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會議結束後,大臣們三三兩兩地走出殿外,鰲拜乘人不備,一個箭步竄到索尼身旁,小聲問道:「最近有一些關於四川鄧名的謠言流傳,想必你都聽說了吧?」
「沒聽說過。omяww思路客я」蘇尼毫不遲疑地答道,一通猛烈地搖頭。
鰲拜不滿地盯著索尼,對方如此沒有擔當讓他很不滿。
「既然知道是謠言,」索尼也意識到自己剛才反應太過迅速了,遇到這種問題應該先反問一句:「什麼謠言?」,然後再否認不遲。但是索尼年歲大了,而且今天御前會議又開了太久,這導致他疲敝不堪,喪失了應有的警惕和反應:「那還管它做什麼呢?」
「豈能不管?」鰲拜焦急地說道,聲音也不由得提高了一些,但隨即又急忙壓低下來:「鄧名很可能是崇禎的兒子!」
「誰說不是呢?」索尼連連點頭,上次順治就偷偷告訴過他和鰲拜這個消息,隨後就下令要全力剿滅鄧名,並傳令給李國英要死的不要活的。順治的理由很充分,清軍入關打著為崇禎報仇的旗號,那些投降清廷的文人也紛紛用清軍替他們報了「君父之仇」這個理由來安慰自己,若鄧名真的是崇禎的後人,那他的號召力就比明朝親王還要高很多,能夠振奮很多已經對明朝死心的人——雖然現在不知道鄧名為什麼要隱瞞這件事,但清廷也絕不能替他張揚,而是要盡快消滅這個大患。
「所以皇上要盡快剿滅此人,用時嚴禁消息外……」鰲拜說的就是上次順治拿出來的那些理由,可現在有一些荒誕的流言在京城中流傳,那就是鄧名其實是個旗人,而且來頭不小,與當今天子不是有奪妻之恨就是有殺父之仇,隨著時間推移,這些流言變得越來越有鼻子有眼。
「兩白旗裡有不少都信了,」鰲拜眼中全是充滿恨意的凶光,但其中隱隱也有一絲畏懼之色:「此等謠言當速平。」
「如何平?」索尼見鰲拜有詢問自己辦法的意思,連忙擺手道:「難道讓皇上下詔說鄧名其實是崇禎皇子,這豈不是為此賊張目?」
鰲拜也知道這個辦法根本行不通,要是他有什麼好辦法的話,剛才御前會議上就主動提出了,正是因為束手無策才來和索尼商議。
但索尼卻絲毫沒有商議此事的念頭,以最快速度把鰲拜的種種說辭都堵住:「我覺得,最好的辦法就是不信謠、更不討論謠言,要是專門去平息,反倒是給謠言煽風點火了。」
索尼背後還跟著一個年輕人,大概二十五、六歲的樣子,這是索尼的三兒子索額圖。順治賜給他一個御前侍衛統領的身份,索尼今天帶著他來謝恩,御前會議結束後就帶著兒子一起回家。
鰲拜失望地離去後,索額圖目光一閃,對父親說道:「阿瑪,兒子有個好辦法,能夠為皇上分憂。」
「你沒有辦法。」索尼搖搖頭,顯然根本不想聽索額圖說他的辦法。
「兒子真有!」索額圖焦急地說道,之前聽到這個謠言時他也感到很驚訝,漸漸心裡就有了模糊的念頭,剛才鰲拜提起此事時,索額圖就想把他琢磨出來的良策說出來。索尼和鰲拜都是順治親信的正黃旗大臣,若論資格索尼還要老一些,但最近兩年鰲拜仗著年輕,風頭已經開始追上索尼。索額圖希望他父親能夠獨佔功勞,所以一直強忍到鰲拜離去,才張口說出來,見父親不信,索額圖面顯焦急之色:「兒子的辦法就是……」
索尼站住腳,回過頭冷冷地看了索額圖一眼,剎那之間,這個好像已經老朽的正黃旗大臣身上突然又騰起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生生地把索額圖嘴邊的話又堵了回去。
「你就這麼有把握這是謠言麼?」阻止了兒子的話語後,索尼又轉向前方,蹣跚著向宮門走去,挺直的腰桿又彎曲下來,剛剛透出的氣勢已經消失不見,索尼再次變成那個風燭殘年的老頭。
「難道不是謠言麼?」索額圖瞪大了眼睛問道。
「呵呵,」索尼慢吞吞地走著,輕笑了幾聲:「鄧名畫了不少宮禁之物,對大內的佈置比我還要熟悉,更不把稱為承天門,這會是十七年前就逃出běi精的崇禎之子?」
「這不都是謠傳麼?」索額圖驚訝地問道,作為一個正黃旗的貴族子弟,他雖然也聽過這番話,但是根本不屑一顧。
聞言索尼發出一聲冷笑。
「原來,都是真的。」看到父親臉上的表情後,索額圖恍然大悟。
「我可沒說過。」索尼仍是一副沒有擔待的模樣,緊接著又緩緩評價道:「洪承疇、吳三桂,對我朝可以稱的上是死心塌地,但他們剃頭的時候也都掙扎一番。洪承疇一代人傑,剃頭時我就在太宗身邊,那時看他的模樣,我還以為他是要反悔不降了;吳三桂也是梟雄,從不曾把廉恥當作一回兒事,但當年被李闖逼得那麼急,居然還在剃頭問題上討價還價了幾句;再有江南的錢謙益那幫,雖然都是軟骨頭,但剃頭時也要大哭一場。哼,哼,還有鄭成功,一度把朝廷哄得團團轉,差點就相信他是真心要投降,把東南防備他的部隊調走了,但他說什麼也不肯剃頭,被我們看破了虛實。而這個鄧名,呵呵……」
對鄧名提高重視以後,清廷盡力收集有關他的一切資料,從建昌逃回的清軍士兵報告說,鄧名為了偷襲派去建昌的小部隊、東川府的驛站,就能帶著部下一起剃髮化裝成清軍;至於其後在昆明縱火,在湖廣徵戰,顯然鄧名對剃髮就沒事絲毫的心理障礙。
「若鄧名是個粗鄙無文的農夫,能這樣倒也不奇怪,但他可是個宗室啊,是崇禎的兒子。」索尼又發出一聲冷笑,卻沒有繼續評價下去。
「那他到底是誰?」索額圖緊張地問道,他還想到有關鄧名的另外一些傳聞,比如他善待滿洲大兵等等。
「他是四川的盜賊,私下裡我們知道他可能是崇禎的兒子。」索尼不急不緩地說道。
「可父親剛才明明說過……」索額圖忍不住建議道:「父親要不去私下問下皇上?」
「我不去,皇上說鄧名是誰,他就是誰,既然皇上告訴我他可能是崇禎的兒子,那他就一定是崇禎的兒子,除非有一天皇上把我叫去,告訴我他不是。」索尼一字一頓地對身後的兒子說道:「鰲拜一定去問過了,但我絕對不會去,因為我知道鰲拜總有一天不得好死,但我一定能平安地老死在床上。」
「啊。」索額圖發出一聲低低的驚呼聲。
「鰲拜自認為他比我更對皇上忠心耿耿,不對,其實我比他更忠,因為皇上要我忠到什麼地步,我就忠到什麼地步,一點兒不多,一點兒不少。」索尼又一次停下腳步,回頭嚴肅地看著他的兒子:「不要自以為是,不要比皇上需要的忠誠更多,那樣皇上不會喜歡的,會給你自己和全族惹來大禍!」
索額圖楞了一下,片刻後才反應過來,垂首道:「阿瑪說的是,兒子牢記在心。」
「唉。」從索額圖剛才那片刻的驚訝中,索尼看得出三兒子是口服心不服,為了加深印象,索尼又拿出幾年前的一事來舉例。
順治親政後,索尼在肅清多爾袞餘黨其中出了大力,為了酬勞這一功績,順治就示意索尼挑一兩個漂亮的侄女送進宮來。索尼聞訊極力推辭,說什麼也不答應,等順治把此事忘在腦後,索尼還想方設法讓家裡的女孩子選秀不成。
對此索額圖當然有些不解,他覺得若是妹妹、堂妹能夠進宮,皇上刊載索尼的功勞份上勢必寵愛,就算搶不到皇后之位也能落個貴妃,將來若是有皇子出生,索尼再設法幫他登上儲君之位,那家族的富貴平安豈不是得到了最好的保證?
「無論皇上如何寵信,我們都要時刻記得,我們是皇上的奴才,主子對我們說話我們就聽著,主子不說我們也不去問,更不想著和主子攀親戚。這才是奴才的本份,只有做個本份的好奴才,我們才能家族平安。」為了加重印象,同一個否定詞索尼一口氣對兒子說了四遍:「千萬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忘記我們就是奴才,除了份內之事,什麼也不做,什麼也不想。」
「父親說的是。」索額圖恭恭敬敬地答道,心裡卻有些不以為然,暗自想道:「父親就是做事瞻前顧後,畏首畏尾,所以現在連鰲拜都快爬到我們頭上來了。」
索尼看出兒子依舊沒有完全心服,有那麼一瞬間,索尼開始後悔讓他出任御前侍衛了:「老三從來不讓人省心,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給他找個駐防八旗的位置,把他遠遠地打發到遠處去?」
不過就算是索尼,也沒法輕而易舉地把御前侍衛變成駐防八旗,他轉念一想,覺得兒子還年輕,再過十年應該就好起來了,索尼冷冷地說了最後一句:「鰲拜不得好死的,這話我放在這了,你好好看著,不想活了就去學他吧。」
……江西布政使董衛國一臉緊張,坐立不安地等待著探馬的報告。
十幾天前,鄧名帶兵攻打九江,此戰明軍陣亡、重傷六十餘人,兩百餘人輕傷。守城的有一千清軍披甲、兩千無甲兵和兩千水手,其中二百人戰死,剩下的包括布政使董衛國都成了明軍的階下囚。那些激烈抵抗給明軍造成陣亡的清軍士兵,往往當場就被憤怒的明軍殺死,就算投降也得不到赦免;九江城抵抗最激烈的地段是西城樓,導致明軍十餘人戰死,數十人負傷,明軍因此拒絕接受這個城樓上的披甲兵投降,一百多名清軍披甲沒留下一個俘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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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對於其他俘虜,明軍並沒有太過為難,包括董衛國在內,明軍不但沒有殺害他,甚至還足吃足喝地招待著。一開始董衛國還以為鄧名是想勸降,不過他很快就發現所有被俘的清軍都得到了足夠的飲食,明軍雖然在努力地勸說俘虜投降,但卻沒有絲毫處死頑固份子的打算。
控制湖口後,明軍的甄別工作也基本完成,鄧名隨即下令把那些有家屬在清軍控制區的人、不願意加入明軍的單身漢、還有董衛國這種清廷的文武官吏一併釋放,還每人發一兩銀子的遣散費。
鄧名對川陝綠營的處理方法,與湖廣、江西綠營有很大的不同,這在明軍內部並不是秘密,鄧名還專門組織過軍官會議進行討論,務必要全體官兵都能理解為何會有這種差異。現在明軍全都明白,這是鄧提督的遠交近攻之計,對於威脅較大而且靠近成都的川陝綠營,一定要盡力消滅、不但不能白白釋放還要收贖金,以削弱清軍的實力,減少成都受到的威脅;但湖廣、江西暫時都屬於鄧名鞭長莫及的區域,對於這裡的清軍鄧名就以削弱他們的戰鬥意志為第一目的。
這種討論有助於官兵理解統帥的策略,就是消息走漏鄧名也不怕,因為湖廣、江西清軍對鄧名的策略越是瞭解,就越不容易產生負隅頑抗的念頭。
雖然被明軍釋放,但董衛國走出戰俘營時還是覺得前途黯淡:他把江西水師連船隻帶水手都丟光了,九江也入鄧名之手,江西的漕運路線已經被切斷了。戰敗被俘,一個丟官多半是跑不掉了,再加上無法完成今年的漕運任務,曹衛國覺得自己怕是時日無多了,朝廷一怒之下說不定就會要他的命。
在憂愁地離開九江時,孤身一人的曹衛國看到有一隊打著綠旗的艦隊順流而下,向九江大搖大擺地開過來。
「這是?」當曹衛國確定這是湖廣的漕運糧船後,他一個勁地揉眼,真不能相信天下竟然有這樣的白癡,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強闖明軍水師雲集的九江,在那一瞬間,曹衛國甚至懷疑帶隊的湖廣軍官是個分不清紅旗綠幟的色盲。
不過看到湖廣的糧船開來時,曹衛國突然發現他的情況也不算那麼糟,若是湖廣的漕運也因此也切斷的話,清廷或許就不會單單衝著江西大發脾氣了。再說江西的兵馬在之前被不斷抽調,現在已經是南方最空虛的一個省了,水師更是深受打擊——既然擁有強大水師和名將周培公的湖廣都無法完成漕運,那弱小的江西……曹衛國盯著那些駛過來的湖廣漕船時,已經想好了一些給自己辯護的理由。
不出曹衛國所料,轉眼間江面、江岸上就是殺喊聲大作,就在曹衛國眼前,一個明軍大將衝到九江碼頭旁親自指揮作戰。那個明將把手中寶劍在空中掄出一個又一個大圈,指著江面上的清軍漕船,對身後的士兵們嘶聲大喊:「放箭!放箭!」
不過明軍顯然是猝不及防,很多弓箭手光帶著一張弓,卻忘記背上箭壺,在那個明軍將領的催促下,他們只能從地上撿起一些枯樹枝或是竹籤朝著長江上胡亂射去。
「這能射到人麼?」曹衛國雖然不精通軍務,當他很懷疑枯樹枝的威力,就是精良的羽箭,也很難對江心上的船隻構成大的威脅。
正如曹衛國擔心的那樣,明軍的「武器」沒有對湖廣漕船構成絲毫的威脅,領隊的漕運軍官固然是一個大白癡,但他幸運地遇到了比他還要白癡百倍以上的對手——曹衛國發現那個明將除了聲嘶力竭地叫嚷著「放箭」外,就沒有任何其他行動了;而這個明將不但沒有智力,更沒有什麼威信,曹衛國親眼看見很多明軍弓箭手連樹枝和竹籤都懶的找,就站在岸邊放空弦。
「歸根到底這又不是兵船,你射什麼箭啊?它們都是笨重的漕船,裡面滿載著糧食根本開不快,你派出一隊快船過去,不就都拿下了嗎?」看到湖廣的漕運船隊慢悠悠地從眼前通過,心急如焚的曹衛國恨不得撲上前去,揪著那個白癡明將的衣領子教他如何切斷清廷的漕運。
可那個明軍將領卻遲遲沒有發出這個正確的命令,清軍的漕船大模大樣地從遮江蔽日的明軍長江船團前駛過,上面始終響著激昂的戰鼓聲。
戰鼓聲漸漸遠去,曹衛國從震驚中恢復過來時,發現自己正癱坐在地面上,眼前明軍士兵就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樣,依舊忙著各自的事情。又觀察了半天,曹衛國終於不甘心地確認,沒有一條明軍戰船離開碼頭去追擊慢悠悠的湖廣漕船。
「下游的湖廣都能完成漕運,哪怕是一部分,但江西卻一條漕船都到不了揚州。」曹衛國眺望著那越行越遠的綠旗,感到自己嫉妒得都要發狂了:「我怎麼就沒遇到這樣的白癡呢?巡撫大人為了妥協責任,肯定也會說是因為我把所有的船都丟在九江了,到時候朝廷一琢磨,還是會認為我是罪魁禍首,會把我抄家問斬的啊。」
若是曹衛國知道此時湖廣漕船上發生的事,恐怕他更會把肺氣炸了。負責押運這隊漕船的清軍將領是張長庚的一個心腹,根據湖廣總督在奏章上的描述,他去年跟著周培公收復過黃州府,不久前還周培公也一起奮戰在漢陽城牆前,身受數創、死戰不退。
「……賊矢如雨落,船上幾無藏身之地,期間賊人跳幫者不絕,前後廝殺聲不絕與耳,職部浴血廝殺,擂鼓不停,終於殺出重圍,賊人為之氣奪,未敢追擊。」口述完驚險的闖關經過後,清軍將領擦拭著額頭上的汗水,又對師爺補充道:「對了,一定要重重地說幾句江西綠營的失職,他們丟了九江也沒有通知我們一聲,才導致漕船陷入險境。」
「穆!」湖廣的漕船已經快看不見了,曹衛國惡狠狠地看著那個明軍將領的將旗,輕輕讀出上面的大字。接著曹衛國就看到那個年紀輕輕的明軍將領在衛士的簇擁下,有說有笑地從碼頭離開,向著自己的營帳方向去了。
「你笑個屁啊?你居然還好意思笑!」見到明軍將領的模樣,曹衛國真是氣不打一處來,他真恨不得一把把穆譚從馬上拖下來,左右開弓替鄧名抽他幾個大耳刮子:「你坐擁大兵,鄧名把他的水師交在你的手裡,你居然眼睜睜地看著湖廣的漕船從你眼皮底下跑了,你還好意思笑!」
那天曹衛國就這樣在九江碼頭旁一直站到太陽落山,但怒氣散去後,一個瘋狂的念頭在他腦海中逐漸成型。
而今天,江西布政使曹衛國就是來把這個瘋狂的計劃付諸實現的,現在他正帶著部下藏在鄱陽湖中。
「大人,」傳令兵興沖沖地返回大營,向曹衛國報告道:「駐紮在碼頭旁邊的賊將,還是那個姓穆的。」
「好!」曹衛國輕輕一拍大腿,心中又是興奮又是緊張。
返回南昌後,曹衛國就向江西巡撫張朝報告了他的所見所聞,明軍切斷漕運一事讓張巡撫也憂心忡忡、夜不成眠。
攻破九江的明軍還沒有離開的意思,江西巡撫衙門聽說,鄧名有一個名叫任堂的手下是江西人,在九江懸榜募兵,一口氣招募了上萬名青壯,現在鄧名肯定正忙著訓練這批新兵。除此以外,江西巡撫衙門還聽說,明軍把九江附近的媒婆都召去了,不知道正計劃著什麼陰謀詭計。
明軍遲遲不走,漕運就一直無法開始,自從九江失陷後,湖廣和江蘇的官場就開始彈劾張朝。張長庚主要還是預防性的,目的是提前給他各種漕運滯後、漂沒增多找借口;而蔣國柱明顯是進攻性的,對張朝這個兩江總督的競爭對手落井下石。
「要是漕運一直送不到南京,還不知道蔣奸賊要說出什麼難聽話來。」曹衛國恨恨地在心裡咒罵了一聲,他的軍事冒險是無計可施的江西巡撫最後的希望了。
張朝搜刮盡了鄱陽湖裡的船隻,裝上了糧食交到曹衛國手裡,臨行前江西巡撫動情地對副手說道:「若是有個萬一,那咱江西就真是一條船都沒有了啊。」
當時曹衛國賭咒發誓,一定不會讓巡撫大人失望。如果是其他人指揮鄧名的長江水師,曹衛國就是走投無路也不會動一動強闖九江的念頭,此番前來的路上,曹衛國更是打定了主意,若是鄧名的水師統領換人,那他寧可回去束手待斃,也不會冒險闖關,把江西最後的漕船和幾十萬石漕糧丟在這裡。
但現在曹衛國總算是放下心來,他已經打聽清楚,這個名叫穆譚的傢伙是有名的貪財無能,傳聞他在四川就大肆收受過李國英的賄賂——這麼遠都能有流言傳過來,可見這個傢伙的貪婪程度。據說穆譚的妹妹長得美艷無比,是鄧名最得寵的侍妾,因此鄧名對穆譚也是百般縱容,貪墨受賄的事都是一笑了之,依舊讓他統領水師。
「終究還是年輕啊,不懂得年少戒色。」曹衛國仍不放心,又派出兩批探子,再三去確認敵人的旗號。
「我們連夜偷渡,不可擊鼓,不可出聲。」探子出發後,曹衛國再次叮囑部下道,十幾天前,他親眼看見湖廣漕船敲鑼打鼓地從明軍船隊前過去了,他今天的準備可比湖廣水師要妥當得多,不但趁夜偷渡,而且還盡可能不發出動靜。
松脂等燃燒材料曹衛國早都已經準備好,等從明軍陣前衝進長江後,清軍就會點起火直奔下游而去——白天明軍都不會追趕湖廣的漕船,曹衛國覺得他們更不會夜晚出營追自己,所以只要從明軍水營駛過就應該是安全了。
至於不能舉火的這段路,曹衛國也都有完全準備,他給每條船上都安排了熟悉水文的嚮導,鄱陽湖進入長江的通道也不算很窄,只要小心一些應該不會有大礙。
至於押送軍隊的裝備,曹衛國認為並不重要,若是鄧名改命其他人負責水師,那曹衛國根本沒有絲毫可能衝出去,裝備再精良也沒有用;至於穆譚這個草包,曹衛國估計他根本不做偵察的——如果稍微有點偵察意識,也不至於讓湖廣漕船到了眼前還不知道——既然明軍不能提前大模大樣而來的湖廣漕船,那更不可能注意到江西漕船已經偷偷摸到了近前。這個時候以最快的速度衝過去就好,就算武裝到牙齒又有什麼用?難道還真想和明軍打一仗不成?
兩批探子先後返回,九江碼頭確定是穆譚負責無疑,其中一批探子甚至打探了鄧名其他兩個部下的位置:「周開荒在城東練兵,任堂在城南募兵處甄別新兵,鄧名本人在城中衙門裡。」
「天助我也。」曹衛國仰天大笑起來,笑得歡快無比——家破人亡的灰暗前途,總算是要將其逆轉了。笑過之後曹布政使再無絲毫遲疑,當即傳令全軍紮營休息,準備按照原計劃在日落後拔營出發,子夜時分抵達九江然後從明軍船團前衝過。
「這份奏章可要好好寫一寫。」下完命令,曹衛國不禁琢磨起報捷的奏章來,這不但關乎江西巡撫的前途,更關係到朝廷對他的觀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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