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生充滿試煉,大致不是常人可忍;人雖不知我的苦艱,我卻知道自己堅韌;我想我是丟棄自己,但我不忘自己經歷——
93、李奇
王大槐和幾個老鄉到醫院來看張寅,王大槐利用工作之便從礦部倉庫拿來了一大兜子罐頭水果,梁來秋和郭義增等幾個老鄉買了餅乾奶粉之類的營養品。他們告訴張寅,謝少傑被師部下派的專案組押回了走了,凡在新兵連知道謝少傑的人無不拍手稱快。他們紛紛寫信給新兵連的戰友們,張寅也高興地叫梁來秋代筆給盂縣部隊農場的周素華寫信,他想像著周素華收到這封信後激動的樣子。劉啟說:「肖師長一來可把我們給解放了,現在只管下井挖煤,收工後自由時間多了,睡覺、看書、洗衣服,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太舒服了。
王大槐是個很有心計的人,聽說部隊要招民工,他馬上就與礦長請求,把自己的弟弟招來參加裝車,那個年代找個掙錢的活很難,一個農民要離開土地到城裡做工掙錢的機會幾乎是零。因為那時候還是計劃經濟,都是國家或集體企業,個體戶還沒形成氣候,也沒有明確的政策肯定,即使有幾個個體戶小規模企業,用工一般是與自己家庭有關的親朋好友。即使下井工人沒有一定關係也別想當上。
因此,當時的農民子弟除了考上大學就別想走出農村這片熱土。現在的年輕人很難想像當時的城鄉差別究竟有多大。我這裡舉一個最簡單最直接的例子,就是一個普通農民一天到晚面朝黃土背朝天,一滴汗珠子摔八瓣,到頭來是挨餓吃不飽飯。而一個城鎮市民別說有工作掙錢的,單說無業遊民待業青年,他們整天東遊西蕩游手好閒,不偷不搶不打架就算好孩子,憑著人手一冊的紅本本(糧本)每天保證能混個肚圓。
於是,礦長、教導員的侄子外甥,連長、副連長的弟弟都成了招工的最佳人選。王大槐能把自己的弟弟安排進來,可見他與領導的關係非同一般。因為做工的都是部隊親屬,說是招民工,實際享受的是軍工的待遇,甚至比一般的軍工待遇還要高。最實惠的就是吃穿住全免費。即使不與戰士們一起在大食堂同吃,他們的伙食比戰士們一點也不次,工作服、手套、鞋帽,戰士們有的他們都有。只是裝車的工作確實很辛苦,有髒又累,可是比起他們在鄉下農村的生活來,他們早已知足了。更有一些把腦袋削得像針尖一樣的戰士,利用自己的休息時間主動去幫助領導的親親裝車,以博得領導對他的好感。
在張寅的老鄉中,劉啟和李奇都是這樣把腦袋削得比針尖還尖的戰士。他們在新兵連時就設法與排長、班長套近乎,下到連隊更是不放過一次討好班長、老兵的機會。看到班長、老兵的衣服、床單髒了趕快偷偷替他們洗了,每天只要班長在宿舍,不管屋地是否有灰塵,他總要拿起掃帚把地掃一遍。冬天夜裡,不管宿舍裡的爐子是否需要添煤,他都要用鐵簸箕磕碰幾下煤塊弄出點動靜來。每次下井挖煤,張寅和李奇拉著小煤車總是一前一後地緊緊跟著,有時張寅還要去作業面拉最後一車,把作業面打掃乾淨,比別人至少要多拉一車。可是,他每天總比李奇少一到兩車。張寅經過長時間觀察,終於發現了其中的貓膩。問題出在絞車房負責記分的絞車員王全來身上,戰士們每從井下拉上一車煤,王全來就在誰的名字下面按正字筆畫順序畫一筆,李奇等一些頭尖的戰士為了讓王全來多給記分,就給王全來一些小恩小惠討好他。王全來就小手一動,每天讓李奇他們虛多幾車。這樣,在月度獎評、季度獎評、年度獎評中李奇都能順利被評為先進個人、拉車標兵。張寅知道後,只是覺得好笑,只當做什麼也不知道,這種競爭雖不光彩,對自己已無什麼大礙,因為自己從來就沒把這個榮譽看得那麼重,他的目標簡單而明確,就是考軍校。在張寅心目中,考軍校與這些榮譽比起來,簡直不值一提——
環山笑容正在招我安歇,我漸脫離累贅;我的捆綁好像都在溶解,我歸,我要即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