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邕看在眼裡,記在心上,不露聲色的說道:「若朕贏了,請堂兄不要再理會鳳棲原的事情;如果朕輸了,那麼,鳳棲原上的一眾人等任憑堂兄處置,朕絕不過問,堂兄以為如何?」
宇文護一直在看著宇文邕,竟等他把話說完之後,忽然笑了,淡淡的說道:「其實皇上今日將臣找到這裡來,直到此時才談到正事上吧!」
宇文邕微微一愕,隨即也是一笑,不溫不火的答道:「是有怎樣,不是又怎樣,事關國家社稷,既然堂兄這樣認為,那麼就算是吧!
宇文護收斂笑容,震了一震袍袖,歎道:「皇上既已明說,臣也就不窩著藏著了。其實今日進到宮裡,臣就沒打算能輕鬆回去。不過,令臣感到有點遺憾的是,皇上的那幾個鎮守重鎮的侄兒極有可能翹首企盼,指望著什麼時候再挨幾次臣的家法呢。」
他說到這裡,面色一整,滿臉的的威嚴,傲然說道:「臣之所以對討伐鳳棲原的事情不敢懈怠,絕對是出於對我大周社稷的考慮,也不知哪些奸人賊子對臣惡語中傷,並且以種種的卑鄙手段誣陷為臣,弄了些莫名其妙的東西混淆了皇上的視聽,致使皇上誤認為臣對鳳棲原存有機心,事到如今,臣也懶得去辯駁。就像皇上所言,摒除那些是非,權在與皇上今日這一賭,不過,臣還有一個小小的請求,不知皇上能否答應?」
劉寄北心道:宇文護這傢伙好生厲害,聽著他話中的意思,無非在說他已經把身後的事情安排妥當,如果他出了什麼意外,他的那幾個手握重兵的兒子絕不會聽之任之。
正在這個時候,小寧子帶著幾個太監恭恭敬敬的走了過來,各自手裡端著托盤,上面放著茶具,看模樣是準備好茶水讓大家來飲。
何泉偷眼瞧了瞧宇文邕,見他面無表情,心中一動,斷然對著小寧子喝道:「小寧子,讓你去準備茶水,為何姍姍來遲,想把大伙渴死嗎!」
他最後那句話說得特別尖利,語氣格外的陰狠。
還沒等大家緩過神來,小寧子手一顫,托盤竟然掉到了地上,茶具「嘩啦啦」碎了一地,聲音格外清脆。
正當大家將目光對準滿面驚恐的小寧子的時候,猛然間從大殿兩側齊刷刷的湧出數十名武士,「呼啦「一下將宇文護等人圍在中間,只見為首之人,虎背熊腰,神態彪悍,單手倒執一桿鐵槍,滿臉的殺氣,戟指宇文護說道:「嗨!韓雄在此,誰敢對皇上不敬!」
宇文護一見到這等場面,頓時大驚失色,尤其是看清楚為首那人,更是顯得驚恐,不自覺的失聲道:「韓無敵!你怎在這?」
強練自從走到殿外,除了大殿周圍的氣氛讓他有些不舒服之外,另有一種沒來由的不安頃刻間侵入到他的胸臆間。這是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很讓他感到納悶。憑著直覺,他將目光調整到了不遠處的侯氏兄弟和許常善那裡,迎面正碰上一個人的目光,心裡禁不住湧起一陣寒意,暗道:他怎麼也來湊熱鬧了?
強練正思忖間,忽然見到小寧子茶具落了地,他和尹常風一樣,立時感覺到了大殿周圍濃重的殺氣,此時見到忽然湧出來的這些武士,倆人情不自禁的喚醒了抵禦的本能。
強練一擺手中的浮塵,強勁的「玄牝真氣」倏然迸發,竟是將柔弱的麈尾抖得筆直,如同一把利劍直取韓雄的胸口。
尹常風也不甘示弱,面色在一瞬間變得漆黑,兩隻手屈曲若鷹爪,翻轉揮舞,虛實難辨,由另一側奔向了韓雄。
韓雄沒有料到宇文護隨身的護衛武功能夠如此強橫,一見到強練和尹常風出手,心裡也是一驚,暗道:這倆位是什麼人,只瞧出手的氣勢定是絕頂高手。
韓雄雖感驚異,但身為北周軍中的第一高手,多年來的疆場廝殺,早就錘煉出異常堅韌的性格,因而面對如此兩位高手的聯擊,並不感到懼怕。
韓雄一擺手中鐵槍,前後陰陽把一合,那條鐵槍頓時如毒龍一般迎向了強練,亂顫的槍頭幻化出成百上千個影子,如同一蓬箭雨,將強連和他手中的拂塵卷在了其中。
按著韓雄的打算,先是一舉將強練擊退,接著在對付尹常風。可是當他真正與強練交上手之後,這才發現事先的計劃根本就不可能實現,只是強連一個人就夠他忙活一陣子,更甭提騰出手來對付尹常風了。
其實也用不著韓雄對付尹常風,就在尹常風出手的時候,一旁的劉寄北也因受到雙方氣場的影響,將自己蟄伏的真氣喚醒,豪情升騰之餘,行雲流水一般拔出背後的寶刀,低嘯一聲,趁著邁開的步子,寶刀在空中劃過一道肉眼難辨的軌跡,氣勢雄渾的向著尹常風而來。
尹常風乃是許常善的二師兄,一手邪門的「蟠幽鐵爪」已練到了爐火純青的境界,不但招式詭異絕倫,十根手指更是練得如鐵石般堅硬,別說是人肉之身,就算是骨頭一爪子下去,也能生生插出五個洞來。
尹常風綽號「陰魔」,在四大天魔中排行第二,若論武功之高,他不如老大苻常生和老四「自在天魔」任常逍,不過,卻比老三「死魔」許常善和「羅剎女」陸令萱要高明一些,並且為人也極度陰沉可怕,是個十足十的厲害人物。
他也和許常善一樣,多年之前由於魔門門主的事情沒有爭過苻常生,心灰意懶之餘,離開西域,遠走他鄉,尋找安身立命的地方,後來巧遇宇文護,以其心計武功令宇文護大是折服,一時間驚為天人,於是引為肱股,成為其最為得力的幕僚。
其實宇文護這一次對待鳳棲原的事情態度如此堅決,多半是受到了尹常風的慫恿,在尹常風看來,如今宇文護大權在握,已是巔峰之勢,若要更進一步,差的就是一個機會。而這個機會就在眼前,所謂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如果不能很好的利用眼前這個環節,只怕日後再難有如此好的時機了。
眼下,齊、周兩國之間尚屬和睦,並沒有兵戎之禍,而南陳卻是自顧不暇,儘管賀若敦和獨孤盛鎩羽而歸,但是南陳的內亂就足夠他們忙活一陣子的。至於漠北的突厥人這段時期與北周關係也是不錯,彼此間常有些禮聘往來,所以,從大局著眼,北周的外患還是很消停的。
現如今的皇上沉默軟弱,朝中大部分權貴都依附於宇文護,差的只是一些星散人等,如果逮住一個機會,將這些平日裡和宇文護不慎和睦的傢伙,歸諸一處,一起安上個罪名,從而徹底剷除掉所有的對頭,這樣一來,宇文護在北周的地位將是無可動搖,若是一切順利,過不了多久,再隨便找個理由,將宇文邕罷黜,逼迫他將皇位禪讓給宇文護。
而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就在眼前,按著尹常風的說法,賀若敦本就是一個不識好歹之人,平日裡也是對宇文護不甚恭敬,而宇文神舉和王軌更是宇文邕的親信,和朝中那些反對宇文護的人經常互通聲息,如果抓住這三人,安上個叛逆之罪,牽一髮必將呈燎原之勢,順籐摸瓜,將與他們有關係的所有對頭盡數抓了治罪,於是乎便肅清了所有的阻撓。
既無外憂,又有內機,尹常風做足功課,他不但自己經常在宇文護耳邊吹風,更是圈攏其餘人等一起鼓動,久而久之之下,宇文護在利慾熏心之下,逐漸的迷失了自己,一心想要登上九五之位,手段也是越來越用得窮極了。
這一次入宮,宇文護也是好生考慮過,他知道在這個節骨眼上,宇文邕找他絕沒有什麼好事,不過由於他囂張跋扈慣了,並沒有將宇文邕太放到眼裡,相反地倒覺得這是一個面對面攤牌的機會,以自己蓄積的勢力壓迫宇文邕,逼迫宇文邕和他站在一起,下道旨意征討鳳棲原,從而使得他徵集起來的大軍可以名正言順的前去捉拿賀若敦和宇文神舉等人。
在此之前,儘管他在朝堂之上高談闊論,道盡意圖,可是坐在龍椅之上的那個宇文邕就是一言不發,這使他非常惱火,就在此番入宮之前,他暗中囑咐手下人,如果遇到不測之禍,亦或是把握到良機,用不著非得等他下令,一切皆可便宜從事,總而言之有他在背後擔當。
同時為了以防外一,宇文護除了隨身帶了尹常風等諸多高手之外,還另行安排了一些人手,一旦宮裡出現變故,也好有人接應,這一切安置妥當之後,他才帶著人有恃無恐的前往皇宮。
強練和尹常風之所以敢不待宇文護召喚便自作主張出手,就是應了宇文護事先的囑咐,先是看到不遠處的侯氏兄弟以及許常善被忽然出現的一對羽林軍圍住,正不知如何應付的時候,頭頂上出現了天狗食日,耳中一邊聽著皇宮外邊傳過來的鑼鼓之聲,一邊看著天空中怪誕的情景,同時心裡都在想著下一步該怎麼辦。
可是沒過多久,殿門一開,宇文護和宇文邕帶著人紛紛走了出來。本來看到宇文護一身無恙,倆人還稍稍安了些心,可是沒想到,隨著茶具落地,眼見著大殿兩側又衝出來羽林軍,而且為首的竟是北周軍中的第一高手,二人便知道今日的事情不可能善了,為了搶得先機,就不約而同的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