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清廣一安穩下來,風天的如意算盤就算落空了。千算萬算,風天沒算到這個太乙金仙會這麼性急,還沒有聚合出形體就已經急不可耐的先開口說話了。
在風天隱秘的靈識束裡,對這個還不知道是誰的太乙金仙腹謗不已:你好歹也是太乙金仙,就不能穩重一點兒,矜持一點兒嗎?晚個三五分鐘出聲不就什麼都齊了,這小子的尿也就嚇出來了。太乙金仙勒,有你怎麼毛躁的太乙金仙嗎?一點兒架子都不擺,一點兒神秘感都沒有,這還算什麼太乙金仙,整個就是一個使喚丫頭,有點高階存在的直覺性好不好!未見其人先聞其聲這樣庸俗的出場方式是太乙金仙用的嗎?怎麼著也得先鋪墊一下吧!烘托烘托氣氛,渲染渲染場景,然後再是千呼萬喚始出來方顯太乙金仙的尊嚴嘛,就你這樣的太乙金仙也活該被魔族打,落到粉身碎骨魂飛魄散的下場也是咎由自取。
風天沒有看到自己導演的精彩一幕上演,對胎死腹中的經典喜劇情節心中充滿惆悵和不甘,也就越發的咬牙切齒,本來是打算略施薄懲就將海島上的一點兒恩怨一筆勾銷的,現在非但未能化解心中的一縷幽微的怨懟反而使這一縷變成了一股,並且在風天隱秘的靈識束深處紮下根來。
風天的思想活動呂清廣是一點兒都不知曉的,他這會兒正聚精會神的看著煙霧逐漸聚合,一個太乙金仙的真容出現在他面前。
無獨有偶,呂清廣這時和風天一樣,對這個太乙金仙的出場大失所望。風天的失望是有其內在的必然性的,是邏輯的,是連貫性的,是客觀的。而呂清廣則完全是主觀的,是隨意的,是審美意義上的。
太乙金仙應該有太乙金仙的味道,這才符合審美意義上的條例。起碼呂清廣是這樣認為的。
在知道了對方是太乙金仙之後,呂清廣經過了思維真空到極度恐懼的黑暗過程,這就好比是喝茶的那個苦的階段,下面就該回味悠長的湧現出甘甜的味道才對得起觀眾。然而面前的太乙金仙卻異常的平淡,平淡的就像鄰家的小妹。
一雙杏眼,美麗而倔強,細眉,小鼻頭,小嘴巴,還有兩個小酒窩,連個頭也不高,頭髮不是宮裝,也不是什麼奇異的造型,像是改革開放後的鄉鎮級美發師的作品一樣。臉上居然還有好幾顆豆豆,神色也是焦慮而憔悴的。像十八歲的失戀少女,也想三十多歲的怨婦,卻沒有一點兒太乙金仙的威儀。
呂清廣自己狐疑著,難道不是狐狸精?天姿國色和無邊媚惑在眼前這位身上都是看不見影兒的。
要說不漂亮也是不客觀的,然而那不是期待中的傾國傾城,不是回眸一笑百媚生的那種審美意義上的魅力。而是一種平淡的美,是家常的,蓬頭垢面的,上不了藝術史的。
呂清廣一不小心就在心裡出溜了一句:太乙金仙就這樣啊!也太那啥了吧!
風天一聽,頓生共鳴。將隱秘的靈識束掩藏在深處,就在呂清廣心裡議論道:「我也大有同感,怎麼說太乙金仙也不至於就這副樣子吧?比起嵐瘽島鳳鳴門的仙子們來都尚且不足。」
「嵐瘽島鳳鳴門的仙子們?就她們,我看差眼前這位太遠。」呂清廣不同意風天的評價,在心裡點評道:「別看這位太乙金仙看似普通,卻比那些嵐瘽島鳳鳴門的仙子們有味道得多。只不過是我們心裡預期太高,或者說出了偏差,想的是飛龍湯、燒熊掌,結果端上來的是回鍋肉。可回鍋肉好歹也是肉啊!那些嵐瘽島鳳鳴門的仙子們頂天就是麻將鳳尾,鳳尾啊!鳳尾聽著好聽實際就是白開水漂過一道的萵筍,還是去了頭的。要不就是孔雀開屏,看著好看其實就是一根蘿蔔雕的。」
「這個……我對吃沒有研究。」風天語氣又冷了下來,看來還真的不是可以一個鼻孔出氣的。「我們太古靈族是從來不吃東西的,不過我就不明白了,為什麼蔬菜就一定沒有肉好呢?」
「我喜歡吃肉。」呂清廣回答完才想起來自己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吃過飯了,現在連肉味兒都快想不起來了,又補充道:「以前喜歡吃肉。」
這時的煙霧已經完全的凝結,太乙金仙也已經顯露出全貌,在一身鎧甲中的鄰家小妹顯得很英武,一幅不愛紅裝愛武裝的架勢,就是外形比李鐵梅小了一號。
原本在沒成型之前,太乙金仙倒是急不可耐的出聲招呼呂清廣,現在大家面對面了,她反而磨嘰起來了。杏眼上下看著呂清廣,就是不開口。那眼神兒極為蕪雜,怨懟、思念、期盼、仇恨、失望、心痛、快慰、傷痛、幸福……彷彿無所不包,又彷彿什麼都沒有。
呂清廣幾次想先說話,可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人家都用這樣的眼光看著他了,總不能一張嘴就問人家:對不起,我問問,你是誰啊你?這是絕對找抽呢。
「你來了,來了就好。」太乙金仙先開口了,聲音還是那麼讓呂清廣熟悉可是這語氣又是那麼的陌生。「我一直都在等你,還以為你來不了了。沒想到你這麼準時,在最後的一刻才趕到。有必要這麼準時麼?」
呂清廣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尷尬的咧嘴,無聲的做了個苦笑的表情。
好在太乙金仙不是要他回答這個問題,只是借此略略發發心中的不滿而已。稍一停頓就接著往下說道:「你的預言很準確,我沒有想過你會有那麼準的預言能力,要知道,你可是一點兒修為都沒有的。按說,你不可能窺破天機的。鬼知道,你這是從哪兒聽來的,不過就算你又對了一次吧!可這次我就慘了,以後怕是沒有見面的機會了。我留了一縷元神在這裡等你,只有你的血可以激發出我的元神來,當血乾枯消散後,我怕是也就完全煙消雲散了。塵歸塵土歸土,從哪裡來就終究會回到那裡去,即使是超脫於生死輪迴之外,也一樣逃不脫宿命的牢籠。」
「在你的生命中,這是我們的第一次相遇。」太乙金仙的眼睛有一點朦朧,她似笑非笑的翹了翹嘴角,放慢了語速說道:「我是石磯娘娘,也是白骨精,我的本體是天外的異石。我們相交千萬年可是聚首的時間寥寥無幾,還真是沒有好好聊過呢!不過也許你還有機會,我卻沒有了。而你以後遇到的我還是我麼?」
太乙金仙這段沒頭沒腦的話讓呂清廣有種完全不著邊際的感覺,首先他知道,石磯娘娘和白骨精這兩個名字。雖然記憶不能使用了,可電子書卻照實看了不少,這兩個不同故事中的人物,風馬牛不相及,現在居然合二為一成了一個人,還出現在自己的面前。呂清廣再一次的感覺到虛化飄渺的不真實感,就如同第一次在黑暗中看到巨蟒化龍時一樣。震驚,但又不完全是震驚。這是一種恍兮惚兮的狀態,什麼都想是真的,又什麼都像是假的。自己的心彷彿在劇烈的跳動,又彷彿已經停跳千年了,時間就像沙粒一樣在沙漏裡面來回的流淌,過去有回來,然後再被一個不知道從哪裡伸出來的大手翻轉過來。在短暫的停頓過後,沙粒開始向相反的方向奔流而去,於是一切又重新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