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悼儀式上自然沒有什麼好說的,而且鞏煜紅著眼睛看上去沒有什麼攀談的興致,因此鄧名只是簡單勸解了幾句,就和其他人一起離開。城內的狂歡不可能因為一個人的去世而中止,鄧名肯定不會下令讓全城為惠世揚哀悼,所以他能做的只是收斂自己的行為,也沒有按原計劃組織院會和成都官府的狂歡活動。
隨後的幾天,鄧名私下與一些參議院和帝國議員會面。雖然鄧名一直沒有干涉院會的行動,不過他始終在觀察哪些成員是其中的積極分子,這次回到成都後他與這些人分別會面,希望他們支持自己的行動。對於參議員,鄧名並不需要講太多,這些參議員都是鄧名任命的,而且還有領導人:劉曜是成都這邊的掌門人,而楊有才在敘州的參議員中一言九鼎,這次鄧名讓他返回成都就是需要他在敘州的參議院中施加影響。
不過帝國議員就大不相同了,其中很多人選都是參議院幕後交易的產物,但鄧名一直對此裝不知道,口口聲聲稱他們為同秀才的代表。其中也確實有一些是因為在同秀才中的威望而成為帝國議員的,對於這些人鄧名也表現得特別尊重,與他們會面時不但留他們吃飯,向他們詢問工作和民間的輿論情況,還認真地給他們解釋自己的戰略構思。
這些議員是溝通統治階層和普通公民的橋樑,如果不是因為帝國議會的表現,鄧名甚至不會察覺到延展情緒的出現,不會知道民心是如何起伏搖擺,也不會意識到有舉辦這次凱旋狂歡的必要。上次戰爭獲得了數十萬人口,這對川西的生產無疑會有長遠的好處,不過這個長遠利益在短期內是顯現不出來的。
在和這些議員的談話中,鄧名表示川西以人口為目的的大規模進攻暫時告一段落,接下來所有的戰爭都會圍繞著如何擴大和保證貿易來進行,或是為川西獲得更多的資金。鄧名向這些議員們說明,戰爭不是一種模式,如果官府和軍方以短期利益為目的,那戰爭就不需要大規模的動員,不會嚴重影響川西的生產,這種小規模的戰爭會有利於川西更迅速地從增加的人口獲得好處——鄧名向這些議員保證,接下來在發動的所有進攻,都不會是賠本買賣,都會增加官府和民眾的收入,直到帝國再次感到對人力的飢渴超過了對資金的渴望,川西官府才會再次改變方針。
現在通訊和交通技術都很原始,如果沒有議會,鄧名對民情的瞭解渠道一點兒不比順治多,速度也快不了,同樣,如果沒有這個機構,民眾對鄧名的想法也不會有直觀的瞭解,川西的官府和清廷一樣:他們希望同秀才是如何理解鄧名的,就會告訴他們鄧名是什麼樣的人。現在鄧名就希望通過這個渠道讓川西的同秀才都明白官府的策略是為他們服務的,會優先滿足他們最急迫的需求。就算四川已經擁有超過百萬的人口,和整個清廷控制區相比依舊是極度的弱小,所以民眾的支持程度非常重要。不過反過來說,在無線電、電話、鐵路問世前,龐大的國土對**國家的國力提升是極為有限的,雖然川西的人口只有清廷的幾十分之一,可只要民眾不對戰爭持漠不關心的態度,那誰強誰弱其實很難說。
在向同秀才代表努力介紹了自己的戰略思路後,鄧名就與官府和軍方商議具體的戰爭策略。
「目前我們最不需要輸入的物資還是糧食,」劉晉戈在川西集團的內部會議上再次重申這一點,雖然有大量的人口流入,以及上次大規模動員帶來的減產和支持夔東軍發起重慶戰役的消耗,但不過川西的糧食儲量仍在安全線以上,而產量依然是消耗的兩倍以上:「多餘的糧食出售給了昆明,或是用來養豬了。」
緬甸的戰利品和賠償都是與昆明、建昌分享的,不過昆明對糧食的需求極大,幾乎所有黃金都被昆明用來購買糧食和其他物資,如果不是路途實在太糟糕,鄧名很想賣給李定國更多的布匹和生鐵。建昌也從川西這裡購買了不少商品,食鹽、布匹、糖、絲綢,從生活必需品到奢侈品建昌幾乎就沒有能自產的,少量能生產的也做不到自給自足。這次出兵緬甸發財後,建昌對肉類和其他奢侈品的需求量也一下子高漲起來,緬甸的黃金正不斷從建昌和昆明流入成都;至於翡翠、象牙、寶石這些東西,昆明或許還能走私去貴州一點,而建昌則沒有任何銷售對象,除了將領自己保存一點外,根本不會和鄧名搶生意。
還有一些產量則是重慶消耗的,在珠寶交易中,重慶掙了不少加工費和中間價。那些珠寶的銷售到內地獲得的是白銀,其中六成屬於鄧名所有。可重慶的奢侈品都是川西這邊提供的,隨著重慶的將領手裡越來越有錢,他們的奢華程度也越來越高——廢品早就賣得差不多了,重慶清軍正在用他們掙到的那份白銀付賬。根據熊蘭的估算,現在重慶拿到的那部分珠寶利潤,也有五、六成轉移到了川西手中,最近兩個月各種珠寶加工刀具正受到重慶清軍的青睞,四川巡撫高明瞻已經花一大筆錢向川西訂購了一批帶金剛頭的刀具。
「就是新田的開墾有些麻煩。」
雖然暫時沒有糧食問題,但開荒正陷入停頓,這有好幾方面的原因。第一,就是根據帝國議會的法令,免費授田活動已經中止,以後任何荒地都要花錢向官府購買;第二,就是新移民沒有開荒的能力,他們現在沒有完整的公民權,沒有積蓄也沒有能夠用來獲得貸款的抵押物;第三,就是成都周圍的荒地已經被開發得差不多了。
隨著實力的不斷擴張,川西集團已經開始想把綿竹、江油,甚至保寧府的梓潼、劍閣都納入自己的控制,以保證成都北方的安全。不過成都周邊比那些地區繁榮得太多,有能力、有錢去開荒的同秀才都不願意去,現在他們寧可在成都、敘州經營生意也不願意遠離長江水道去開荒。
因此官府就打算把退役軍人安置去那些地方,但也遭到了激烈抗議,因為那些地方的荒地價值顯然不能和成都周圍的土地相比;退役軍人紛紛聚集在知府衙門前,聲稱他們不能接受那裡的二十畝地作為服役的補償,那些地方沒有人煙,退伍軍人想購買種子和農具都很成問題,而且還沒有駐軍的保護,他們還要自備武器防備野獸和可能突然出現的清軍。
「成都周圍沒有田地安置他們了。」劉晉戈對把一批人移去江油這件事很熱心,這也是成都議會的願望,隨著成都越來越繁榮,他們對安全也就越來越重視;而且成都確實安置不下更多的農業人口了,現在務農的人還在不斷減少中,因為這裡的農業稅雖然不高,但做工明顯比務農的收入可觀,有不少人甚至出售了他們的土地進城居住。
「嗯。」鄧名點點頭,成都正變得越來越擁擠,由於它過於迅速的繁榮,讓正常的人口擴散現象處於停滯狀態,整條長江的貿易利潤都湧入這裡,周圍的同秀才寧可繼續向城裡擠,也不願意去江油那邊和荒地打交道。
不過農業是金磚的第一條邊,更不用說向江油的移民還會有重要的軍事意義,當這些移民點形成後,川西集團的軍事力量也就能更容易地跟過去,駐紮的成本也能下降很多。
「還是要讓退伍軍人先過去,不過確實需要給他們更多的補償,否則他們就是寧可放棄給他們的土地也要留在成都這裡。」鄧名思考了一下,對參加會議的人說道:「二百畝怎麼樣?如果他們肯去綿竹,就發給十倍的土地。如果肯去江油,就發給三百畝的土地。」
「綿竹還稍微好一些,跑個幾天路就能回都府這裡買些物什,而江油那裡太遠了,水利、土地完全荒廢了。」
「那就給五百畝,如果還沒有人願意去的話,可以給更多,如果耕地不夠就給山林、給湖泊,兩倍、三倍地折算都可以。我也不用他們開墾成耕地、暫時不用他們納土地稅,只要他們肯在那邊定居就可以,只要定居滿十年土地就是他們私人的了。」
眾人等人議論了一番,覺得如果這樣應該可以吸引一批退伍軍人前去,但熊蘭還有一個問題:「如果願意去的人不夠,是不是還可以繼續提高授田數量?」
「這個自然,願意移居的人數量一定要夠多才好。」鄧名答道。
「那就可能會有精明的人不急著接受條件,而是呆著觀望。」熊蘭馬上指出了鄧名政策中的漏洞:「看到官府給的條件越來越好後,觀望的人就更不願意走了,都覺得以後的條件會更好,想再等等簽字接受更好的退役補償。結果很可能是我們不斷提高條件,但去的人越來越少,而是都在這裡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