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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七節 贖買(下) 文 / 灰熊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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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禁止人口買賣在建昌眾人看來是一件駭人聽聞的事情,尤其是婦女,如果沒有兒子,寡婦的所有權都會落到宗族手中,到時候宗族就是把她賣給過路的商販都是完全合法的;至於父母出賣子女、主人出賣奴僕更是天經地義。因此聽到賀道寧的話後,建昌人臉上都露出懷疑之色,這不但違反了習慣法,甚至違反了道德。

    「有功名的人當然不可以出售,就好像一個考中秀才的讀書人,他的父母還能把他賣了嗎?現在四川人大都有同秀才、如同秀才或是權如同秀才的功名。」賀道寧知道馮雙禮為什麼會不相信。他在執行鄧名的規劃前也會認為這種法律很荒唐,不過禁止人口買賣在成都府周邊的阻力倒不是很大。所有俘虜、移民的所有權,根據傳統習慣都屬於鄧名,既然四川提督堅定地放棄了他的權利,那其他人也沒有反對的必要。

    而從劉曜、楊有才等青城派手中獲得的輔兵,鄧名一貫的方法就是贖買,後來和建昌交易時也是一樣;兩年前開始,如果有袁宗第的戰兵或輔兵逃亡到成都,帝國政府也不再遣返,而是同樣給予賠償——在這個問題上,賀道寧設計的辦法是一種摻雜了「抵壘政策」的贖買:只要一個萬縣人逃到敘州邊境內,帝國政府會向袁宗第賠償三十石糧食,從萬縣那邊購買下他們對此人的追捕權,然後讓這個逃奴分期歸還贖身費來獲得同秀才的功名;而只要沒有逃進敘州境內,哪怕只有一步之遙,被萬縣的軍隊當著帝國哨兵的面抓回去嚴懲,帝國士兵也絕對不會施以援手。從萬縣到敘州之間的地帶都屬於灰色區域,袁宗第的部下可以在這些地方不受干擾地追捕逃兵。

    贖買緩和了逃亡者給萬縣和帝國政府之間的矛盾,帝國政府和院會通過這個法令承認袁宗第對萬縣軍屯屯丁的所有權,也為萬縣方面在敘州府的邊境上建立哨所提供幫助。但如果一個軍奴能夠躲藏在船上逃過袁宗第的檢查、避開他軍隊的追捕,成功潛入敘州境內,那顯然是袁軍的失職,西川不負有主要責任。

    因此最大的難度還是在孩子身上,這個法案在院會多次討論都無法通過,因為大部分議員都覺得這是對父母財產權的嚴重侵犯,令所有有孩子和財產的守法國民感到非常不滿。

    「在帝國境內禁止出售子女和溺嬰的法令也許兩年就能通過,今年可能就會開始在都府試行。」賀道寧對建昌的人說道。最後法律的原則還是贖買,試行的草案規定,以後每個在成都府境內出生的嬰兒,無論男女,帝國政府都會支付給他的父母一筆補償,表示一次性購買下這個人的部分所有權,而服兵役就是償還的一部分。既然帝國政府成為這個嬰兒的股東,那當然所有出售該人或是傷害該人的行為都侵害了政府的權益,因違約而構成了犯罪。

    雖然聽上去匪夷所思,不過通過賀道寧的解釋,馮雙禮也意識到帝國政府正在嘗試免除所有的人身依附關係——連孩子對父母的依附都不容忍,又怎麼可能容忍領主和家丁的關係?聽上去這似乎也是鄧名禁止租、佃關係的延續,在這裡所有人的忠誠鏈都是直接鏈接到國家,而不是某個人身上的。

    既然如此,那馮雙禮也琢磨著要把輔兵出售給帝國議會和政府,省得敬酒不吃吃罰酒。只是馮雙禮的私丁數目非常巨大,比如鄧名和馮雙禮簽訂的第一份協議中,就把兩萬建昌屯丁劃歸馮雙禮所有,雖然有一部分被馮雙禮分給了手下,但他也獲得過一些新的軍戶,因此現在還擁有男丁一萬三千多人,加上他們的家屬就有上萬口。

    「雖然還沒有清點,不過男丁、壯婦不會少於兩萬吧?若是每個人五千補償的話,就需要付給慶陽王一億元。」具體的談判和賠償工作不歸賀道寧負責,不過他對法律條文很清楚,所以可以給馮雙禮參謀一下:「此外還有軍屯的土地、池塘、礦山,武器作坊,這些土地院會不會介意慶陽王保留,那些作坊,慶陽王願意繼續經營或是出售都隨意。只是如果選擇經營的話,那一定要雇工而不能用奴工,奴役同秀才是違法的——當然,這些法律都是因為皇上南狩,大明律失效才暫行的。」

    雖然從理論上說,等永歷回國後,馮雙禮就可以合法地擁有家奴,不過馮雙禮並不打算把寶壓在這上面。首先,他不認為永歷回國就能重振大明律,而且如果大明律重振了,那他和鄧名瓜分輔兵協議的合法性也成了問題。

    「一下子讓院會拿出這麼多錢恐怕夠嗆,不過院會可能會願意用建昌的土地補償大王。」賀道寧也有同樣的問題,他的軍奴也不少,而且他這次還要放棄建昌的統治權、司法權,而這些院會都要給他補償——馮雙禮理論上還是搬遷去襄陽的西營秦、蜀系統眾將的領袖,將來他們如果把那片領土的統治權和司法權移交給帝國政府時,如果馮雙禮還有影響,也能分到一部分補償,就好像賀珍的部將也能拿到一部分補償,而不是讓賀道寧獨吞建昌的全部治權補償一樣。

    在賀道寧和院會的談判中,雙方初步同意把建昌的土地私有,還補償賀道寧以及賀珍的部將,馮雙禮聽說後就問賀道寧其中的細節。

    「除了軍屯以外,還有很多沒開發的無人區,山上可能有金銀,現在沒有人去挖,不見得以後也沒有人手去開採。院會願意用低價把四川行都司的無主山林、湖泊補償給我們,是我們的私人土地。」賀道寧答道。當然在這些土地上,他和父親的部將們也永遠失去了執行家法的權利。

    ……

    七月底,鄧名抵達敘州。

    「國公活著回來了?」見到扶清滅明軍的提督後,敘州知府袁象笑嘻嘻地開起了玩笑:「是不是路過奉節的時候督師午睡未起?」

    「怎麼沒起?」鄧名苦笑著答道:「督師的身體是愈發硬朗了,這次擺在書桌邊的那根枴杖,我怎麼看怎麼像是錦衣衛用過的廷杖,碰到地上青磚時咚咚的,裡面肯定灌滿了水銀!幸好我早有準備,穿著兩層重甲進的夔州府城,還帶了鐵面具,只露了眼睛。督師提著枴杖一邊罵一邊圍著我轉了兩圈,最後無可奈何地讓我好自為之。」

    「國公遇到狄將軍他們了嗎?」就在不久前,建昌的西營乘船經過敘州,高歌著向夔門方向進發,準備去漢水流域為自己掙出榮華富貴來。

    「遇到了。」鄧名點點頭。他不但和建昌眾將聚會了一場,還接到了成都送來的、關於從賀道寧集團手中贖買四川行都司的文件。四川行都司軍屯擁有的十幾萬男女將成為普通百姓,賀道寧集團也會放棄在四川行都司的所有司法權和行政權,而帝國政府需要付出幾十億的贖買費。

    「賀道寧這小子,他的錢十輩子也花不完了。」鄧名評價道。因為付不出這麼多錢,院會拿出大片的土地補償賀道寧集團,其中賀道寧本人得到了建昌周圍大片的山林,鄧名估計其中會有豐富的礦產資源——有一些山裡幾乎肯定有金礦,也就是因為現在四川人力匱乏,才沒有精力去勘探、開採。

    袁象聽了微微一笑,聽說了贖買協議後,他其實也蠻羨慕賀道寧的。袁宗第有兒子,雖然年紀都還很小,不過萬縣集團的繼承人肯定輪不到袁象,所以將來帝國政府就算贖買袁宗第的政治權力,袁象也分不到多少。

    「就是花費太大了,」這是帝國政府第一次贖買一個同盟的軍閥集團的全部政治權力,鄧名雖然覺得付出太驚人,但也知道萬事開頭難,這次能把事情辦妥就很不容易,所以也就沒在價格上斤斤計較而是痛快地同意了:「希望以後能省點吧。」

    「就是再省,恐怕……」聽到鄧名的感慨後,袁象皺了皺眉沒有把話說完。

    現在如果袁宗第肯放棄**性,敘州憑借自己的力量也可以一口一口地吃下萬縣集團,用幾年的時間把袁宗第集團變成一批富家翁。如果集中全川的力量,花上十年的工夫,大概也能用這種模式把夔東所有軍閥都消化為帝國的一部分。

    不過若是鄧名打算把帝國的法律推廣到他統治區的每一個角落,比如鄧名打算在佔領湖廣後,在兩湖實行和四川完全相同的法律,那要付出的代價將巨大得難以想像。不過清除領地內封建特權的益處也是很明顯的,現在敘州一地的動員力甚至可能還在東南一省之上。比如趙國祚手下的一個知府,會為如何動員幾千綠營感到焦慮不安,一旦被殲滅,幾個月都難以重建——這種程度的軍事動員對袁象來說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總有一天,院會不需要再花錢贖買,而在此之前,我自然也會量力而行。」鄧名聽袁象說了他的憂慮後,寬慰對方道。

    在大部分知識分子認為人口買賣和宗族法權不合理的那一天之前,不用指望靠一紙命令就廢除所有的封建權力,那不過是一張廢紙罷了。如果能從海外獲得巨額財富,那就可以用來贖買同胞的權利,加快近代化進程,否則就只能慢慢普及國民教育了——走後一條路的話,鄧名懷疑自己看不見那一天。

    「即使沒法和英國人合作去搶西班牙人的金銀,不用花錢的一天也總會到來。但是那就得好好想想預防辦法,免得在那一天最終到來之前,國內觀念勢同水火的兩派爆發了大規模內戰。」這個憂慮在鄧名心中一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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