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雲卿聽了林嬤嬤的話,臉上卻並沒有絲毫的喜悅,只是小臉繃的緊緊的,盯著林嬤嬤的臉頰看了許久,突然開口說話了,聲音卻有些低沉:「嬤嬤,我是不喜歡秦太太一直蹦躂,但是我卻更不喜歡用傷害自己的手段來壓垮對手!」秦雲卿說著,伸手撫上了林嬤嬤的臉頰,輕輕的,帶著無邊的冷意,「秦太太可恨,但是用嬤嬤這一巴掌來換取她幾日的禁足,卻是不值的。舒嬡詪鯖讎」
「姑娘,奴婢……」林嬤嬤的心猛地一暖,聲音裡便帶上了濃濃的感動,看向秦雲卿的眼中,浮上了一層水霧,正要開口說幾句暖心的話,秦雲卿卻猛地放開了林嬤嬤,看也不看林嬤嬤一眼,轉身徑直的向著自己的院子走去。
林嬤嬤沒有想到秦雲卿竟然會就這樣的拋下自己走了,一時間怔住了,下面的話,卡在喉嚨裡,怎麼也說不出來了。
春花看看一臉木愣的林嬤嬤,又看看脊背挺得筆直,在前面緩步前行的秦雲卿,猶豫了一下,朝著林嬤嬤屈了屈膝,連忙小跑著追了上去。
林嬤嬤伸手撫了撫有些發燙的臉頰,不知怎麼的,心底卻暖暖的,似乎大冬天裡喝了一碗熱湯一般,渾身都是舒坦的。
「林嬤嬤。」一直站在林嬤嬤身後的關媽媽,這時輕輕的喊了一聲。
林嬤嬤瞬即回過神來,朝著關媽媽尷尬的笑了笑:「倒是讓媽媽你見笑了。」
關媽媽笑著道:「姑娘就這脾氣,過了就好了,嬤嬤不要往心裡去,姑娘,她只是……有些害怕罷了。」
關媽媽說完,突然之間情緒有些低落起來,想起了前世裡,姑娘也是如此的對待身邊的人的,但是最後卻……。經歷過前一世的那些劫難之後,姑娘更加不想她關心的人受到什麼傷害了。
林嬤嬤咧嘴一笑,扯到臉頰的傷,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氣,旋即笑道:「這次的事情,是我錯了。怪不得姑娘生氣。」
關媽媽鬆了一口氣:「嬤嬤你能體諒,那就最好了,時間相處久了,你就會知道,姑娘,其實她心裡很苦,有時候,嬤嬤你多包涵一點。」
關媽媽這麼一說,林嬤嬤卻會錯了意,以為關媽媽說的是秦雲卿的那個複雜到極點的身世,忍不住歎了一口氣:「任誰碰到這種事情,也不會覺得心中暢快的。現在姑娘只要能好生靠著太后,以後的日子定然會越過越好的。過去的事情,等有能力了,在慢慢的算賬就是了。」
關媽媽聽林嬤嬤這麼一說,愣了一下,細細的琢磨了一下林嬤嬤的言外之意,心中頓時有些詫異起來,難道說,姑娘已經把一切全都告訴了林嬤嬤?!想著要試探一下,卻又怕秦雲卿並沒有告訴林嬤嬤,剛才只是林嬤嬤的揣摩之語,若是真的是這樣,林嬤嬤就要多心了。
關媽媽沉吟了一下,便有些模稜兩可的說道:「是呀,過去的便過去了,即便是心中有氣,現在也只能忍耐著,終究會有一日賬本兩清的。」
林嬤嬤和關媽媽自顧自的說著,卻也是連接的嚴絲合縫的,最後竟然是越說越是投機,不一會兒,兩人竟然有些相見恨晚的意思起來。
秦雲卿低著頭,一聲不吭的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裡,見院子已經收拾的差不多了,臉上的神色這才稍微緩和了一些。
「姑娘~」春花見秦雲卿總算是緩和了臉色,提起的心,這才放了下來。
「你跟我進來。」秦雲卿並沒有停住,而是進了自己的房間。
房間依舊低矮,但是與往昔不同的是,卻收拾的乾乾淨淨,添了好些傢俱,反而讓整個房間看上去不倫不類的,就如雜貨鋪一般。
秦雲卿微微的蹙了蹙眉,一直靜候在一邊的婆子見了,急忙上前陪著小心道:「姑娘,老爺已經吩咐下來了,那邊錦翠院已經在收拾了,只是人手不夠,需要幾日時間,姑娘好歹再委屈這幾日,奴婢這就去催總管,讓他動作再快一些。」
秦雲卿看了一眼婆子,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媽媽辛苦了,春花,拿幾塊散碎的銀子,給媽媽打酒喝。」
那個婆子原本有些忐忑的心,頓時放了下來,等到看見春花竟然拿了兩塊銀子出來,婆子估計了一下,大約有二兩左右,頓時臉上的笑容越發的討好起來:「姑娘真是太破費了,奴婢是二門外朱管事家的,管著內院的修繕、針線等的雜事,以後姑娘若是有什麼事情,只管遣了人來,吩咐奴婢就是了。」
春花把一塊稍微小一些的遞到朱家的手裡:「媽媽,這銀子是單賞你的,多謝你替姑娘的事情費心了。」說著,又把稍微大一些的放到朱家的手心裡,「這一塊請媽媽買些酒水,謝謝那幾個剛才幫著姑娘收拾院子的,大家都費心了,姑娘記在心上的。」
朱家的一聽,臉上的笑容越發的諂媚:「姑娘放心就是,奴婢辦事向來是最妥當的。」剛才在正院的發生的事情,早已經傳了過來,這個剛來的七姑娘有老爺寵著,怕是以後要起來了,朱婆子怎麼能不費盡心力的討好。
「出去吧,以後好生當差,少不了你的賞。」秦雲卿朝著婆朱家的笑了笑。
朱家的見了,越發的心花怒放,千恩萬謝的出去了。
「你做的很好。」秦雲卿看著朱家的出去了,這才在椅子上坐了,抬頭,看著春花。
春花垂著手,恭敬的站在秦雲卿的面前,沒有說話。
「你現在跟了我,你的家人在國公府裡,到底不是辦法。」秦雲卿沉吟了一下,看了一眼春花的臉色,見她依舊一臉的平靜,看不出什麼神色來,便勾起嘴角笑了笑,「原本我只是孤身一人,也不知道怎麼安排你的家人,現如今,我自己有了鋪子,你去找你的家人說說,他們願不願過來,幫著我去看鋪子。」
春花的眸光倏的一閃,臉上的神色微微有些激動,別人不知道這鋪子的事情,她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的,那鋪子的背後可是聖上和太后……
「姑娘,你……真的放心?」春花抬起頭,看著秦雲卿。
「放不放心的無所謂,你也知道這鋪子的背景,若是進了鋪子,三心二意的,用不著我出手,自然有人教訓了他們,若是能誠誠懇懇的,以後也不是沒有前程的……」秦雲卿看著春花,臉上的笑意不減,可是聲音裡卻沒有絲毫的笑意,「你是聰明人,我相信你的家人也是聰明的,何去何從,自然讓他們自己選。趁著我現在在國公府裡還有一些臉面,要了他們的賣身契過來,也不是不可能的。」
春花聽得秦雲卿這麼一說,當即不再猶豫,立刻跪在地上,給秦雲卿磕了一個頭:「姑娘的大恩,奴婢一定記在心中,奴婢這就去通知父親。」
秦雲卿瞬即笑了,起身,在桌案前取了一張紙過來,提筆寫了一封信,用信封封好了,這才遞給春花:「讓你父親拿著這封信去找錢國公。」
春花看了手中的信封一眼,點點頭,轉身出去了。春花剛出門,就看見林嬤嬤和關媽媽一起並肩而來,愣了一下,卻並沒有停步,匆匆的出去了。
林嬤嬤和關媽媽都看了春花一眼,眸中閃過一絲疑惑,兩人便進了屋子。
秦雲卿聽的腳步聲響起,就放下了手中的筆,回頭看著林嬤嬤,臉色霎時間又冷了下來。
林嬤嬤連忙陪著笑道:「姑娘,你就饒了奴婢這一次吧,下次奴婢再不會這麼魯莽了。」
秦雲卿這才緩和了臉色,可是從嘴裡吐出來的聲音,卻字字鏗鏘,連一絲一毫迴旋的餘地都沒有:「嬤嬤,若是要傷害到你才能報仇,我,寧可從此之後,永遠再不提報仇兩個字!」
林嬤嬤悚然一驚,看向秦雲卿的眼眶頓時便紅了,聲音難得有些暗啞:「奴婢知道了,以後再也不會了。」林嬤嬤把話又重複了一遍,可是神情卻與剛才有著天壤之別。
「姑娘,你就原諒林嬤嬤這一次吧,她也是……想要趁熱打鐵……」關媽媽上前替林嬤嬤說了一句好話。
秦雲卿輕輕的歎了一口氣,轉身在椅子上坐了:「嬤嬤,坐吧,我們坐著說話。」秦雲卿伸手指了指放在一邊的椅子:「這些年來,看多了生離死別,總覺得人活著才是最要緊的……」
「姑娘,你……」林嬤嬤聽的又是感動又是心驚,若是姑娘以後都抱著這種思想,那大仇……,林嬤嬤忍不住就開口打斷了秦雲卿,「這也要因人而異,譬如……」
「嬤嬤放心。」秦雲卿抬頭看著林嬤嬤,眸光中一片堅定,「我答應嬤嬤的事情,一定會做到的!活著才是最要緊的,也要看是誰活著才行。」秦雲卿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上的神色猛地就陰沉下來,竟然顯得有些陰森。
林嬤嬤頓時把心放回了肚子裡,她以後做事情,定然會先好生保護好自己,再出手的!只要姑娘清楚事情的輕重就行了,該心軟時心軟,不該心軟的,就要下手狠厲。
關媽媽見兩人把話說通了,便也放下心來,三個人閒話了一會兒,關媽媽終於是忍不住,猶豫了一下,把一直壓在心底的話問了出來:「姑娘,這房契……」關媽媽的話音未落,卻聽見門口響起了秦正明的聲音:「七娘,我也正想問這件事。」
秦雲卿被這突然來的聲音唬了一跳,猛地就站了起來,抬頭與林嬤嬤對視了一眼,這才起身迎了上去,屈膝請安:「父親安。」
「快起來。」秦正明連忙擺手讓秦雲卿起來了,「我只是心中有些疑問,因此才過來問問。」秦正明說著,在正中的椅子上坐了,關媽媽早就端了茶水過來,秦正明接了,端在手中,卻不喝,只是慢慢的撥著茶葉沫子,抬頭看著秦雲卿。
剛才他在書房裡坐了一會兒,越想越覺得這件事有問題。那房契的兩處鋪子,若真的是國公府的,錢夫人怎麼可能就這麼拿出來給了一個庶出的?!而且剛才那個林嬤嬤一口一個太后,而七娘也沒有提國公府,這些越發的讓他心中起疑,這一團團的疑點,讓他怎麼也坐不安穩,終是起身過來詢問了。
秦雲卿輕輕的歎了一口氣,原本這件事情就有著諸多的疑點,別人看不出來倒也罷了,她可是從來沒有認為秦正明也看不出來。
秦雲卿微微笑了笑,扭頭吩咐關媽媽:「媽媽,出去看著點,這裡不要讓人過來。」
關媽媽點點頭出去了,秦正明看著秦雲卿一臉鄭重其事的模樣,不由得挺直了脊背。
「父親,有什麼疑問,請說就是。」秦雲卿靜靜的站著,臉帶微笑的看向秦正明,屋外夕陽的餘輝,從敞開的門扉進來,灑在秦雲卿的身上,暈起一陣淡淡的光環,淡雅處卻多了幾分出塵氣質,讓秦雲卿突然時間顯得有些讓人不能逼視
秦正明猛地怔住了,張著嘴,突然之間說不出話來。
「父親~」秦雲卿的聲音柔和如春風,淡淡的響起,秦正明倏的回過神來,不禁暗道了一聲慚愧,自己剛才真的是昏了頭了!
「啊,哦,我剛才在想,該問些什麼呢。」惶急之間,秦正明給自己找了一個漏洞百出的借口。
秦雲卿卻沒有戳破,依舊那麼靜靜的站著,眉毛恰到好處的上揚著,一抹微笑掛在好看的臉,上,清新而又不失淡雅,樸素而又不失高貴。
秦正明輕輕的吁了一口氣,這才清了清的喉嚨:「這房契,該不會是國公府……」
秦雲卿嘴角一勾,加深了笑意:「父親說的正是,這房契真的不是國公府的東西。」
「……」秦正明沒有想到秦雲卿竟然就這麼簡單乾脆的承認的,不禁有些訝然。
「父親。」秦雲卿依舊淺笑嫣然,但是神情之間卻有些凜冽起來,「想必我的身世,父親是一清二楚的。」
秦正明的臉色頓時有些難堪起來:「當初,送你去那裡,我,我並不知道,若是知道……」秦正明突然有些理直氣壯起來,「若是知道,我必然是不會答應的,當初既然答應了你進府,我自然就已經把你當成了親生女兒看待的!」
秦雲卿等秦正明說完,便屈膝向秦正明行了一個禮:「女兒知道父親是個心腸軟的,女兒自進府以來,父親待女兒就是極好的,女兒心存感激。」不論秦正明剛才的那一番話是真是假,秦雲卿都打算把它當成真的來聽,她現在需要一個靠山,需要一個能為她出面的人,而秦正明這種小人,就是最好的選擇!只要能讓他看見光明,他自然會盡心盡力的替你辦事,而現在站在她身後的是聖上和太后,她就不信秦正明不上鉤。
秦正明一聽秦雲卿這麼說,頓時理所當然起來,笑著說道:「七娘太過客氣了,你我既然是父女,這感激不感激的,就是太過見外了。」
「是女兒迂腐了,父親責怪的對。」秦雲卿笑著便站直了身子,「因此房契的事情,女兒並不打算隱瞞父親,即便是父親今日不來,明兒個女兒也會過去稟明了父親,只是……」秦雲卿的眉心微微的蹙了起來,臉上有些為難。
「只是什麼……」瞧著秦雲卿的模樣,顯然這裡有些蹊蹺,秦正明心底的好奇心猛地被秦雲卿吊了起來。
「女兒臨出宮之前,被聖上召去了崇政殿……」秦雲卿的聲音有些支吾,用眼睛偷偷的掃了一眼秦正明,臉上越發的為難。
秦正明的心倏的就提到了喉嚨口,「崇政殿?」輕輕的把秦雲卿的話重複了一遍,那原本有些狹長的小眼睛,猛地就瞪大了起來,精光熠熠,心中的訝異,明明白白的就擺在了臉上,實在是太過吃驚,因此連掩飾也來不及了。
那崇政殿可不是一般能進得去的,自己當了這麼多年的京官,連崇政殿的門都還沒有摸到過,想不到七娘這麼一個孩子家家的,竟然……
秦正明那訝異的神色落在秦雲卿的眼中,秦雲卿臉上的笑容不由得又加深了一些:「為了這個鋪子的事情,聖上在崇政殿裡……」
「你說,聖上找你去崇政殿,是為了鋪子的事情?」秦正明猛地站起來,打斷了秦雲卿的話。由於起的太快,手中的茶盞差點就扔到了地上,心中卻開始萬分的慶幸起來,想不到自己剛才那隨口一句話,竟然,竟然把聖上的事情給攬了過來,若是這件事情能辦好……
秦雲卿點點頭:「父親,聖上說,這個鋪子的事情,雖然跟皇家有關,但是外面卻不能打著皇家的名頭……」
秦正明使勁的點頭:「為父省的的……」話剛說完,突然意識到自己剛才失態了,臉上頓時有些訕訕的,輕輕的咳嗽了一聲,舉起手中的茶盞喝了一口,掩飾了一下自己的失態,這才端端正正的坐了:「你好生的,詳詳細細的給我講講,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想了想,卻又覺得自己剛才的語氣太過急迫,忙著又解釋了一句,「我也是怕萬一有什麼,耽誤了聖上的事情,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