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回房之後,就一直昏昏沉沉的,有時彷彿身入熔爐,全身被烈火烘烤;有時又似墮入冰窖,好像全身血液都要凝結成冰。如此一時酷熱,一時嚴寒,眼前時時晃過各種各樣的人影,男男女女,或丑或俊,紛至沓來。這些人不住在跟他說話,可是他一句也聽不見。平凡張大了口,只想大聲叫喊,偏又說不出半點聲音。眼前有時明亮,有時黑暗,似乎有人在為他包紮傷口,又好像有人餵他服藥擦身,如此一時火熱,一時冰冷,當真不知身在何處?
也不知過了多久,平凡終於悠悠醒轉。睜眼瞧時,只見房中黑越越的,原來已經到了深夜。在他身前,是一張松黃色的梨木方桌。桌上點了根極粗的雕花紅燭,燭火燃得正旺。平凡側過了頭,入眼便是一位身穿水藍紗裙,容顏極美的陌生少女。那少女見了平凡,輕輕吁了口氣,笑道:「傻小子,你可算是醒了!」語氣竟是十分熟悉。
平凡睜大了眼,腦中一片茫然,心想:「我明明是被清玄師伯所傷,卻如何到了這裡?這位姑娘聲音好熟,她到底是誰?」
想到此處,忽然發覺自己是睡在一張柔軟的床上,身上蓋了被子,當即便欲坐起,然而就只這麼輕輕一動,胸口就如同被鐵錘用力一敲,登時痛楚難當。平凡皺了皺眉,又復躺下。
只聽那少女道:「你身受重傷,如今剛剛醒轉,可別一不小心,又把傷口弄破了。」說罷,緩步走上前來,輕輕掖上被角,神情顯得極是溫柔。隨著那少女近前,平凡鼻中,也漸漸聞到一股淡淡的香氣。這股香氣並不濃郁,然而聞在鼻中,卻是說不出的舒服受用,令人不由自主的沉醉其中。平凡臉上一紅,問道:「姑娘,你……你是誰啊?」
那少女聽了,神色微微一變,隨即重重的哼了一聲,撇嘴道:「你這人好沒良心,才不過幾日不見,你便把我忘了?定是門中的美貌師姐太多,才把我這醜丫頭拋到腦後去了。」說著竟然抽抽噎噎的哭了起來。平凡見她背影婀娜苗條,後頸中肌膚瑩白勝玉,秀髮蓬鬆,不由得又是憐惜,又是驚惶,趕忙起身說道:「不不不,姑娘誤會了,若是我當真見過了你,那便決計不會忘記。其實……其實你不但不醜,還很美,真的,很美很美……」這一下起身急了,直痛得他額頭冷汗涔涔而下,幾乎連腰也直不起來。
那少女測過了頭,只見他滿頭大汗,焦急逾恆的模樣,忍不住心頭一甜,當即「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平凡被她一笑,臉上微微一紅,竟訥訥的有些說不出話來。那少女見狀,伸出舌頭,扮了個極怪的鬼臉,笑道:「好罷,我相信你便是了。你如今傷勢未癒,還得好生修養才是,可別一不小心,又把傷口崩裂了。」言罷,從懷中摸出一塊繡著白花的手絹,小心翼翼的為平凡擦汗。平凡受了她的愚弄,本來倒也有幾分氣惱,然而面對這端麗無儔,笑靨如花的少女,他卻怎麼也發不出火來,隱隱約約的,平凡心中不禁有些奇怪:「這位姑娘是怎麼搞的,說笑便笑,說哭便哭,也沒個定性兒,倒好像青璃師姐,圓靜師姐一般。難道她們女兒家,都是這個樣子麼?」
其實在他心中,此時不但不惱,反而隱隱有幾分竊喜,倒不是為了這姑娘的絕美容顏,而是他終於知道,在這世上,畢竟還有一個人真心實意的關心他,愛惜他。
一念未已,便聽那少女笑道:「好罷,看在你這麼著急的份上,我也不來為難你了,實話告訴你吧,我是素問。」平凡聞言,不禁又驚又喜,趕忙把手臂一伸,按在那少女肩頭,喜道:「素問,你當真是素問?」那少女點了點頭,道:「自然是我了。難道還有別人叫你傻小子麼?」平凡呵呵一聲傻笑,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的的道:「那倒沒有。」
素問微微一笑,伸手扶住平凡身子,右手把枕頭一折,疊成一個靠墊模樣,隨即左臂在平凡背後一托,輕輕放在靠墊之上,起身說道:「你便這麼靠著,咱們好好說話。」平凡點了點頭,問道:「素問,這些日子你過得好麼?」素問扁了扁嘴,道:「不好!」平凡聞言,不禁一怔,問道:「怎麼了,有人欺侮你麼?」素問哼了一聲,說道:「你自己知道,又來問我幹嗎?」
平凡撓頭沉思,哪裡想得起來,只得問道:「好妹子,你說罷。」素問滿臉緋紅,似喜似嗔的道:「這會兒叫人叫得這麼親熱,可你從來卻不去瞧我一瞧。」頓了一頓,眼圈兒忽的一紅,一臉幽怨的道:「以後那些師姐,師妹們一來,你就更把我拋到九霄雲外去了。」平凡搖了搖頭,一臉堅定的道:「不,那決計不會。咱們是過命的交情,我怎麼能把你忘了?」素問聞言,登時大喜,當下便問:「你這話可真?」平凡用力點了點頭,答道:「自然是真。難道我還會騙你不成?」
素問一聽,臉上驀地飛起一片紅雲,深深的低下頭去。過得半晌,素問突然抬起頭來,深深的凝視平凡雙眼,似乎要從他眼光之中,讀出他心裡的想法一般。良久良久,素問忽的展顏一笑,說道:「你這人倒好心,倒也不枉了當日比試之時,我出手救了你的性命。」於是把當日平凡與圓業比試之時,自己奏曲相助之事說了出來。平凡靜靜聆聽,一直等她說完,這才接口道:「原來果真是你。其實就在當日,我也曾疑心過你來著。那首《清心咒》雖然我之前不曾聽過,然而事後想想,定然非你不可。」素問奇道:「為什麼?你怎麼知道?」
平凡老老實實的答道:「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也許,也許是在那日晚間,我聽了你吹的那首曲子的緣故吧。我記得當時你念過一首詞來著。當時你說,那首詞叫做《雁丘詞》,是麼?」素問微一頷首,笑道:「不錯,難為你倒還記得。我還道時日一久,你便忘了呢。」平凡搖了搖頭,大聲道:「不,我怎麼敢忘?便是再過一百年,兩百年,我也決計不會忘記。」素問一聽,登時大喜。一時忘形之下,竟然湊口上去,在平凡臉上一吻。平凡與她肌膚相觸,霎時間只覺全身一陣酸麻,再也動彈不得。
二人還待再說,忽然間只聽門外腳步聲響,素問把左手食指豎在口唇之前,作個禁聲的姿勢,低聲道:「有人來啦,我這可要走了。」說罷,回頭向平凡望了一眼,倏地收回目光,身子只微微一晃,就此消失不見。
素問前腳剛走,便聽房門「吱呀」一聲,被人從門外輕輕推了開來。接著一陣腳步聲響,房內走進幾個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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