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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前,鄧名和李國英的軍隊已經發生了衝突。那時川西明軍與萬縣的明軍不斷聯繫,得到了越來越詳盡的情報。三天以前,鄧名就對部下們宣佈,袁宗第已經消滅了大量的清軍,使得李國英手邊的披甲兵數量下降到了一萬兩千人左右,而不是之前明軍猜測的一萬五千以上。這樣鄧名手中的一萬甲兵加上萬縣的五千甲兵,對李國英的一萬兩千披甲就已經有了數量上的優勢,似乎可以考慮通過一場正面決戰來奠定勝局。
不過袁宗第對這樣的決戰並不是很熱心,因為袁宗第感覺自己有些消化不良了。本來萬縣只有四、五萬明軍,一口氣抓到了一萬俘虜後,袁宗第感覺他需要很長的一段時間來消化勝利果實。得知李國英來攻打萬縣的時候,袁宗第完全沒有出城迎戰的念頭,李國英開始撤退後袁宗第也沒有進行追擊。
根據袁宗第的經驗,戰俘至少要控制一年才能打消其中大部分人的逃亡念頭,這期間根本無法把他們帶上戰場也無法承擔輔助工作。為了監視、控制這些俘虜,萬縣需要保持強大的軍隊,以免有人鋌而走險,發動叛亂或是鬧事。這些工作是袁宗第目前最重視的,而他手邊的實力有限,李國英的軍隊強大,所以萬縣就眼睜睜地看著清軍離開了,沒有進行任何騷擾牽制工作。
直到和鄧名取得聯絡後,袁宗第依舊沒有什麼攻擊的**。他覺得如果俘虜再繼續增加,他就需要用更多的精力來防止他們互相串聯;而且如果萬縣的俘虜太多的話,明軍分化瓦解,讓他們徹底失去叛逃念頭所需的時間也會更長——簡而言之,袁宗第認為在這一場賭博中他已經賺夠了,現在是把籌碼換成真金白銀結束賭局的時候了,等他消化了勝利果實後再新開一局不遲。
而鄧名顯然不以一萬多名俘虜為滿足,成都的消化能力大大高於萬縣,因此鄧名再三派人去催促袁宗第出兵與他會合作戰。
袁宗第雖然感覺鄧名有些貪多嚼不爛,不過兩家的關係緊密,他也不能對鄧名的要求視若無睹,因此袁宗第就勉強湊了一千甲兵,親自帶著來與鄧名會合——萬縣的主力營並沒有出發,因為袁宗第需要他們留在家裡監視人數眾多的俘虜,以免發生不測。
「靖國公大概會帶著一千戰兵來增援我們。」看完袁宗第送來的快信後,鄧名對部下們說道。
「一千戰兵夠做什麼的?」任堂不滿地說道,現在被攔阻在忠縣附近的清軍有七、八萬之多,雖然在甲兵數目上和明軍差不多,但也不是總兵力只有兩萬的川西明軍能夠吃下去的。
「靖國公確實有他的難處。」鄧名詢問過萬縣來的使者,知道袁宗第抽出一千甲兵乘船來支援自己已經很勉強了。這幾年袁宗第的實力膨脹得很快,很多都是從湖北帶回來的兵,還有從熊蘭那裡接受的,本來的大昌兵骨幹只佔萬縣軍的一半不到,這次又一口吞下上萬名俘虜……如果不是鄧名一再邀請,袁宗第肯定會親自坐鎮萬縣,全神貫注地監督手下,以免發生意外。
「我們的難處不是更大?」任堂不滿地說道。
袁宗第的勢力膨脹速度放在明末背景下是非常驚人的,李來亨、劉體純、郝搖旗、賀珍他們雖然同樣因為鄧名的出現而受惠,但沒有哪個人的勢力膨脹程度能與袁宗第相比。但儘管如此,李來亨他們也都一年沒有舉動了,全都在忙著消化勝利果實。陌生的領土、驟然增加的新部下,這些都需要花費時間去熟悉,而且鍛煉幹部也需要很長的時間。吃得最飽的袁宗第現在實際最危險,要不是成都源源不斷的物資供應,他的後勤可能早就出大問題了。
不過與鄧名本人比起來,這些闖營將領的勢力膨脹速度簡直不值得一提。鄧名在成都、敘州的三十萬壯丁就沒有一個跟隨鄧名超過三年的,他手下的將領全部是從別的將領那裡討來或是借來的,士兵是陸續加入的,地方官更是採用徹底的任人唯親制度。
完全沒有班底、舊部、親兵,沒有可靠的老兄弟,按照一般的軍閥標準,鄧名現在的內部組織性還不如積年的匪幫。袁宗第等人雖然沒有明說,但也都暗示過鄧名,覺得他應該適當考慮放緩擴展速度,整合內部以加強凝聚力。
但鄧名卻把這些良言當作耳旁風,依然故我地狼吞虎嚥,帶回川西的百姓享有徹底的人身自由,徵召部隊的時候對符合標準的同秀才一視同仁,完全不考慮忠誠問題——反正最可靠的人也是差不多兩年前從劉曜那裡要來的,誰還能比誰強多少嗎?
忠誠的班底意味著要有一批人願意無條件地服從命令,他們與長官之間的忠誠鏈已經在漫長的時間裡被鍛煉得牢不可破。不用說晉王、延平郡王,就是其他的軍閥也都有一些絕對忠誠的部下,無論長官是投降滿清以後轉身去打明朝的皇帝,還是舉著明朝的旗幟去抵抗清軍,這些人都不會質疑他們的長官的決定。馮雙禮、李來亨、郝搖旗、袁宗第都有這種鐵桿部下,甚至就連熊蘭都有過樸煩這樣的下屬。但鄧名卻沒有,無論是讓川軍舊部去奉節找文安之的麻煩,還是讓周開荒、袁象攻打袁宗第,讓趙天霸帶兵突襲昆明……諸如此類的命令都是不可能得到執行的。能夠不必擔心後果、隨心所欲處置的只有陳佐才這種教師,其他人——哪怕是劉曜這種青城派參議員,雖然手中毫無實權,鄧名都不敢輕舉妄動,以免引起商行老闆們的不滿。現在西川商人大都出自青城派參議員的門下,而以劉曜和楊有才的舊部最多。
鄧名的衛隊來自李來亨送他的三堵牆,真要是和虎帥起了衝突,衛士們說不好都會心向舊主。這種情況若是其他軍閥遇到,估計早就夜不能寐,可是鄧名吃得飽、睡得香,與李國英交戰後,鄧名抓到了一萬兩千俘虜仍毫無滿足的意思,一心要堵住清軍的退路,把剩下的七、八萬清軍也都吞下肚去。
袁宗第本人雖然未到,但使者已經再次表示了靖國公類似的擔憂,覺得鄧名應該見好就收,萬一俘虜在後方鬧事,而又沒有一支對他絕對忠誠的部隊的話,很可能會讓局勢失控。一鳥在手,勝過二鳥在林,袁宗第擔心鄧名就是能硬吞下這數萬清軍,也沒有能力快速消化他們,最後反倒會導致川西動盪,人心不穩。
「我們和靖國公的體制不同。」鄧名輕聲說了一句,示意任堂不必在這個問題上多做抱怨,也是他心裡對袁宗第等人疑問的回答。
無論是李定國、鄭成功還是李來亨、袁宗第,他們距離統一全國或許路還很長,但內部統一都已經完成,在各自的山頭內部,他們都是說一不二的獨裁者,他們手中的權利可以視為一個範圍縮小的皇權。可鄧名完全不是這樣,川西的官兵、百姓對鄧名很尊敬,也崇拜他的戰功和名聲,但若說有多畏懼他就未必了。
即使是在川西內部,鄧名也遠遠沒有完成統一,他拿出利益與各路人馬交換,與商行老闆交換,與同秀才交換。為了讓蒙古人老老實實地養馬,鄧名也得對他們一視同仁,還把蒙八旗的統領送進參議院養起來。上次陳佐才事件後,大家對鄧名更加尊敬的同時,對他的畏懼感也降到了新的低點。劉曜等人漸漸發現,雖然自己惹不起鄧名,但鄧名好像一樣惹不起自己,至少是不會無緣無故地來惹自己。
對外,鄧名是抗清同盟的一員,對內,不過是川西這個同盟的領袖罷了。
「我們不需要派人監視俘虜是不是老實幹活,也不需要整天提防著他們是不是逃亡,靖國公的麻煩對我們來說不是問題。」鄧名雖然相對其他軍閥缺少絕對忠誠於自己的暴力,但反正都是利益交換,暴力少一些也無所謂:「靖國公既然無法派來大批的援兵,那麼想要堵住李國英就是件麻煩事了。」
李國英這幾天和鄧名的阻擊部隊發生了多次交火,同時派人全面偵察明軍的防線——擁有水上優勢的明軍在近岸地區有很大的戰術優勢,但是缺少民夫讓他們難以遠離河岸作戰。
剛剛得知孫思克的自行其事後,李國英被氣得快吐血了,但他硬是撐了下來,現在正設法尋找鄧名防線上的漏洞。
「等李國英探明了我軍的部署,他就會從靠近內陸的地段突圍,那時我們船只能夠起到的作用就會大大降低。而清軍的兵力是我們的四倍左右,我們沒法和他們混戰一場。」鄧名雖然能夠預見到李國英的戰略,但一樣拿不出什麼好辦法:「要想組成嚴密的防線,讓李國英無法全身而退,我們就需要至少五萬兵力,越多越好。」
本來鄧名指望萬縣能夠傾巢出動來拉平兩軍的兵力,但袁宗第只能提供可憐巴巴的一千甲士。
「我們需要迅速動員三萬以上的士兵和民夫,不過成都恐怕難以一下子提供這麼多的軍隊。」鄧名感到很麻煩,因為他拿不出太多的好處來補償響應徵召的同秀才,而他估計商行肯定更不願意讓他們的工人參軍——不需要明著反對,只要在背後製造些議論,對工資和獎金做些暗示,工人的參軍積極性就會大大降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