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寄北縮回頭來,暗道:他怎知我在楊府?
隨即忽然明白了過來,將窗戶開得大了些傳話出去,說道:「嗨!在下在這呢,公公不必大聲小叫,快些進來也就是了。」
楊堅回過頭來,一臉的愕然。
何泉繞過他,滿臉的憤懣,頗有些火氣的說道:「早就告訴你了,雜家不是沒事找事,若非皇上一再囑咐,誰會到你楊府來找氣生?」
劉寄北趁著何泉垂著腦袋拂去身上灰塵的機會,朝著楊堅眨了眨眼睛,接著又做出了一個無奈的表情,看得楊堅更是一臉的糊塗。
楊堅轉過身子,一指何泉的背影,嘴巴動了動,似乎向著劉寄北暗示著什麼。
劉寄北知他一片好心,也明白他不知事情另有隱衷,於是不再理會,逕直走到了門口,將何泉迎到了書房內,然後,「啪」的一聲,隨手關上了門,接著又「呼啦」一聲拉下了窗簾。
楊堅走進書房,本想進去,可轉念一想,劉寄北既然掩實了門窗,分明就是不想讓別人參與其內,自己突兀的闖了進去,很可能會引起他的不快,於是,忍住好奇,靜靜地等在了門外。
大約一盞熱茶的功夫,只聽房門一響,何泉走了出來,看了看楊堅,一句話也沒說,就那麼揚長而去。
楊堅心裡感到疑惑,他知道何泉乃是皇上最為親近的太監,也知道不久前,劉寄北夜入皇宮還和何泉打了一架,按理說倆人水火不相容,可瞧著眼下的模樣,這倆人分明是前嫌盡棄,共有圖謀,真想不明白為何會有如此快的變化。
他進了房內,只見劉寄北躺在床榻上,閉著雙眼也不知睡了沒有。
楊堅走近床榻,輕輕咳嗽了一聲,沒見劉寄北有何反應,再又一聲咳嗽,還是見劉寄北沒有反應,禁不住一聲歎息,找了個交椅做了下來,心道:有什麼不能和我說的,還故意裝睡,我看你能忍到幾時?
沒過多久,劉寄北竟然發出了低沉的鼾聲,楊堅仔細傾聽,瞧不出他是在裝作,心想他這幾日到處折騰,也許真是睏倦了。
又過了一柱香的時間,楊堅終於站起身子,心道:且讓你歇息,等你醒了之後,我再來問你。
楊堅走了以後,劉寄北緩緩的睜開了眼睛,暗自歎道:非是我有意騙你,實在是時機未熟,容不得有半分紕漏,要不然也不至於連你都瞞著了。
劉寄北一邊思忖著即將實施的計劃,一邊將身子翻過來面向了牆壁側臥,當他思想已定之後,困意上湧,不多時便已沉沉睡去。
這一覺足足睡了大半天,等他醒來的時候,已是夜幕深邃。
熟睡乍醒,週身疏懶,他賴在床榻上不願起來,心道:這若是在嵩山那會兒,如果一覺醒了不愛動彈,若幽妹子定會坐在床頭和我談笑一番。
劉寄北不是懶人,他這幾天一直沒有好好的休息,四處奔波不說,還屢次與人交手,就算他內力卓絕,也是有些吃不消。
想起今夜還得去一次皇宮,劉寄北便翻身坐了起來,眼光落到了書案上,卻見不知何時已經有人送來了食盒。
聽到腹中腸鳴連連,劉寄北這才記起除了早晨在庾信府中吃了幾口外,幾乎一天都沒有吃東西,五臟廟若不開鍋那就怪了。
他打開食盒,見裡面的饃饃和酒菜仍是溫的,心道:今夜不知會不會有意外的事情發生,先填了肚子再說。
劉寄北沒有喝酒,而是將其他的東西一掃而光,吃得大快朵頤,樂不自勝。
吃罷以後,劉寄北來到了庭院中,見到楊府的僕人沒有誰注意他,便施施然的走出了楊府,一路繞行,最後駐足在皇宮西面的白虎門外,眼望著黑黢黢緊閉著的宮門,心道:何泉讓我來這裡等他,怎麼連他的人影都沒見到。
正自疑慮間,忽然看見宮門開了個縫隙,緊接著閃出一人,藉著星光,劉寄北認出來人正是何泉。
何泉也看到了劉寄北,朝著他招了招手,卻是沒有出聲。
劉寄北連忙走了過去,跟著何泉進了宮門,一邊走,何泉一邊低聲與他說道:「皇上一向身體不太好,出去了幾天,又染上點風寒,故而今日沒上早朝。唉!沒想到事情愈演愈烈,看來皇上在不吱聲,只怕真要天下大亂了。」
劉寄北點了點頭,卻是沒有應茬兒,不過,在沉默了一會兒之後,他忽然問道:「太傅是什麼時候來拜見皇上的?」
何泉答道:「今日一早兒,於謹大人便來了,他和皇上談了多時,之後便悄悄地走了,過了沒多久,皇上便叫雜家到楊府前去找你。」
他說到這裡,竟然連著偷看劉寄北,神色頗有些耐人尋味。
劉寄北十分不解,便問道:「公公何以這樣看在下?如果有話但請直說無妨。」
何泉引著他來到了一個避靜處,停下身子,四下望了望,見到確實無人後,這才說道:「那一ri你來宮中,雜家兄弟將你誤做了賊人,並且多有得罪,還請你見到皇上後,不要提起某些事。」
劉寄北奇道:「這有什麼了不得的?就算是換做了在下於宮內當值,遇到蒙面人闖到了皇上的寢處,也絕不會等閒視之,更何況貴昆仲一直對皇上忠心耿耿,若不那樣做倒才怪了。」
何泉有些尷尬的說道:「雜家不是指這些,而是說一旦見到了皇上,希望你不要透露雜家兄弟對那人任何的不敬之處。」
劉寄北一頭霧水,問道:「那人指的是誰?」
話一出口,他猛然醒悟,連忙改口道:「噢!在下知道了,請公公放心,在下絕不會口無遮攔的。」
話雖如此,他心裡卻是泛起了嘀咕,暗道:這就怪了,他為何如此害怕那人呢?
見到劉寄北應諾了下來,何泉便帶著他由僻靜處轉了出來,接著向溫室殿走來,途中雖遇到了幾隊巡夜的羽林軍,見到是何泉帶著人,也就不加詢問,任由著他倆走過。
等到了溫室殿門口,何湧早已等在了哪裡,見到他倆過了來,先是看了一眼劉寄北,眼光中神色複雜,接著對何泉說道:「怎麼去了這麼久?皇上已是等候多時了。」
何泉沒有解釋,只是「嗯」了一聲,回過頭低聲對著劉寄北說道:「雜家先進去通稟一聲,你且在此等候一下。」
劉寄北點頭,靜靜地站在原處,看著何泉弓著腰,輕輕地推開了殿門,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暗自歎道:伴君如伴虎,日子久了難免生出一副奴才樣。
劉寄北忽然想起楊忠曾經說過,何氏兄弟是在宇文邕當了皇帝之後,為了追隨他,特意淨身當了太監,這一份誓死效忠的心思當真不是誰都能學得來的。
何泉進去過不多時就出來了,朝著劉寄北說道:「進來吧,皇上等著你呢。」
劉寄北雖然為人從容淡定,但心想馬上就可以見到一國之君,心裡總還是有點忐忑。
何氏兄弟沒有隨他一起進到殿內,而是守在了殿門外邊聽後差遣。
劉寄北一人進了來,見到殿內燭火閃爍,龍案後面端坐一人,目光炯炯,滿臉的濃須,正是宇文邕。
而在龍案之前尚有一人跪著,由於是背對著劉寄北,故而看不清那人的容貌。
到底是真龍天子,無形之間自有一種睥睨天下的氣質,即使是他不說話,只在那裡一坐,一種威嚴和緊迫感便撲面而來,平白的使人膽戰心寒。
劉寄北倒沒有感到太多的壓力,他朝著龍案之後的宇文邕跪伏下來,不卑不亢的說道:「草民劉寄北叩見陛下。」
宇文邕直視著跪著得劉寄北,看了好一會兒,這才不鹹不淡的說道:「原來你便是劉寄北!朕還以為是個怎樣的人物呢?」
劉寄北聽得出宇文邕似乎有些失望,禁不住暗自歎息,心道:看來即使是皇上也不一定就慧眼了得,只聽他現在的語氣,還不是和其他人一樣,也都是以貌取人。
由於心裡不太舒服,所以劉寄北語氣多少的有些蕭索,淡淡的說道:「劉寄北本是山野之人,粗鄙醜陋,不名一文,倒叫陛下失望了。」
宇文邕似乎聽出了他的失落,眼中閃過一絲異色,說道:「劉壯士起來吧,走近一些,讓朕仔細看看。」
劉寄北站起身來,低著頭緩緩地走了過去,途中瞥了一眼旁邊跪著的那個人,看到他腮邊頜下濃密的鬍鬚以及半張臉孔,心道:果然很是相像,若不是身臨其境,還真不容易辨別。
當劉寄北走到了龍案旁邊的時候,宇文邕又朝著地上跪著的那個人說道:「你也站起來吧!朕不在宮裡的這些日子,也多虧了你來周旋,儘管有些事情辦得不甚靈活,不過,沒有功勞還有苦勞,先且呆在一旁侍候。」
那人垂著頭,一便站起身子,一邊應了聲諾,語聲尖銳,讓人聽了很不舒服。
劉寄北心道:原來他竟是個太監,為何生了那麼多的鬍鬚,這可奇怪的緊了。
那人垂首在龍案的另一側站住身子,也許是有些緊張,腮邊額上生了許多的汗珠,他下意識的用袖子擦了一下,豈料這一下過後,那濃密的鬍鬚竟然脫落了一多半,斑斑禿禿十分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