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話說,裝昏當不了死,我昏也昏了,死也死了,醒了之後,我很快就接受了現實,開始踏踏實實地跟著黎叔這個齷蹉老男孩拜師學藝。
按說就我這「跳過牆、上過房、搶過小孩棒棒糖」的小暴脾氣,肯定不會這麼逆來順受的,因為別看田啟功話說得狠,但我又不是三好學生,哪兒會被幾句類似「找你家長」之類外強中乾的話就嚇唬住了,真正使我動心留下來的,是我醒來之後黎叔說得幾句話:「小子,別他媽不知好歹,陰年陰月出生的人多了,你以為誰都有機會來17組呢,操。」這老傢伙言談舉止整個一社會人,哪兒tm像個警察,「實話告訴你,老田之所以選你,一是看你命相七傷,屬天生就橫跨陰陽兩界的主兒,再一個,也是想救你一命。」看老傢伙白活(東北方言:吹牛、侃大山)得口沫橫飛,當時把我真有一種抄起桌上那足有5公分厚的煙灰缸,把他那滿嘴摳副軍旗毀副麻將還能刻倆色子(色發shai音,三聲)的四環素牙一個一個的敲下來的澎湃衝動。不過,這老燈泡子(東北俚語:對老頭的戲稱)接下來得一句話,徹底把我整沒脾氣了:「小子,這18年活得是不是挺坎坷啊?而且最近是不是感覺身體越來越差啊?」見我有些心虛地看著他,黎叔更得瑟了,「嘿嘿嘿,明跟你說吧,咱們玩的是啥,咱們天天都玩鬼,雖然我不能改變你的定數,但是,起碼能讓你活得消停點,不再被鬼啊妖啊的搓摸(東北方言:折磨、騷擾)。」說實話,黎叔這句話當時真打動我了,想想也是,誰願意身邊整天跟著一群鬼魂,時不時的還被禍害一下啊,所以,我特傻特天真的問了一句:「真的,你真的能讓我不再招鬼?」「嗤,」黎叔一臉的得道高僧的拽樣,「這點小事兒都擺不平,我還有臉給你當師傅,笑話。」發自肺腑的說一句,在那個時間段,我確實被這老丫唬住了,可如果要是能預知後來發生的那些事兒,日你個仙人板板的,我當時鐵定會拿啞鈴削(東北方言:打)他個生活不能自理,然後拍拍屁股直接去人才市場賣身。可惜,人生沒有撤銷鍵,青春沒有後悔藥,回首往事,一切只能是一聲歎息、徒呼奈何。
接茬說回來,黎叔一番巧舌如簧的蠱惑,再加上他那爐火純青的裝逼犯的演技,我真蒙了,只能向田啟功投去求助的眼神,結果那天殺的依舊是一副「我拎著醬油做俯臥撐」的鳥樣,這把我恨的呀,心說老子將來要是學有所成,見天的拘了女鬼去誘惑你,讓你夜夜夢到倉老師,夢遺死你!
見我已就範,田啟功冷冰冰的丟下一句「黎組長,希望你們團結協作,盡快開展工作」後,就走了。於是,在距離地面不知幾百米的偌大的地下空間裡,就剩下黎叔和我,還有那些一想起來就渾身起麥麗素的鬼肉球。奶奶個熊,這都哪兒跟哪兒啊,不挨著啊,這究竟是什麼個情況啊!
既然已經沒有退路,我也就只能是隨遇而安了。於是,我正式在17組落草了。
既然打算留在這裡,我自然想要瞭解一下17組的情況。好在黎叔人糙嘴碎,挺好勒勒的(東北方言:說話囉嗦),據他講,我們17組屬於垂直管理,歸內蒙古公安廳直管,與當地的黨委、政府和公安機關並不發生橫向聯繫。平時我們主要是根據田啟功的指令開展工作,比如哪裡發生疑似靈異案件,我們就會前去處理。聽到這兒,我還是挺疑惑,就問道:「不對呀,就算有案件,人家警察也不知道咱們是自己人,如果咱們直呵呵的衝進去,告訴人家我們會抓鬼,還不讓人家直接送精神病院去呀?」
「你看你看,上學上傻了不是?咋地,你還以為咱爺們辦案跟美國fbi似的,穿一黑風衣,到現場沖警察一亮證件,你們都他媽滾球子,這案子我們接手了。」黎叔一臉的不以為然,「咱們爺們辦案子,主要是等案上門,知道不?」
「啥意思?等案上門,我勒個去,這地方門口連個牌子都沒有,裡面還有倆站崗的大兵,誰知道你這是幹啥的地方,還報案,扯吧你就。」
「著啊,小子,腦瓜子反應挺快啊,不錯,這裡當然不是受理案件的地方,咱爺們還有一處辦公場所呢。」
呀哈,看不出,這老燈泡子還挺有道行,居然還有辦公的地兒,我不禁對他肅然起敬。
「啊,到點了,咱倆真該回所裡去了。」黎叔打個哈欠,好像很疲憊的樣子。
離開房間時,我有些心悸的看看裝著那些鬼肉球的房間,捅捅黎叔:「那些撒尿肉丸咋辦?」
「沒事,它們不會跑的。」黎叔大喇喇的說道,「它們熬到這份上不容易,都急著轉世投胎呢。」
我雖然沒聽懂黎叔的意思,但看他那成竹在胸的模樣,也沒再追問。倒是路過那些紅門時,我明顯感到了一股股令人心驚肉跳的怨氣,連精神都有些恍惚,就問黎叔這紅門裡面是幹啥的。
黎叔盯著我,猛然壓低了聲音一字一頓:「鬼——門——關,知道這些紅門打開的後果嗎?」
突見這老孫子裝神弄鬼、好似看見了自己老婆躺在別的男人床上的表情,真就駭了我一跳:「你別嚇唬我啊,啥、啥後果。」
「出生入死,凡走進紅門的,都得下地獄。」老傢伙大眼皮一翻,白眼仁多黑眼仁少的乜斜著我,那尊容跟他媽加勒比海盜裡面的鬼船長一德性。
見老傢伙又嘮鬼嗑,我拔腿就跑,但我真的感到了紅門裡那股攝人心魄的深深寒意。
走出電梯,再次站在大廳裡,我竟有恍如隔世之感,原來,看來能每天見著陽光也是一種幸福啊。可惜,我們總是會忽略這些微小的幸福,以至於我們一輩子總是在追逐所謂的批量幸福,卻不知道其實這一路上已經錯過了太多的零售幸福。
這時,我才想起二樓還有人,就問黎叔他們是幹啥的。黎叔也是一臉茫然,說光知道二樓全是部隊的軍人,而且他們來的比自己還早,也不知道他們一天在研究啥,大家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兩不相干。
「既然是軍事禁地,那衛兵為啥不攔著你。」
「呵護,小子,這銅門上按有最先進的人臉識別系統,老夫這張臉就是通行證,牛逼吧?」說著,老傢伙還得意忘形的跟衛兵揮揮手,瞧那意思就差說同志們辛苦了,結果衛兵眼角都沒瞄他,老傢伙也不以為忤,踢著順拐的正步就溜躂出去了。
出了大銅門,我深深的吸了一口熟悉的、飽含汽車尾氣的空氣,總算又回到人間了。
可能是人一缺氧大腦思維也遲鈍,如今氧氣足了,我才想起一很關鍵的問題:我現在所處的這個地方是啥地界啊?
「嘿,田啟功沒告訴你呀,」黎叔真有點意外,「這裡是雅克什市,隸屬呼倫貝爾市,位於大興安嶺中脊中段西坡。雅克什是滿族語要塞的意思。整明白了沒?」
「啊,」我點點頭,心說我明白你大爺。
上了正街,黎叔攔了一輛出租車,說是到興安西街佳潤小區。等到了小區,黎叔打開車門剛要下車,一看我也要下車,一咧嘴:「大侄兒,叔兜裡都是大票,沒零錢,那啥,你先把車錢付了吧。」
臥槽,老燈泡子,嘴甜皮厚,是便宜就占,i服了you。
進了小區,我還納悶,就想,這派出所咋還設在小區裡了,奧,可能是以社區警務室作掩護吧。正胡思亂想,老傢伙領著我拐進了一棟居民樓的一單元,然後摸鑰匙開左側的一樓房門,我一瞧,當時就要抓狂:在房門一側的白牆上,用紅油漆歪歪扭扭寫著六個大字「易易心理診所」。
難道這就是黎叔所謂的所裡?
待進了房門,我徹底滅火了,只見不足30平的小屋裡黃表紙、紙人紙馬、羅盤、方便面盒子琳琅滿目,更雷人的是,衝門的牆上居然還掛著一面油漬麻花的、印有「妙手回春醫心病,再世諸葛渡眾生」的錦旗,乍一看還以為買性藥的小廣告吶。
我快要失控了,我幾乎是帶著哭腔問黎叔:「你和我說句實話,你到底是警察還是神棍?」
黎叔面不改色:「看過無間道嗎,我表面用心理咨詢師作掩護,實際上是警察,懂嗎?」
我呸,你tm還心理咨詢師,整個就一打瘸子、罵啞巴、奪要飯碗、踢寡婦門門、踹絕戶墳、頭上長瘡、腳底流膿的江湖騙子,完了,我這一株含苞待放、頂花帶刺的狗尾巴花,算是徹底毀在你這手了。
爹、娘,孩兒對不起你們,給祖上丟人了;校長,學生愧對組織上的培養,不能為國盡忠了!
黎仕其,要是手榴彈一塊錢10個,我他媽僱人組團先扔你500塊錢的你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