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辦公室出來之後,李雲峰就沿著電視台門口的人行道漫無目的的走了幾個路口。舒榒駑襻沿途上學的孩子、上班族都是行色匆匆,擁擠的大公共汽車像一條吃飽了的蛇,隨著紅綠燈的指揮,在擁擠的人流中艱難的爬行著,只有晨練歸來的老人悠閒的散著步,聊著天兒,彷彿這忙碌的一切跟自己無關一樣。
李雲峰走著看著,想想剛才的一幕,他笑出了聲,這個胡飛可真能搞啊,一大早也不閒著,把個小姑娘弄起來一起做「早操」,這小姑娘也是,守著青春活力四射的男朋友,還感覺不過癮,非要找個成熟型的慰藉下,看來也不是個省油的燈啊。想到這兒,不由得想起了張穎,想起了丁旭,想起了貝貝,這些都曾經和自己有過肌膚之親的人,現在都一個個少有了聯繫,不錯,有過一次也無憾了。他又想起了蘇顏,這個you物現在像塊兒口香糖一樣,任你嚼來嚼去,就是嚥不下去,但也不想吐出來。每次節目錄製前或者是中場休息時間,在演播廳的化妝間裡,他都會特地前去關照,叮囑這個,叮囑那個,實際上就是想瞅機會和蘇顏膩一會兒,蘇顏也不反對,反而很樂意這樣的關照。一定得抽時間把她給辦了,他邊走邊想。感覺時間差不多了,就開始往回趕。
往回剛走過一個路口,突然聽見背後有人喊自己名字。扭頭一看,原來是朱剛編輯。「雲峰,這麼早?難得啊,呵呵。」
「今天兒太熱,睡不好,就早早趕來上班,先去吃了點兒早飯。」李雲峰解釋著放緩了腳步,等朱編輯趕上來後,倆人一起同行。
「最近怎麼樣?」朱編輯關心地問。這個老編輯性格雖然溫順,但剛直不阿,對一些不順眼的事兒,總是還以新聞人的職業道德去批評打擊,一些前衛的同事們都說他是一個古板的新聞人。
這個「古板」的新聞人是憑借新聞操守成長起來的,也是被仰仗的新聞職業操守給束縛的。他年紀輕輕就憑借一手好文章,進了電視台新聞部,從一個小記者做起,一步步做到了新聞部值班編輯。他的業務能力全台人都佩服,每年的省級優秀稿件評比中,總少不了他的手筆,這一點比章總編有過之而無不及。但就是不服軟,不愛阿諛奉承,不善溜鬚拍馬,用當下的話就是「不活到」,太死板,所以總是得不到領導的垂青。表面上領導對他的業務能力、敬業精神大加肯定,鼓勵新進人員要像朱編輯學習,實際上一到關鍵時候,領導們個個不給他說話,嘴一歪,好事兒都沒戲了。
那是做新聞記者的時候,朱編輯負責跑當地一個縣,也就是當時的駐站記者。他沒有像其他駐站記者一樣,要求當地配車配房,而是自己租了一間房子,縣裡有大的活動時,當地宣傳部門就會通知他去,沒事兒的話,他就到處閒逛,去主動發現新聞線索。當然,作為駐站記者經常是采寫一些正面新聞,去為當地政府唱唱高調,捧捧場面,但是他不。正面新聞,他給予報道,負面新聞,他也來者不拒。這樣以來,當地宣傳主管部門不高興了,你就是我一個喇叭,怎麼能隨意吹呢?剛開始時候,面對一些證據確鑿的負面報道,當地政*府還會主動承認錯誤,找他通融,送卡送錢、吃飯喝酒、桑*拿*按*摩等,什麼招兒都用了,他是軟硬不吃,就認準一個理:有錯必改。他只想著為民伸冤,抱打不平,堅守著「鐵肩擔道義,妙手著文章」的新聞信仰。有一次,縣裡一家工廠排污,把當地農田都給污染了,有人反映給了他,朱編輯扛著攝像機就到了現場,看到深褐色的污水浸染著枯黃的玉米苗,一大片一大片的,看到坐在地頭兒痛哭的農婦,看到企業負責人推諉扯皮的解釋,他本能的新聞正義感油然而生,拍了一個片子,然後聯繫當地環保部門請給予解釋和管理。環保局一聽有記者曝光,趕緊趕赴現場,解釋說,平時我們是怎麼嚴格管理的,今天這個事兒事出偶然,回去一定嚴查,請朱記者高抬貴手,網開一面。最後,環保局長還特意把他叫到車上,偷偷塞給他一個鼓囊囊的信封,並告訴朱編輯,這個廠子是縣裡一個副縣長的親戚開的,自己也有難言之隱啊,況且副縣長和市裡領導都很熟,包括你們電視台領導,所以請您一定不要對外宣傳。環保局長想著靠錢靠關係能輕鬆擺平朱編輯,他想錯了,朱編輯哪裡吃他這一套啊,把信封硬塞回了局長懷裡,然後起身下車走了。第二天,市電視台新聞節目播發了這篇報道,並強調對於事件的進展情況還要做跟蹤報道。
這事兒在該縣引起了強烈反響,主要是縣領導層:這怎麼能行,駐站記者都不聽話,怎麼做好我們這兒的宣傳?於是,由宣傳部門出面,強烈建議市電視台更換記者。當時台長張明還是總編室主任,他找朱編輯談話,意思是說,在下面駐站,要和當地部門搞好配合,要補台,不要拆台,要學會「與人為善」,別沒事兒老是給當地政府添亂。朱編輯沒等張明把話說完,就用新聞職業操守的理論把他的話駁斥的體無完膚,然後憤然離席了。
當然,胳膊扭不過大腿,沒多久,朱編輯就被調換到了相對清閒的「農口」跑線。台領導意思是在這條線上,看你還有什麼施展的。誰知朱編輯不僅沒有消沉低落,反而發揮自己優勢,經常深入田間地頭、走進農貿市場,採訪出了很多「沾地氣」的新聞。吉人自有天相,他被當時一位主抓農業的副市長關注了:這麼好的記者,這麼好的稿子,這麼好的宣傳,在關心農業、農村、農民的「三農」問題上,太需要了。他把這個建議告訴給了宣傳部長。宣傳部長把意見轉達給了市電視台。有了領導的關注,總得給個回復吧。於是市電視台就在全台開展了「向朱**學習」的活動,把朱編輯怎麼深入基層,怎麼勤勞敬業,怎麼任勞任怨,怎麼默默無聞,弄成事跡報告會,讓全體職工學習,同時,破格把他提拔為新聞部副主任,主要負責新聞稿件的編輯整理。名為提拔,實際上是讓他離開了展示的土壤,你不是愛負面的嗎,我給你找個清閒的差事,你不是業務精領導重視嗎,我給你個位置,讓你見不到領導、下不了基層。
他曾經不止一次的懷疑自己的性格和行為,難道自己錯了嗎,難道新聞職業操守只有在學校課本裡才會有的嗎?難道自己一直遵循的也是被社會公認的職業操守,就那麼不被領導和同事們接受嗎?如今年過四十了,依然在這個崗位上,毫無提拔的意思。朱編輯也知道自己的不足,但這是爹娘天生給的,自己也改不了,看到一些人為了晉陞、為了個人利益,喪失新聞職業道德,做一些違心的報道,跟在領導後面唯唯諾諾的時候,他就感到渾身不自在,覺得噁心。(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