溫潤如玉的男子在大街上扶起她.帶她回家……

    蕭婧睜開迷濛地眼睛.眼前蕭馳的容顏一如當日般美好.連眼底的溫柔心疼都一般無二.只是……只是時過境遷.再也沒有當日那般毫無保留的安心與信任了.

    看著眼前一幕幕上演的人間慘劇.誰還會相信.曾經有那樣一段美好的時光.曾經有那樣真實的兄妹情深.

    她竭力坐直了身子.輕輕推開那只仍放在她肩上的手.動作一如在瑁山之巔挽住他衣袖時的輕柔.只不過.當初是挽留.而如今是拒絕.蕭馳的手僵住了一瞬間.隨即脫力般垂落.

    無論是她當初的挽留或是如今的拒絕.他都無力反對.只有接受.

    查驗過了通行手令後.皇城的鐵門軋軋開啟.看上去還如從前一樣.只是那城頭上的士兵.換作了身材高大聲音野蠻的閼於人.

    她跟在蕭馳身後走下馬車.看到站在人群最前面的戎裝男人.從他頭上戴的金盔來看.想必便是斛律信本人了.斛律信看上去約莫有五十歲.赤紅的臉膛下半部分蓄著絡腮鬍子.一雙眼睛略小了些.看上去也沒什麼精神頭兒.然而蕭婧想起蕭馳評價他用的「大智若愚」四字.還是暗暗多了些戒備.

    斛律信張開雙臂.給了蕭馳一個擁抱:「二殿下來了就好了.我們也該坐下來好好喝一場酒了.」

    簡短的寒暄後.他看了一眼蕭婧:「這位……是你提過的未婚夫人.什麼時候請我們喝喜酒.」

    蕭馳淡淡一笑.示意蕭婧站到他身邊來.

    然而蕭婧卻無視了他伸出的手.直挺挺地向前走了一步.聲音清晰堅定:「朕是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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