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盞茶的時間過後,在碧落認為鳳蓮澈真的已經死掉時,靠在她肩膀上的頭動了動,然後恢復了神智的鳳蓮澈再次甦醒過來。
他將頭抬起來,在看到碧落紅腫的眼眶,和自己肩膀上被淚水打濕的衣衫後,忽然拈花一笑。
那笑容是如此璀璨奪目,彷彿一朵花絢爛怒放的瞬間,天地萬物都靜止了般。
「別哭,你這樣會讓我覺得自己欠了你什麼?」
鳳蓮澈溫柔地擦去碧落臉上的眼淚,仍沒有為她解開穴道。
「知不知道,這世上最難償還的就是情債?可你偏偏欠了太多的情債,而且這一世注定都還不了了。」
「以往本王只知道男人惹了太多的桃花,會後院不寧;沒想到,女人的桃花多了,卻是可以禍國殃民的。」
無法動彈的碧落一個勁沖鳳蓮澈眨眼睛,想告訴他不要多說話,多休息,可鳳蓮澈卻用手摀住了碧落的雙眼,霸道地命令說:「今生你只能是我皇兄的寵妃,若有來世,你第一個要償還的就是秦天歌!」
鳳蓮澈抬開手後輕點了碧落的鼻尖一下,這樣的動作,他以往只對秦天歌做過。
接著,鳳蓮澈又重新靠到碧落的肩膀上,回憶著他所知道的碧落和秦天歌之間的過往,這其中包括秦天歌喝醉之後吐露出來的秘密,也包括他所知道的秦天歌易容成象牙山寨主救了碧落那次,還有易容成商人在海盜的島上要救走碧落那次……他要把秦天漠那傻小子對碧落的所有付出都說出來,要讓自己的好兄弟即便死了也能被自己喜歡的女人所懷念。
「天歌他為你付出的太多,可到死都未曾向你表白過他的心意。他那個人平時看上去放蕩不羈,但實則重情重義。有天歌那樣的好兄弟,我鳳蓮澈今生也無怨無悔了!」
鳳蓮澈忽然取走了碧落髮髻上的那枚簪子,動作熟練地解開了碧落的盤扣,露出碧落左邊肩膀上兩個一新一老的咬痕道:「今生你是我皇兄的,來世你是天歌的,只有這兩道齒痕才是屬於我鳳蓮澈的。」
「我要你永遠都記得它們,即便到死,都不許你忘了……」
語畢,鳳蓮澈便用髮簪將自己的手掌割出一道深深的傷口,然後握著那髮簪在碧落的肩膀上開始替碧落紋身。
那兩個緊挨的咬痕被鳳蓮澈紋成了兩朵並蒂蓮花,而且是兩朵並蒂的血蓮花,因為當鳳蓮澈刺青的時候,從他掌心流出的血也沿著髮簪流進了碧落的血肉中。
看著這寓意深刻的並蒂蓮花成為碧落身上永久的紋身,鳳蓮澈滿足地閉上了雙眼,身體像小山一樣倒了下去。
「鳳蓮澈————!!」
碧落忽然驚呼出聲,緊接著雙手就已經朝鳳蓮澈伸了過去,將他抱在自己的懷裡,用手摀住了他依舊不停流血的傷口。
鳳蓮澈虛弱地抬了下眼睛,用最後的氣力對碧落說道:「本王向來都是算無遺策……可在你面前,卻從沒有贏的記錄,惟獨這一次,本王贏了……」
說到最後,鳳蓮澈看向碧落的身後,微笑著慢慢闔上了雙眼:「皇兄他,來接你了……」
他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九王爺,一生都在為自己所在意的人算計和謀劃,從來沒有失敗的記錄。
就像這一次,他算計了皇兄一定會因為碧落而向自己放箭,算計了只有自己被皇兄親手殺死才會被鳳南夕相信,甚至算計了自己死後,皇兄會雷動風行地找出鳳南夕為他復仇……他的聰明才智不輸於任何人,卻惟獨在遇見碧落的問題上,他總是無法預測,也連連失控,讓他的算計輸給了自己。
但這一次,他贏了。
他算準鳳夜瀾會追趕過來的時間,剛好就是碧落穴道自動解開的時間;也算好了這段時間足夠讓碧落陪他走過生命的最後一段。
他用自己的死,換來了皇兄的江山穩固,也換來了在那個女人身體上留下專屬於自己的印記……
這樣便值得了。8
「鳳蓮澈——!!鳳蓮澈——!!」
碧落緊緊地抱著自己懷中的鳳蓮澈,不敢相信他就這樣死了!
不到一年的時間裡,碧落的身邊忽然接連死了太多的人。
之前是秦天歌,現在又是鳳蓮澈,他們原本都是對碧落而言可有可無的人,卻偏偏在他們生命的最後,在碧落的心裡留下了永遠也抹不去的記憶!
他和她第一次相遇在七夕的那晚,他派人偽裝成刺客要刺殺她,而她和他跳湖逃生;之後他再一次救了她,第二次和她跳湖逃生。可就是這樣的緣分,仍沒有讓她們走到一起。
他起初只把她當做是有威脅的隱患,日後能與他對壘的敵手,卻不想自己的心竟然一點點迷失在她的聰慧機智上,迷失在她的一顰一笑中。
他知道她是皇兄看上的女人,也是他的好兄弟秦天歌喜歡的女人,可他並不打算把她送到皇兄和秦天歌兩人中的任何一個人身邊,他知道她的危險,也害怕一旦她屬於其中的某個人後,就意味著他徹底地失去了她。
於是他為了可以佔有她,做過一些努力,甚至差點要了她的身子。但命運就是不曾眷顧他,讓她意外地入了宮,成了他皇兄的妃子。
他開始壓抑自己的感情,用酒麻痺自己的心,但她的一切卻始終在他的腦子裡揮之不去。
他一邊戒不掉她,一邊又害怕她會傷害自己的皇兄,進而設計提防甚至是傷害她。
沒有人知道,他,皇兄,秦天歌三人之中,他才是活的最累,最辛苦的那個。
愛而不得也就罷了,可以忘,可以恨,也可以繼續守望……
可明明還愛著,卻要一邊壓抑,一邊愛,一邊傷害,一邊渴望……這樣的心情,只有真正體驗過的人才會知道。
碧落用哭泣代替了呼喊,她摟著鳳蓮澈,看著遠處越來越近的一對人馬,任由眼淚在臉上氾濫。
「事情不是皇上看到的那樣……是有人陷害我們……」
碧落想起自己在被鳳夜瀾誤會的那晚,鳳蓮澈將她從喜房抱出後的情景,那時的他只說了一句:「我相信你!」
就是因為這句話,才讓碧落在後面遭遇到災禍的時候,第一個想到要去求助的人便是鳳蓮澈。
也許就是從那天開始,碧落信任所依賴的人裡,多了一個鳳蓮澈。
可這種信任卻只維持了兩個月,那個可以讓碧落信賴的人就這樣死了。
一種無法形容的感覺壓在碧落的心口,讓她不由自主地有了一個念頭。
難道自己真是災星轉世?所以這一世跟她有過任何交集的人,都會不得善終?
平安如此,秦天歌如此,秦天黎如此,鳳蓮澈也如此……
悲傷混合著淒涼從碧落的心底緩緩地爬過,她擁有的本就不多,可老天爺卻總是讓她一個又一個的失去!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為我而死!
這樣的重生,究竟有什麼意義?
這樣的人生,究竟何時才能迎來平靜而幸福的生活?
我只想做個普通的女兒而已,為什麼會接連害死了自己身邊的人?
「碧落——!!」
鳳夜瀾一馬當先地來到碧落面前,碧落抬起頭悲傷地看著馬背上的鳳夜瀾,哽咽地開口道:「九王爺他,死了……」
鳳夜瀾眼眸中閃過一抹震驚,緊接著是巨大的悲慟之情讓他的眼底灰暗了下去,咚一聲人便從馬背上栽了下去。
「皇上——!!」
緊跟其後的侍衛忙從馬背上跳下來,跑到鳳夜瀾身邊將他抱了起來,試了試氣息,惶恐地對頭領說,「皇上暈倒了!速速回宮——!!」
在鄭天野的指揮下,有的人負責將鳳夜瀾抬回皇宮,而有的人則來到碧落身邊將她懷裡抱著的鳳蓮澈的屍體抬走,而碧落自己,原本是打算讓她騎馬回城的,可悲傷使得碧落連騎跨上馬的氣力都沒有,於是碧落讓鄭天野他們先帶鳳夜瀾回宮,自己和剩下的幾名侍衛步行回城。
一路上,碧落的心情都是灰暗的,仿若今日的天氣般,明明已經破曉,天空卻陰沉沉的像蒙著一層裹屍布,壓抑地讓人喘不過起來。16655319
碧落扣好當初被鳳蓮澈解開的衣扣,用手梳理著秀髮,用髮簪簡單地盤了一個髮髻,打掉衣服上的枝葉還有泥土後,才離開這個讓她悲傷的地方。
剛走了幾步,胸口的疼痛就讓碧落停下來,用力摀住心臟的位置,扶住樹幹大口地深呼吸。
現在的我還不能垮掉!九王爺死了,皇上一定倍受打擊,我要好好地,這樣才能有精力勸慰開導皇上,這樣才能讓鳳蓮澈死的安心。17sob。
就這樣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當碧落走進城門時,城門口附近卻早已經聚集了密密麻麻的老百姓。
鳳蓮澈的屍體是先於碧落被帶回京城的,人們怕是已經知道了昨晚發生的事,他們現在聚集在這裡,一個個仇恨地看著碧落,像是要衝上來將她撕成碎片!
「妖妃!去死!」
當人群中第一個激憤的百姓朝碧落扔出石塊後,謾罵和石塊,爛菜葉,雞蛋,甚至是餿水便朝碧落鋪天蓋地地襲來。
「打死你這妖妃!」
「就是她害死了九王爺!」
「她是個災星!」
「處死妖妃!」
……
侍衛們雖努力控制場面,竭力保護碧落,但鬧事的人實在太多了,他們一時也無法保全碧落。
很快碧落的身上就被弄得滿身污穢,身上,頭上也全被石塊砸出了於紫,額頭上甚至還出了血,可碧落並不驚慌,也並不害怕,她雙目平視著前方,淡定自若地一步步向前走著,無論人們怎麼辱罵,怎麼攻擊,她都不曾皺一下眉頭,也更不曾流露出一絲的害怕。
所有的一切都是被人陷害的,她從沒有做過任何禍國殃民的事情,也更沒有害死九王爺!她和秦天漠之間也是清清白白的,她無愧與任何人,她坦坦蕩蕩!
「四妹——!!」
碧落抬起頭,看到街角處一人一馬正朝自己疾馳而來。
「快,上馬!」
秦天漠衝進人群中,朝碧落伸出手後,一把將她從地上帶上馬背,揮鞭就朝皇宮奔去。
盞後水自認。一大早,當他聽伊凡說起九王爺遇害,皇上昏迷的事情後,首先關心的就是碧落。
在得知碧落並沒有一起回城後,便擔心地騎馬出來尋找碧落,沒想到就看到碧落被老百姓圍攻的場面。
此刻馬背上的秦天漠不知道有多心疼碧落,她明明是尊貴的瑞妃,卻受到如此欺辱!
秦天漠非常自責,認為是自己在大婚那天對碧落的輕薄,讓碧落在世人口中落下了銀蕩的罪名,認為是自己把碧落害成這樣。
「駕——!」
因為自責自己沒有保護好碧落,秦天漠抽在馬身上的鞭子更用力了。
很快,兩人就到了宮門外,秦天漠本想親自送碧落回去的,卻被碧落婉言謝絕:「三哥送碧落到這裡就夠了,雖然眼下局勢對我不利,但相信在這高牆之內,還不會有人敢對我不敬。三哥不要擔心,快回去吧。」
「我在這裡看你進去後再走。」
秦天漠坐在馬上堅持道,碧落也不強迫他,衝他微微一笑點點頭後就走進了宮門。
一進皇宮,碧落就問在宮門口負責等她的那位嬤嬤,皇上在哪?身子如何?
管事嬤嬤告訴碧落,皇上還在墨韻堂內醫治,尚未甦醒。
碧落提出想去墨韻堂探望,但嬤嬤卻說皇后娘娘的命令,讓瑞妃回宮後先回冷宮。
碧落並不責怪皇后冷玥兒的這一決定,很顯然她這樣做是想保護碧落。
那冷宮是鳳夜瀾給碧落打造的一個保護罩,用一個冷宮廢妃去堵住大臣的口。
眼下九王爺出事,皇上昏迷,正是局勢最混亂危機的時候,如果她再毫不避諱地出現在皇上身邊的話,只會讓大臣們對她更有意見。如果大臣們聯合起來,趁著皇上不省人事之際逼宮要除掉妖妃的話,冷玥兒怕是真沒有那個能力護碧落周全。
一夜的折騰,回到冷宮後的碧落第一件事就是換上身下那件污穢的衣裙。
將自己清理了乾淨後,碧落站在銅鏡前看著鏡子中的自己。
如此憔悴蒼白的臉,明明還不到十八歲,卻像已經過了八十歲一般身心蒼老。
「今生你是我皇兄的,來世你是天歌的,只有這兩道齒痕才是屬於我鳳蓮澈的。我要你永遠都記得它們,即便到死,都不許你忘了……」
碧落撫摸著肩膀上那兩朵蓮花的刺青,想起了鳳蓮澈在彌留之際對自己說的那番話,眼淚再一次模糊了她的視線。
「哇——!哇——!」
鳳清楚的哭聲將碧落從悲傷中拉扯出來,她匆忙穿好衣服來到屋外將老大抱了起來。
鳳清楚餓了,大口吞嚥著,卻因為吃的太急而嗆到自己,碧落忙將他又豎起來輕輕地拍著後背。
也許是嗆到奶,鳳清楚並沒有吃太多。
老二鳳清展不知何故,也沒有吃幾口,等到秦思寧吃的時候,卻沒吃幾口就沒了奶。
小思寧沒有吃飽,吸了幾次後便鬆開了碧落,略有委屈地皺了皺眉頭,卻並沒有哭鬧。
碧落叫來奶娘,想讓她再喂思寧吃一些,可思寧卻說什麼也不吃奶娘的奶,急的奶娘直冒汗。
「娘娘,許是郡主吃慣了娘娘的奶,這會兒嫌棄奴才的奶低賤,不肯吃啊。」
碧落並不認為人的奶還有高低貴賤之分,怕是小思寧習慣了碧落奶水的味道,就開始排斥其他人的哺乳。
「她既然不吃就算了,日後你給本宮熬一些米粥來,若本宮的奶水不足,就餵他們喝米湯好了。」
「奴婢知道了。」
碧落心想自己日後不能再像以前的那種順序餵奶,自己的奶量似乎越來越不夠,照這樣下去,總有一個孩子會被餓。
哄了三個孩子睡著後,碧落也疲憊不堪地躺下休息,她很擔心外面的局勢,也更擔心鳳夜瀾的情況,可現在除了等待,她什麼也做不了。
第二天,伊凡奉皇后冷玥兒之命來冷宮為碧落診脈,看他一臉疲倦的樣子,碧落就明白伊凡肯定為皇上診治了一夜。
伊凡為碧落請脈後就告訴她,皇上已經醒了,但因為九王爺的死過度悲傷,落下了一個心悸的毛病,這病雖暫時不會給皇上的身子帶來什麼壞處,但倘若皇上體內的癮毒無法清除的話,將會加快皇上的死亡。
碧落請求伊凡,在她被關冷宮的這段時間裡,一定要配合皇后冷玥兒為皇上換血清毒。
伊凡說這件事他和皇后已經商量好了,讓碧落不要擔心,只要安心在冷宮裡把身子養好。
臨走時,伊凡告訴碧落,上一次她要的那種假死的藥的配方他已經找到,相信很快就能實驗成功,到時候他會想辦法送進來給碧落,讓碧落先做好離開的思想準備。
碧落雖有些不放心鳳夜瀾的身體,但想到眼下她的死怕是最能幫助鳳夜瀾的事情,與其留在這裡繼續被人罵妖妃禍國,不如假死脫身,到宮外重新開始。
ps:澈的結局對故事後面的發展至關重要,當前只能這樣寫,大家稍安勿躁啊。╭(╯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