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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身似浮雲長伴月,心如流水任西東! 文 / 沈君璃

    平凡聞言,不由得眉頭一皺,心想我既已賠過了禮,你怎的還是這般蠻橫?當下搖了搖頭,轉身便走。哪知才一舉步,便覺身子猛然一沉,一隻右腳明明已經抬起,卻只能停在原地,半點兒也動彈不得。急回頭時,只見那女子面色陰沉,冷冷的道:「憑你這點微末本事,也配在我面前撒野?便是百損那個小道士,見了我也不敢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你一句道歉的話兒,便想把我打發了麼?」

    平凡一聽,登時大感駭異,暗道:「百損老道乃大荒派掌教,世間有數的邪派首領,修為少說也有一兩千載,怎的到了她的口中,卻成了一個小道士?難道她的年紀,竟比百損老道還要大得多麼?」此念一動,不由得好奇之心大起,扭頭朝那女子望了過去。哪知一瞧之下,只見她娥眉斂黛,唇若塗朱,瓊鼻秀目,一張尖尖的鴨蛋臉兒,再趁上如雪肌膚,纖腰細肩,當真宛如仙子降世、玉女臨凡。自忖生平所見女子雖多,卻著實無有一個及她得上,一比之下,皆如糞土一般。饒是他道心堅定,不著片塵,此時也不禁為她絕世容光所懾,低下了頭,訥訥的說不出話來。

    迷迷糊糊之際,隱約見到那白衣少女臉上一紅,皓腕輕揚,眼前頓時一陣天旋地轉,無數雲霧湧將出來,瞬間將整座山頭遮沒。平凡心中一驚,登時從迷醉中醒了過來。睜眼瞧時,只見空中明月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鵝毛般的片片雪花,不住從空中灑將下來。高山之巔,一根根通天火柱拔地而起,彷彿一座熔岩囚牢,將己方二人盡數圍困在內。火光映照之下,只見她眼波流轉,嬌腮欲暈,一張秀麗絕俗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既狡獪,又頑皮的神色。平凡正感凜然,卻見她小口微張,似笑非笑的道:「這回你可逃不了了吧?」語音嬌柔,神態天真,渾不似塵俗中人。

    平凡聞言,不由得心中一蕩,趕忙收攝心神,苦笑一聲道:「姑娘如此法力,小可望塵莫及,又何必這般捉弄與我?還望姑娘撤了藩籬,還我自由之身,小可這裡先謝過了。」言罷,起身長長一揖。白衣女子假作不見,格格一笑,說道:「咦,咱們在這裡飲酒聽曲,圍爐賞雪,豈不是好麼?」說著袍袖一拂,身邊果然多了十幾名美貌舞女,在虛空中翩翩飛舞。火光下但見紅妝素裹,白雪紛飛,當真蔚為奇觀。然而平凡滿懷心事,卻又如何看得下去?

    正自煩惱,忽見居中一名女子越眾而出,轉珠喉,吐玉音,輕聲唱道:

    「世情推物理,人生貴適意,想人間造物搬興廢。吉藏凶,凶藏吉。富貴哪能長富貴?日盈昃,月滿虧蝕。地下東南,天高西北,天地尚無完體。展放愁眉,休爭閒氣。今日容顏,老於昨日。」

    平凡聽到這裡,心中不禁微微一驚,扭頭看時,只見白衣少女手持酒杯,側頭正向他這邊望來。二人目光一觸,平凡急忙轉頭,只覺她一雙眸子精光燦然,深不見底,十分嬉笑之中,更藏了三分肅然,並非一味胡混。他心中一凜,只聽那歌女接著唱道:

    「古往今來,盡須如此,管他賢的愚的,貧的和富的。到頭這一身,難逃那一日。受用了一朝,一朝便宜。百歲光陰,七十者稀。急急流年,滔滔逝水。」一曲既罷,餘音兀自裊裊,平凡低頭咀嚼,只覺歌詞情真意切,綿綿密密,到了後來,語意漸轉蒼涼,更似夾雜了一絲歎息之意。

    突然之間,他只覺腦中轟的一響,彷彿有一道亮光陡現天際,喃喃自語般道:「是了,是了!她是在點化我,一定是在點化我!」想到此處,登時恍然大悟,趕忙躬身下拜,恭恭敬敬的道:「弟子平凡,拜見掌教真人!」話一出口,心中登時好生懊悔,但他轉念一想,又道:

    「反正我法力再高十倍,也決計不是她的敵手,與其拚命圓謊,以求一逞,倒不如索性坦誠以告,免得遮遮掩掩,反而引人起疑。」想到此處,心中登時坦然。

    白衣少女見他醒悟,心中也自歡喜,當下微微一笑,隨手將他提上雲端。平凡與她手掌一握,霎時間只覺觸手綿軟,柔若無骨,一股淡淡的馨香之氣緩緩襲了過來。他臉上一紅,正要說些話兒掩飾尷尬,哪知白衣少女擺了擺手,將周邊幻景盡數撤去,點頭笑道:

    「原來你便是平凡。那麼秦凡這個名字,還有你那海外散修的身份,自然也都是假的咯?」

    平凡點了點頭,正色道:「掌教真人法眼無訛,弟子這個身份,確實是假的。」說著揚起了頭,靜靜的等候發落。

    白衣少女聞言一怔,渾沒想到這少年直來直去,竟是無有半點心機,一呆之下,隨即沉下了臉,冷冰冰的問道:「你這小子,當真不知死活,就連水月宮都敢亂闖!難道你就不怕被人發現,打得灰飛煙滅,形神俱喪不成?」言罷,緩緩向前邁出一步,一股駭人的無邊威壓,瞬間將他全身裹了進去。

    平凡被這壓力一裹,不由自主的臉色發白,雙腿打顫,但他深處這等絕境,反而把心一橫,猛一咬牙,正色道:「掌教真人明鑒:若是能安安穩穩求得長生,弟子又何必甘冒大險,潛伏到水月宮中?如今行藏既已敗露」說到這裡,忽然間雙眸一抬,迎上了白衣少女的剪水雙瞳,神色堅定的道:

    「弟子無話可說。要殺要剮,悉聽尊便!」言罷,雙手反剪,輕輕哼了一聲,眉宇之間,儘是倔傲不屈的神色。

    二人一時間都不再說話。

    良久,良久。

    白衣少女忽然抿嘴一笑,頗有幾分揶揄的道:「我先前曾聽流雲言道,你這少年本事不濟,性子卻倔強的緊,先前我還有些不信,如今親眼見來,方知果真名不虛傳。」平凡聞言,才知對方這番安排,原來試探自己,自己以為行事隱蔽,其實一舉一動,早已落入對方眼中去啦,她想到此處,不由得抓耳撓腮,半晌都說不出話來。過了許久,方才結結巴巴的憋出了一句:

    「掌教真人,道到底是什麼?」

    白衣少女聞言一笑,卻不作答,反而向雲端一指,笑吟吟的道:「你坐罷。」平凡點了點頭,依言坐下,心中卻如罩了一團迷霧,摸不著半點頭腦。

    正自呆怔,卻見白衣少女左手持壺,右手持杯,緩緩將一杯美酒倒了進去。嘩嘩水聲之中,只見一道絳紅水線從壺口漫出,緩緩注入到了酒杯之中。眼見酒杯已滿,白衣少女便不再倒,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平凡告了個罪,接過酒杯一飲而盡,只覺那酒入口醇香,隱隱帶了幾分甜意,然而後勁綿長,一股辛辣之意直衝腦門。平凡放下酒杯,讚道:

    「好酒!」

    白衣少女聽得稱讚,面上微微一紅,又為他斟了一杯,平凡起身謝過,一口飲盡。堪堪喝到第三杯時,白衣少女忽然伸手一擋,說道:「這一杯且不忙喝。」平凡點了點頭,靜靜的等待下文。

    白衣少女微微一笑,在雙方酒杯之中,各自斟了一杯美酒,輕輕將酒壺放了下來。平凡凝神一瞧,只見兩隻酒杯一方一圓,杯中美酒皆是齊口而止,每隻酒杯之中,各有一彎明月倒影,一左一右,相映成趣。他見了這般情狀,不由得大感好奇,問道:

    「掌教真人,你斟這兩杯酒,其中又有什麼含義?」

    白衣少女一指酒杯,淡淡的道:「你看這些美酒,一旦倒入方形的酒杯,便會成為方形;倘若倒入了圓形的酒杯,自然也就會變成圓形了。所謂山無常勢,水無常形,說的便是這個道理了。倘若修道之人只知一味苦修,卻不假思索,不知變通,那麼就算你修煉千年萬年,也不過是一具無知無識的軀殼罷了,又於修道何益?」平凡聽到這裡,忍不住點了點頭,心中若有所思。

    白衣少女淡然一笑,目光似喜似嗔,在他臉上一掠而過,略帶笑意的道:「在修真這條路上,總有些人以為剛強便好,卻不知一味逞強,徒自過剛易折罷了,倘若不肯忍得一時之辱,非要依著自家性子,和對方拚個你死我活,那麼這樣已經不是修道,而是人世間那等最不入流的莽夫罷了,連尋常人物也還不及,又哪裡像是修道之人的胸襟?」平凡聞言,臉上登時一陣發熱,心想這位掌教真人言語跳脫,活潑可喜,誰料教訓起人來,竟也這般嫻熟老辣。

    耳聽得白衣少女續道:「所謂大音希聲,大道無形,真正的道,說不清,道不明,全靠你自家摸索,我只能指點,不能代勞。我這裡有兩句偈子,你自家慢慢參悟罷。」平凡忙問:「什麼偈子?」

    白衣少女嫣然一笑,長聲吟道:

    「身似浮雲長伴月,心如流水任西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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