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李道親上香拜姥姥!」老頭拉著長音兒,吆喝了一聲。
李華彬點燃一支小孩手臂粗的檀香,插在碩大如臉盆的香爐裡,然後跪下對九姥姥的神像三叩首。
這時,邱彤威看著李華彬,露出了莫測高深的笑容:「四海道親是一家,九姥真身洗鉛丹。不慕桃園三結義,只求同心佑中華。李道親,即入我道,所尚唯一誠字爾,今日對著九姥姥真身,我問你答,如有虛言,必遭大禍,勿謂言之不預。」
李華彬心中一凜,似乎有了一種不詳的預感,但畢竟是特工出身,很快就調整好呼吸、狀態,扮出誠惶誠恐的樣子,似乎已經被邱彤威的氣勢所懾。
邱彤威還是一副琢磨不透的笑臉:「李道親,黃彪河的失蹤,跟你有關嗎?」
李華彬沒想到邱彤威一開始問得竟會是這個問題,腦袋裡緊張地判斷著他的真實用意,但嘴上還是如實回答:「聽其他道親說過,黃傳師失蹤了,但具體詳情屬下也不太清楚,又咋會有關係呢?」
李華彬不知道邱彤威這個問題是只問了自己,還是前來參拜的道內首領都被問過了,但他覺得這不過是邱彤威為了找出黃彪河失蹤的原因而在內部實施的敲山震虎之計,所以索性坦誠已經知道,免得躲躲閃閃反倒引起對方的猜疑。
「很好很好,」邱彤威愈發笑容可掬,簡直都要抱住李華彬親一口了,「那我再問你,這日軍的墓地位置,你又是如何得知的,難道你會三清占卜術,掐指一算就知道了?」
「道長,您這是啥意思,我越聽越糊塗了。」李華彬見邱彤威的問話呈跳躍式,一時是在猜不透他的真實用意,索性開始裝傻充愣,一問三不知,他就不信,這個黑不溜秋的神像真的能像德國的測謊儀一樣,看穿他的心思。
「哈哈,」邱彤威搖搖頭,發出兩聲乾巴巴的冷笑,「李道親,此前我已經說過,對九姥姥撒謊是要大禍臨頭的,年輕人,有時候太固執是要吃大虧的。」
「對了,你知道為啥每個第一次進大廳的人,我都要他們給九姥姥上柱香嗎?當然,也包括你。」邱彤威突然問了一個看似不想幹的問題。
「為了讓九姥姥保佑我們求財求官大吉大利,順風順水唄。」李華彬想起初次跟隨陸鐵錘來公館時,陸鐵錘讓自己給九姥姥上香,說是求個平安。
可是,就自己自深入一貫道的龍潭虎穴後,親身參與了綁架、秘密潛入日軍墓地等一系列驚心動魄的事件,每日睡覺都要睜著一隻眼提防他人,又何曾有過一日的平安。
想到這兒,李華彬不禁搖頭苦笑,想起古人所說的「寧為太平犬、不為亂世人」,只是就眼下這世道,真不知何日才能過上太平日子啊。
「嗨,年輕人涉世不深,一時糊塗也在所難免,如今日本人的大軍橫掃東北、華北,打下全中國不過是時間問題而已。俗話說良禽折木而棲,李道親如能幡然悔悟,效忠本道,我可以出面向日本人作保,你完全可以做雙重間諜,在日本人和南京之間左右逢源,兩頭討巧,如何?」邱彤威不再兜圈子,乾脆挑明了。
李華彬眼皮狂跳,邱彤威一下子戳穿了自己的身份,令他很是始料未及,倉促之間,方寸大亂,怔怔無語。
「李道親,如再執迷不悟,恐怕要悔之晚矣啊。」那個一直沒說話的老頭不失時機地給李華彬已經緊繃欲斷的神經又加了一重壓力。
「你們是咋知道我真實身份的?」半響,李華彬問道。
「你還記得剛才我問你為啥每個第一次進大廳的人要他們給九姥姥上柱香嗎?因為,這一炷香,就是代表你們自願將自己的一道靈魄獻給九姥姥當祭禮了。」邱彤威陰測測地一笑,其蒼白無血的臉在供桌上搖曳不定的燭火的映襯下,陰晴不定,如鬼似魅。
李華彬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怪不得自己當初上香時,感覺似乎有什東西從衣服地下穿過,原來竟然是被這神像攝去了一魄,難道,這自己一直認為不過是邪教裝神弄鬼的道具的神像真的如此厲害?
見李華彬變得萎頓,邱彤威露出勝券在握的詭笑,決定再給李華彬增加壓力,徹底擊潰他的心理防線。
就見邱彤威在九姥姥的神像前盤腿打坐、默默念了一番咒語後,刺破自己心口,用流出的鮮血在黃表紙上畫了一道符篆,而後雙手食指中指夾緊黃裱紙兩端,整個人平地懸浮而起,將那道符紙吹了一口氣,符紙無風自燃,閃爍著暗紅色火光的紙灰就像有人牽引一樣,直直地飛到九姥姥神像前,就像一盞忽明忽暗的鬼火燈籠。
隨後,三道乳白色鬼影按照鬼火燈籠的指引,飄到九姥姥神像下半身的位置,並撩起了裹住下半身的黃緞子……
李華彬一聲驚呼,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就見在黃緞子掩蓋下的九姥姥神像下半身、一個類似長滿黑毛的洞裡,密密扎扎地擠滿了類似蟾蜍卵的一個一個蠕動著的小黑點,仔細一瞅,那些黑點竟然全是一張張五官俱全、表情木然的人臉。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