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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六十章 災禍(一) 文 / 夏日紫

    因為昨晚落水後太過大意,碧落第二天就感染了些風寒。舒殘顎副醒來時,她的頭又昏又沉,想下床去換衣服,然後再去後廚幫忙,可剛一站起來就差一點摔倒在地。

    「四小姐,你怎麼了?」

    送水進來的青兒看到後忙走過去扶住碧落,用手背試了試她的額頭後說,「有些燙。四小姐,你歇著,青兒去給你叫大夫。」

    碧落叫住青兒,「先去竹園見太夫人,就說我病了要告假一天。」

    「好的,四小姐。」

    碧落不知道昨日告假的謝媽媽今日有沒有來府上,為了不被人拿此事做文章,謹慎的碧落還是決定讓青兒直接去向太夫人告假。

    生了病自然不能去後廚幫忙,若謝媽媽也還沒有來府上,那後廚自然就亂作一團。告知了太夫人,她正好可以安排人去後廚臨時替補,免得誤了府裡眾人的早膳,把罪責又怪在自己身上。

    青兒走後,碧落躺在床上看著床幃發呆。

    不知道為什麼,最近太過平靜和順利的日子反而讓碧落有些不安,就像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大海一樣,越是平靜就預示著將有大的風暴來臨。

    「榮媽媽,請進。」

    從隔壁房間傳來的齊氏聲音引起了碧落的注意。

    榮媽媽她來幹什麼?碧落有不好的預感,她害怕齊氏又受大太太的欺負,於是強忍著難受從床上起來,扶著牆來到齊氏的房間外。

    「這是你今日的藥,快喝了吧。」

    榮媽媽將一碗湯藥遞給齊氏,就在齊氏伸手接過去要喝的時候,碧落衝上去一把將湯藥打翻道,「不能喝!」

    「你幹什麼?!」榮媽媽怒喝,「這湯藥可是大太太讓陳岱特意配製的,專門治療你姨娘的咳症,藥材貴著呢!你怎麼能這樣浪費掉?!」

    碧落差一點脫口而出地把湯藥的秘密說出來,但她又忍了下來,跪在地上向榮媽媽請罪道,「碧落一時糊塗犯了瘋病,請榮媽媽大人大量不要將此事告訴大太太,碧落在這裡給你磕頭了。」

    前世的碧落哪有跪過什麼人,都是別人看見她點頭哈腰的,可這一世她卻要見人就低頭,逢人就彎膝。為了免去自己和姨娘的責罰,現在更要向一個下人下跪求情,這種委屈和屈辱像一塊大石壓在碧落的心裡。

    「落兒,你快起來,這事跟你無關,是姨娘沒有端穩所以才讓湯藥灑了。咳咳咳咳!!」齊氏說著要扶起碧落,卻因為劇烈的咳嗽而無法喘氣。

    「姨娘!」碧落驚慌地站起來扶住齊氏,焦急地幫她順氣。

    都怪我,都怪我!碧落自責不已。

    之前陳岱給齊氏開了有問題的藥方後,一直都是碧落去藥房拿藥,每次她都會挑出有問題的藥材後才煎熬給齊氏服用。可這幾天忙著一品香的事讓碧落忽略了齊氏。

    榮媽媽絕不是第一次送來湯藥,如果按照她送湯藥來的時間推算,至少有三天了,而且一定每次都選在碧落離開院子去後廚幫忙的時間,很明顯是為了避開碧落。若不是今日碧落生病沒有離開小院,怕是一直被蒙在鼓裡。

    碧落現在並不責怪陳岱,畢竟他也是逼不得已,相信陳岱也已經盡量幫碧落拖延過時間。讓碧落猜中的是,大太太果然急於除去碧落母女倆,所以才會讓榮媽媽親自送湯藥來看著齊氏服下。現在湯藥灑了,大太太肯定又會借此大作一番文章。怎水意廚。

    碧落擔心地扶齊氏坐下,給她倒了杯熱茶。

    齊氏的臉色特別蒼白,短短幾天就看上去消瘦很多。碧落想起昨晚聽見的咳嗽聲,心想齊氏一定是不想碧落擔心才沒有開門讓她進去。

    「姨娘,你好點沒有?」碧落的眼眶潤潤的,她現在自責死了。

    「姨娘沒事,落兒不用擔心。咳!」齊氏握住碧落的手安慰著她。

    「好了好了!我可沒閒工夫看你們母女在這演戲,今兒的事我肯定會告知大太太,你們就等著吧!」榮媽媽一甩手掉頭走出小院。

    碧落想去追上去再向她求情,齊氏卻拉住她搖搖頭說,「沒用的,她們就是想看姨娘出錯。我已經盡量避開她們,卻還是逃不掉。咳咳!」

    「是落兒不好,如果落兒沒有衝動地打翻湯藥,也不會給她們落下口實。其實,那……」碧落正準備把湯藥的秘密告訴齊氏,齊氏卻打斷她說,「落兒毋須擔心,只要老爺在府一天,她們就不敢明目張膽地對付姨娘。況且現在太夫人正在關注我家落兒,她們斷不敢在這個時候惹是非。」

    剛說完這段話,齊氏又劇烈地咳嗽起來,這一次比之前的幾次更兇猛,齊氏咳得整張臉都白了,忽然昏倒在桌子上。

    「姨娘!!」碧落驚慌地試探齊氏的氣息,發現她並沒有斷氣只是昏了過去。

    「姨娘,你等著,落兒給你找大夫!」碧落將齊氏扶躺在床上後,心急火燎地就衝去藥房要找陳岱,但她在半路遇見了青兒,當知道府裡的大夫今日都被大太太放假的消息後頓時頭一昏,差點摔倒。13842904

    「四小姐!」青兒忙扶住碧落,「青兒扶四小姐回去吧,四小姐的身子更燙了。」

    「不,我要出府。」碧落恢復神智後握住青兒的手告訴她,「姨娘的咳症又加重了,她現在一個人在屋裡,你快回去照顧她,若有人來刁難,青兒你一定要攔住,實在攔不住就去找老爺求助。我出府給姨娘找大夫,很快就回來。」

    「青兒一定會照顧好五姨太,四小姐你也要多注意身子,快去快回。」

    兩人分開後,碧落就離開秦府徑直前往一品香。

    要請大夫沒有銀子是絕對不行的,她要先去一品香拿些銀子急用。

    還沒走近就遠遠地看見一品香的附近聚集了大量的圍觀者,碧落心想這才剛過巳時,樓裡的生意就這麼好嗎?

    越走近碧落越感覺氣氛不對,不停有人的議論聲傳進碧落的耳朵。

    「真是可惜,這麼好的一家百年老店,一夜之間就這樣沒了。」

    「可不是,聽說大火昨晚燒整夜,天亮時才被撲滅。」

    「今早府衙來人時,從裡面抬出了十幾具屍體。」

    「真是慘啊,聽說連許老闆也沒逃出來,店裡的夥計都死了。」

    「哎,真是閻王讓你三更死,不會留你到五更啊。好好的店,昨夜還客似雲來,今兒就成一片廢墟了。」

    「這火也真是燒得奇怪,怎麼能一個人都沒跑出來呢?難道是昨夜生意好,店家們喝多了幾杯,所以連走火都不知道?」

    「仵作驗屍的時候好像就是這樣說的,這不府衙早上來人說案子結了就讓人把屍體都抬走埋掉。」

    ……碧落覺得自己的腦袋轟地一下炸開,身體被人抽走了脊柱般頓時無力。

    「姑娘,小心啊!」一旁的大伯扶住即將昏倒的碧落。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突然走火?許老闆,一品香,店裡的夥計……碧落一時難以接受這樣的打擊,她覺得世界突然之間黑了下來,就像有厚重的雲層完全遮蔽住天空般,氣壓低得讓人快要喘不過氣來。

    沒有勇氣去近處看一眼那走火後的廢墟,碧落默默地轉身從人群中走出去,她抬頭看了眼昏沉沉的天空,內心被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怨恨,委屈以及失望覆蓋。

    沒有了一品香就沒有了賺錢的機遇,連給姨娘看病救急的銀子也沒有了。

    老天爺——!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前世我被自己最信任的夫君謀害,本想忘記一切重新來過,可你卻偏偏讓我帶著前世的記憶再世重生!我好不容易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也接受了你給我的困境磨難和不公,可為什麼你還要在我的身上再重重地踩上一腳,讓我連翻身的機會都沒有?!!

    老天爺,你到底有沒有眼睛?!到底有沒有心啊——?!

    生為夏婉寧時,我孝敬公婆,樂善好施,做所有力所能及的善事;現為秦碧落後,我既沒有被仇恨蒙蔽心智對殺死自己的兇手報復,又沒有自怨自艾自暴自棄?!我都願意放下一切,包容一切,寬恕一切重新開始,可你為什麼連這樣的機會都不給我?!

    老天爺——,你明明已經讓我看到了希望,為什麼又生生地將希望在我面前打碎?!我到底做錯了什麼?!到底做錯了什麼?!讓你這樣為難我!折磨我!懲罰我……

    碧落眼一黑,身體像片樹葉一樣倒下去。

    「四小姐,醒醒。」

    碧落感覺自己在一望無際的沙漠裡走了很久,毒辣的陽光照得她整個人都虛脫了,滾燙的沙子炙烤著她的雙腳,她的雙腿像灌滿鉛一樣又沉又重,她好累,好累……

    「四小姐,醒醒,快醒醒!」

    是誰在叫我?碧落感覺有人在焦急地呼喚自己的名字,她努力朝著聲音的方向走去,雖然看不見人卻似乎能感到有人在前方等她。

    天黎,是你嗎?碧落潛意識地認為是秦天黎。

    「醒醒,快醒醒!」

    誰抓住了我的手?碧落雖然看不見對方卻能感覺到那人的力量,一種強烈的熟悉感忽然從她的記憶中甦醒過來,她想起自己前世被人推入湖裡的情景。

    恐懼如猛獸從碧落的心裡被放了出來,她害怕地用力甩著手臂,試圖擺脫那人的鉗制。

    「放開我!放開我!放開我——!!」

    碧落猛地從床上坐起來,她的全身都被冷汗浸濕了,夢裡的恐懼還盤踞在她的胸口讓她的身體微微顫抖。

    「四小姐,你終於醒了。」

    碧落抬起頭,發現床前站著的人竟然是伊凡。

    「碧落失禮了。」碧落忙鬆開自己緊攥的伊凡的手,尷尬地低下頭。

    我怎麼會在這裡?

    「四小姐現在感覺怎樣?頭還痛嗎?」

    碧落搖搖頭,發現之前因傷寒而沉悶的腦袋變得清明起來,就連四肢也變得輕巧很多。她自己用手背試了試額頭的溫度,燒竟然退了。

    「四小姐幸好昏倒在伊某的醫館門口,若是昏倒在其他地方,怕是會活活燒死。」伊凡見碧落已經醒來就稍稍鬆口氣,他起身將銀針全都收起來,並端來一碗湯藥給碧落,「把這個喝下吧。」

    「謝謝伊公子。」碧落接過湯藥,她只是聞了聞就因那湯藥散發出的苦澀味道而皺起了眉頭,這個細微的表情被伊凡看到後,引來他一陣竊笑。

    「來,含著這個就不苦了。」

    伊凡從香袋裡拿出一枚自己釀製的蜜棗遞給碧落,碧落接過來後含在嘴裡才端起藥碗將藥一飲而盡。

    「我還以為這蜜棗再也沒用武之地了,沒想到天底下除了她之外還有人這麼怕喝藥。」伊凡說著將碧落喝完的藥碗接過來。

    碧落擦了擦嘴角,不明白伊凡所說的她究竟是誰。

    前世的碧落很少生病,她最頭痛最害怕地就是喝藥,那苦澀的湯藥比毒藥還難以讓碧落接受。只有在實在身體不舒服的情況下才會勉強喝藥,每次都是伊凡為她診治,伊凡的身上總會帶著蜜棗,讓碧落在喝藥時含在嘴裡。

    碧落前世雙眼失明時,伊凡正好不在京城,秦府就請了新的大夫來給碧落醫治。天真的碧落在準備喝藥前曾向大夫討要蜜棗,大夫卻愕然地搖頭說沒有,那時碧落才明白原來並不是每個大夫身上都會有蜜棗。

    最後是天黎親自餵她,碧落才勉強把那些湯藥都喝下去,那是碧落前世喝過最苦的湯藥,卻不是能治好她的良藥。

    「多謝伊公子,今日相救之恩改日再謝。碧落還有要事,先告辭。」碧落收起回憶,從床上起身要離開。w5ae。

    窗外已是黃昏,她一定昏迷了很久,齊氏還等在院子裡,她必須馬上趕回去。

    「你身子剛退熱,再喝兩天的湯藥就能痊癒,這是藥包,四小姐回府後讓下人用三碗水熬成一碗水然後按時服下就好。」

    伊凡攔住她,從香袋內又倒出兩顆蜜棗一同交給碧落,「這個也一起收好吧。」

    碧落的心一下子濕潤了,她覺得自己懷裡的這兩包藥和手裡的兩顆蜜棗就像冬日裡的暖陽般給她失望的心重新帶來了光明和希望。

    她並沒有一無所有,就算她換了身體,換了身份,她還是會遇到像伊凡這樣對自己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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