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和你說幾句話麼?」秦語菲微動朱唇,輕輕將自己的聲音送到了李逍塵耳邊。
她說的話,從字面上來看,實在是再尋常不過了。
可經由秦語菲的嘴裡說出,卻彷如一句玉潤珠圓的美妙唱詞,入於耳內,沁至心脾,叫人舒暢無比。
這洋洋盈耳的音聲似乎有一種難言的魔力,能讓李逍塵無法抗拒地把身子轉過來,面對著她。
李逍塵觀察了一下。秦語菲的眼睛的確在注視著他。
剛才的那句話,是對自己說的?李逍塵眼睛一斜,朝秦語菲身邊的小碧瞄去。
只瞧見這小丫鬟眼巴巴地望著他,拚命點頭,似乎在對李逍塵說:快答應我家小姐啊!
李逍塵微微皺眉,轉頭遞給姜蜜兒一個詢問的眼神。
雖然秦語菲沒有明說,但話中之意,顯然想單獨和他說話。
如果姜蜜兒不同意,自己也不好當著眾人的面,跟秦語菲到一旁密語。
李逍塵的這一「得體」的舉動讓姜蜜兒很是受用。
儘管只是一個細微的小動作,可這種禮貌性的詢問卻彰顯出她在李逍塵心目中的地位。
姜蜜兒大方地笑著說:「我在這裡等你。」
李逍塵得到允許,微微一笑,便跟秦語菲和小碧離開了運動場。
學生會的成員們都瞪大了眼珠子,彷彿見到了天底下最稀罕的奇事。
「秦語菲居然主動約男生私聊?這是神馬情況!」
「阿塵哥彪啊,連沒人能撼動的冰山都開始搖晃了。」
「驚爆危機!瑤姐又多了個情敵!」
唐瑤向來討厭被別人扯入花邊裡,尤其是這些多嘴多舌的傢伙。她俏臉一寒:「你們都很閒,是不是?看來我該用一堆幹不完的活把你們全部砸趴下!」
「瑤姐!不要啊!我們已經連續一個禮拜沒得休息了!」怨聲載道的哀嚎聲從後台一直傳到李逍塵這邊。
他笑著回頭望去,也不知唐瑤對她的部下們施加了什麼鐵血政策。
秦語菲也聽到了那些慘烈的呼喊。她對此倒全然不以為意,只是說道:「我爸爸要見你。」
李逍塵略一思索,猜到小碧已經把上次代她家小姐僱傭他當男友的事跟秦語菲說了。
可秦語菲這麼一提,顯然就已認同小碧的做法。
按常理來說,秦語菲這樣的人,對雇男友這種荒唐事,應該會嗤之以鼻。
也許她真的遇到了難以解決的大麻煩。
李逍塵也不是第一次幹這種活兒了,問道:「需要我做什麼?」
秦語菲仰天凝望,看那蔚藍的天空上飄著的朵朵白雲,漸漸連在一起,形成了一張酷似林涵之的面容。
她幽幽歎了口氣,駐足不前。心中有悲痛,卻無法宣洩。眼裡有淚滴,卻不能號泣。
半晌,秦語菲讓那在眼眶中打轉的淚流回去,嚥下肚子裡,輕輕吐出一口氣:「做好你自己。」
三人沒再說話,去學校的地下停車場取了車。
由小碧來開車。李逍塵在副駕駛席。秦語菲則獨自坐在後面。
李逍塵欣賞著窗外飛快過眼的喧鬧都市之景,忽聽秦語菲問:「你相信命運嗎?」
「你在問我?」李逍塵很納悶,「為什麼你不叫我的名字?這很容易讓我誤以為你在跟小碧說話。」
談到這個話題,秦語菲明顯輕鬆了些,話也變得多了。
「你知道什麼叫名字麼?在古代,名和字是兩個概念。名是緊跟在姓氏後頭的。男子二十而冠;女子十五笄而字。男子女人成年之後,才有字。一般來說,只有父母師長這類長輩才能直呼其名。其他人最多叫他的字。」
李逍塵笑道:「這我知道。就像劉備喊關羽,不直呼他的名,而叫他雲長。因為叫他的名會很不禮貌。」
秦語菲點頭說道:「所以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叫你。現代和古代不一樣了。很多人都沒有字。我若直接叫你的名,未免失了禮數。」
「你要不習慣,直接叫我全名好了。現代人哪裡還管那麼多?禮法什麼的,早就沒有了。」
秦語菲三年來幾乎不會跟男生交談。突然間讓她叫李逍塵的全名,對於這位從小到大接受傳統教育的女生來說,倒很不習慣。
她沉吟了片刻,卻怎麼也無法把他的名字叫出口。
於是,秦語菲只得含混過去:「回答我剛才的話。」
李逍塵也不勉強,笑著說:「我當然相信命運。這幾天,我恰好在看一些關於命運的書……」
他正要說下去,小碧已把車停在一家高檔茶館外面。
秦語菲囑咐了李逍塵幾句,大多是見到她父親之後所應該注意的一些細節。
這家茶館在銀洛市算得上是非常有名的消費場所了。來到這裡的,一般都是頗有身份的人。
裝潢風格古香古色,典雅中不失大氣。一進門,淡淡的清茶幽香便徐徐飄來。
李逍塵跟在秦語菲後邊,上了二樓雅間。
映入李逍塵眼簾的,是一位身著灰白色現代唐裝的中年男子。
他梳著大背頭,精神很好。整張國字臉看上去稜角分明,顯得剛毅而穩重。
秦語菲恭恭敬敬來到這男子的面前,叫了聲「爸爸」。
隨即,她悄悄拉了拉李逍塵的衣角。後者會意,也跟著秦語菲稱呼他為父親。
上回李逍塵聽小碧說過,秦語菲的老爹好像叫什麼秦逸川。
從小碧的描述中,隱約可得知,秦逸川是個頑固守舊的人。
對付這類人,只可以柔克剛,絕不能以硬碰硬。不然事情會鬧得更僵。
李逍塵在腦子裡準備了幾套方案,視對方的脾氣喜好而隨機應變。
希望自己能起到潤滑劑的作用,緩解他們父女二人的矛盾,以完成小碧強塞過來的任務。
可他這一聲「爸爸」剛喊出口,秦逸川雙眉一抬,當即厲聲道:「誰准你這麼叫我了?」
一股無形而強大的精光從他雙眼中射出。李逍塵才與他的目光相接,便覺得渾身上下每一寸都被熊熊不滅的煉獄真火給炙烤著。
只一瞬間,彷彿就要被燒成灰燼,讓他不敢與之對視。
李逍塵不知道秦逸川已經到了什麼境界。但可以肯定的是,自己的修為和他差了十萬八千里。
恐怕連秦語菲也不是他的對手。
「爸,你就不能好好說話麼?」秦語菲在秦逸川對面坐下。眼中露出些許不滿。
「你還知道我是你爸?」秦逸川冷笑一聲,「別家的女兒,婚姻大事全憑父母做主。你倒好,非要跟我對著幹!」
秦語菲還嘴道:「別家的女生都是自由戀愛。哪裡像您,非要干涉自家女兒的婚事。」
無論在家族裡還是在修仙界,所有人都對秦逸川恭敬有加。沒人敢在他面前造次。
就連仙輪派掌門見了他,也得客客氣氣、禮敬三分。
向來威風慣了的秦逸川,偏偏生了這麼個跟自己處處作對的女兒。
他不止一次感慨過:這也許就是老天爺的安排。
如果說,秦語菲是千年不化的奇寒冰山,那麼秦逸川就是萬年不熄的焚天烈焰。
正如太極圖一樣,至陽必有至陰克制。但陰陽卻又同為一體。
用大家都好懂的話來說,就是:矛盾是普遍存在的。矛盾雙方既對立又統一。
秦逸川壓著火氣,沉聲道:「你如果是普通人家的閨女也就罷了。可你是我們秦家的未來。你的丈夫很可能就是秦氏世家未來的當家繼承者!這關係到整個家族的命運,不是你一個人的事。你懂嗎?」
秦語菲拿起茶杯,淺淺抿了口:「我只知道,感情是我一個人的。修仙者對家族的興衰存亡應該看得很淡才對。自古以來,小到家庭,大至國家,有盛必有竭,有陽必有陰。爸爸你何必非要把擔子壓給我?」
秦逸川再也忍不住,怒氣勃發,猛一拍桌子:「你是我秦逸川的女兒!這是你應該挑起的責任!」
「那至少也該讓我來選一個我自己喜歡的人,而不是事事都由您做主。」秦語菲說話雖然不溫不火,但卻綿裡藏針,刺得他老爹肝火大動。
李逍塵站在一旁,看得很是不解。
按理說,修仙者應該都是恬淡寡慾的類型。為什麼秦逸川的火氣如此之大,一言不合,就肝氣上湧?
在修習太玄天清道的這些天來,他切身感受到了五臟之氣日漸趨於平和的變化。
姜蜜兒也說過,太玄天清道能調和人體,增強體質,使體內陰陽平衡,慢慢接近天人合一的狀態。
人越接近道,就越自然,越健康。
情緒能影響五臟六腑。同樣,五臟六腑的調理,也能調整人的性子。
李逍塵不是個笨人,思考片刻,便得出了結論。
人體終究只是神識所居住的房子,相當於最接近神識的外部環境。
環境能影響人,這不假。可是它並不能決定人。
也就是說,太玄天清道能夠起到輔助作用,卻不能徹底改變人的秉性。
果然還是佛家說的最透徹。修行修的就是一顆心,修的是真如本性。
千萬不能小看了心的力量。
想要改變命運,先改變自己的心。這是亙古不變的至理名言。
畢竟你的心會影響你所有的行為。
想通了這些事,李逍塵瞭然地笑了笑。
秦逸川在修仙上的造詣了得,五感敏銳。這細微的面部表情自然逃不出他的法眼。
他以為李逍塵在暗暗譏笑他,更是怒不可遏:「很好笑嗎!」
李逍塵被他的怒火沾到,連忙收起笑容,拚命搖頭:「沒有沒有。我覺得秦叔叔說的很對。天下哪有不疼惜自己兒女的父母?您的做法,一方面為了顧全大局,另一方面也想盡量照顧到女兒的感受。挑個能讓您和令愛都滿意的女婿,這就是您的想法。只是令愛還沒能瞭解您的良苦用心而已。」
這番話說得秦逸川大有安慰之感。他爭來爭去,無非是想讓自己女兒明白且認同他的做法。
沒想到自己沒說服秦語菲,卻讓旁邊的這小子瞧出來了。
這種認同感讓秦逸川心裡好受了不少。
他頷首點頭,嗯了一聲,說道:「你倒是很明白事理。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