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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二十八節 算計(下) 文 / 灰熊貓

    漢水明軍向襄陽返回時,川軍也無驚無險地來到了江陵,在這裡鄧名受到了李來亨的熱情迎接。

    現在三堵牆將士基本就是鄧名的衛隊,其中資深的人都是李來亨的舊部,年輕的也都是老三堵牆手把手教出來的徒弟。鄧名是在去年返回四川時選他們做衛隊的,主要原因就是這一批人的戰鬥技巧遠在浙江義勇軍之上,而且都是好騎手,能夠跟著鄧名一起在戰場上高速機動。

    不過在李來亨看來,這當然是鄧名對他的莫大信任,自古以來很少有人把別人的嫡系當作自己的嫡系,更不用說當成私人衛隊。總的說來,緊隨在將領身邊的騎兵護衛總是能得到最多的信任和提拔機會,鄧名如此重用三堵牆將士,對闖營來說當然是大大利好。照這個趨勢下去,大明中興後,闖營系就會在鄧名集團中佔有極為重要的位置,那個時候誰要是想算舊賬,可得好好掂量一下自己的份量。

    「這種大事,提督怎麼不叫上末將?」李來亨聽說高郵湖之戰的戰果後,先是擊節叫好,接著就是後悔不迭,覺得自己錯過了一個大好機會,更是把死去的順治恨之入骨。在李來亨看來,順治去年不親征,而非要挑李來亨不在的時候來江南,簡直是有意和自己作對。

    「虎帥冤枉我了,」鄧名急忙辯解道:「我從江陵出發時叫過虎帥啊,明明是虎帥說有事。」

    「哪有?」李來亨一聽就急了:「提督離開江陵的時候說是要去武昌賣鹽,我想賣鹽又不是什麼大事。提督又說只是用劉將軍的大鐘炸城牆,嚇唬一下張長庚,也不打算真打。我那時領地內還有好多鬧事的人,所以我沒跟著提督一起走,只道提督去去就回。誰想到提督一路去了高郵,還突襲韃子皇帝,要是提督不說賣鹽,而是說去殺韃子皇帝,末將會不去嗎?」

    「哦,是嗎?」時間太久,鄧名已經有點忘記了當初他是如何和李來亨說的了。

    「當然!」李來亨大聲答道。

    「嗯,好像是吧。」鄧名仔細回憶了一下,發現李來亨沒說錯,他出兵的最初目的就是去武昌賣鹽,順便鍛煉一下陸軍和水師,讓士兵適應行軍和野營,讓新的水手熟悉一下長江航道。

    上次路過江陵時,李來亨並沒有和鄧名深談,那時他內政的煩心事很多,所以沒有太關心鄧名的食鹽買賣,再說他確實以為鄧名會很快從武昌返回,等那時再討論下一步戰略不遲。但沒有想到鄧名這一去就是半年,在江南轉了一圈,擊殺了順治,還從兩江搬回來大批物資,光糧食就是一百五十多萬石。

    在李來亨的催促下,鄧名很詳細地敘述了一遍戰爭的經過,整個介紹過程持續了一個多時辰,李來亨始終在認真聽著,偶爾會插嘴提問一句。

    鄧名說完後,李來亨沉思片刻,精煉地總結道:「提督去年從四川出兵,不過是為了去武昌賣鹽;越過武昌進攻江南,是為了在武昌更好地賣鹽;和張尚書圍攻揚州,為的是能在長江上不光賣鹽還要賣其它的貨物;最後提督奇襲高郵湖,誅殺韃子皇帝,乃是因為韃子皇帝活著就導致提督沒法好好地賣貨。末將說得沒錯吧?」

    「虎帥……嗯,說得不錯。」李來亨這麼一總結,鄧名覺得聽上去好像是有點古怪,但他不得不承認,李來亨的總結確實很準確。

    「哈哈,哈哈。」李來亨大笑起來,一邊笑一邊搖頭:「果然是非常之人,成就非常之功!提督所思所想,即使是聽提督親口道來,仍覺得不能置信啊。」

    聽李來亨這麼一說,鄧名那種古怪感也減輕了不少。川軍的模式讓這支軍隊受鄧名影響極深,風格和其他的軍隊迥異。現在川軍中很多人都和鄧名一樣,覺得為了本省的利益而出征理所應當,雖然這次出征不是為了光復失地、不是為了討伐偽官,但他們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好意思。

    「末將還有一件事要問,那個欠條到底是怎麼回事?」李來亨話鋒一轉,又問起了另外一事。

    之前鄧名見到郝搖旗和賀珍的時候,這兩個人也問起了欠條。他們對待新領地內的縉紳比李來亨還沒有情面,因此和武昌的關係也最緊張,湖廣總督和他們幾次爆發激戰,背後難說沒有那些被奪去家產的縉紳施加的影響。

    不過這幾個月來,武昌縉紳對賀珍和郝搖旗的敵視態度發生了不少轉變,很多人主動中止對抗,按照夔東軍的要求繳納重稅。不過他們要求郝搖旗、賀珍提供收稅憑據,上面還要蓋著夔東軍的大印。

    強徵稅賦的效率很低,常常導致納稅人的抵抗和叛亂,想查清土地數量也是一件麻煩事,所以如果縉紳願意合作,賀珍和郝搖旗願意給予適當的稅收減免。但出乎他們意料的是,這些縉紳都拒絕了明軍的好意,表示絕不在稅率問題上討價還價……這話連鬼都騙不了,以前這些縉紳已經不光是為了稅率討價還價了,大部分人都逃去武昌,把全部出產都扔給明軍,寧可一文不要也不承認明軍的徵稅合理性,全心全意地支持張長庚打回來。

    郝搖旗明知有詐,自然就認真調查一番,結果發現李來亨和劉體純治下的縉紳土地享受補償政策,而那些家產在郝搖旗和賀珍領地中的縉紳也在積極為自己爭取相同的待遇,鄧名原則上也表示同意,大概從新年也就是今年就會開始執行。

    現在賀珍和郝搖旗對欠條還缺乏概念,向鄧名問起也僅僅是好奇而已,在賀珍和郝搖旗看來,這只是鄧名支援他們的一種方式罷了:鄧名用長江貿易的利潤補貼漢水流域的明軍,勸說本地縉紳與明軍合作。

    可是李來亨對欠條的瞭解比郝搖旗他們倆要多得多,江陵這裡的闖營和縉紳關係雖然也是劍拔弩張,但還沒有發生大規模的叛變或是武力抗稅。因此李來亨和縉紳的溝通渠道也相對暢通,他留心打聽了一番,對縉紳如何利用欠條謀利也有所瞭解。

    從鄧名口中搞清了欠條出台的最初原因和在武昌的交易規則後,李來亨就問鄧名:「提督聽說過投充麼?」

    「聽說過啊。」到了這裡這麼久,鄧名早就知道投充是怎麼回事。明朝的小地主和自耕農把自己的土地計入縉紳的名下,從而讓自己的土地享有縉紳的免稅權,讓縉紳從中收取一定的好處。總的來說,就是以大明政府應該收取的稅賦流失為代價,而縉紳和普通百姓取得雙贏。對於投充,明政府雖然不斷地清理,但卻越來越多,最後徹底無可奈何。

    「現在江陵又有人在鼓搗投充了。」李來亨臉上露出一個奇怪的笑容。

    「投充?無論有沒有功名,如果你全都收稅,投充還有什麼好處嗎?」鄧名曾經聽說李來亨、劉體純執行了對縉紳一視同仁的徵稅政策後,投充現象也立竿見影地消失了:對百姓來說,既然不能免稅,那為什麼還要把財產置於別人的名下?以前為了免稅可以冒險,現在什麼好處都沒有,繼續冒險就是犯傻了;而對縉紳來說,無法幫助百姓免稅,那當然也拿不到好處費,既然投充的人不交好處費,那為什麼還要讓他們的土地呆在自己名下?難道是生怕闖營沒有發現自己是一頭肥豬嗎?

    雙贏變成了雙輸,明廷無可奈何的投充在明軍控制區江陵迅速告終,不用明軍下去清理,大批的縉紳和百姓就自發來要求修改籍冊,理清產權關係。

    正是因為如此,鄧名實在看不出投充現在有什麼好處,李來亨臉上那明顯的壞笑讓他感到有些不解。片刻後,鄧名恍然大悟:「他們想投充到縉紳的名下納稅!」

    「正是如此。」李來亨撫掌大笑。鄧名並不給明軍領地內的普通百姓以補償,明軍補償那些在武昌做官的縉紳既是為了打開市場,也是為了拉攏地方陣營中的騎牆派。

    以往投充現象的出現,歸根結底還是明政府執行了對縉紳和百姓的歧視性稅收待遇,李來亨和劉體純結束歧視後,投充就變成了無本之木,自然而然地消亡;現在鄧名開始推出新的歧視性政策,投充馬上就死灰復燃,縉紳馬上發現了新的雙贏之道,他們向無法享受補償待遇的小地主和自耕農伸出了橄欖枝——還是像以前一樣五五分賬,投充後百姓的土地就能享受補貼待遇,一半的補貼屬於縉紳所有。

    「除了投充,還有超報。」李來亨早有準備,讓部下取出賬冊給鄧名過目:「新年後開始重新給土地造冊,末將發現去年『新開墾』出來的土地多得驚人,相反,沒有報荒的耕地。這才正月,江陵新增土地的數量就差不多有以前總和的三成,照這個架勢,今年江陵土地翻一番是板上釘釘,至於明年還能翻幾番末將就不敢保證了。其它地方有多有少,但耕地大增的情況都一樣,而且都是報的最好的良田。提督應該知道,這種良田的稅賦最高,以前大家都是不惜行賄胥吏也要報個劣田,現在倒好,變成行賄我的手下,一定要報個良田了。」

    新增土地很多都明顯是在異次元,在這個星球上是肯定找不到的,如果李來亨不聞不問的話,那麼今年李來亨的稅收就會大增,而鄧名要給的補償則會大大超出他的預計,很可能要面對「經濟破產」和「信用破產」二選一的難題。

    賬冊越是看下去,鄧名臉上的怒色就越明顯,見狀李來亨樂不可支地問道:「提督怎麼看此事?」

    「以前投充是為了惡意逃稅,」鄧名看到了大量土地買賣的文書,去年才脫離縉紳的百姓又紛紛投充了回去:「而這是惡意納稅!」(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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