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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春風又綠江南岸 第四十節 打賭 文 / 灰熊貓

    更新時間:2013-02-04

    攻破胡全才大營後,劉體純、賀珍和郝搖旗帶回來一千多名哭哭啼啼的婦女,鄧名見狀十分驚奇,問道:「這些是什麼人?」

    「都是武昌的倡優!」賀珍高興地說道:「胡賊送給咱們的大禮,我們已經商量好了,讓提督先挑,然後眾將挑,最後剩下的分給軍士們。」

    鄧名心中不同意,不過沒有立刻表現出來。這個時代的道德觀念和他差距太大,很多他認為理所應當的事,會讓其他人覺得是特立獨行。

    「不全是倡優。」劉體純在邊上說道:「有些好像是良家婦女。」

    「還有良家婦女?」鄧名聽了更加吃驚,問道:「胡賊居然劫掠他治下的良家婦女?」

    「提督還不知道這賊子到底想幹什麼吧?」劉體純問過一些俘虜,瞭解了胡全才的計劃,就告訴鄧名:「胡賊認為提督連戰連勝,靠的不是妖法就是大炮。若是妖法,他就打算收集這些婦女的經血,塗抹在兵器、旗幟上進行破除;若是大炮,胡賊就打算擺陰x門陣。」

    「什麼?」

    鄧名聽得一頭霧水,劉體純等人只好繼續給他普及軍事常識:所謂陰x門陣,就是讓大批婦女赤身**站在軍前,女子屬陰,可以克制五行屬火的大炮。如果集中足夠數量的婦女,甚至可以導致大炮炸膛,甚至炮彈後沖而出。

    「這不是胡說八道嗎?」鄧名大叫起來。

    「千真萬確!」與鄧名想像得不同,劉體純、郝搖旗等身經百戰的將領紛紛出來作證,幾乎每個人都聽說類似的戰例。

    「胡賊也太小看咱們了,」賀珍得意洋洋地說道:「我戎馬一生,還會不曉得麼?以前沒有炮也就算了,這次繳獲到火炮後,我軍中日日帶著黑狗,一個個都養得膘肥體壯。」

    「養黑狗做什麼?」鄧名想起自己確實在賀珍的軍中看到過黑狗,不但賀珍軍中有,劉體純、郝搖旗、袁宗第他們的軍中最近都在養狗。當時鄧名還以為他們是要養來吃,或者當作寵物,沒想到聽賀珍這口氣,居然還是兵器一類。

    劉體純開口打岔,袁宗第等人也附和,夔東眾將不願意讓鄧名在大庭廣眾面前丟臉,但鄧名不依不饒追問,最後賀珍只好無可奈何地繼續給這個缺乏專業知識的三太子解釋道:「狗血的陽氣極重,尤其是黑狗的血更勝於其它的狗,所以對方擺陰陣,我們就灑狗血,可以保住大炮平安無恙。」

    「太可笑了。」鄧名出生的時代,大家已經不再深究各種物品的陰陽屬性和五行屬性,轉而關注化學、物理原理,因此鄧名完全不能理解這些手段。

    但賀珍臉上沒有絲毫感覺可笑的樣子,鄧名全然不信的模樣讓他更感到一股壓力,如果鄧名不把這麼重要的知識牢記在心,那麼將來行軍打仗肯定是要吃虧的。

    「其實最好的辦法莫過於陽門陣。」賀珍用更多的實例來加深鄧名的印象,想要說服鄧名:「和尚不近女色,屬於純陽之體,遇到陰x門陣的時候,如果手邊有許多和尚,就可以擺出陽門陣,不但能夠破除對方,還能大大加強大炮的威力。」賀珍還把證人指給鄧名看:「當年袁將軍、劉將軍他們攻打開封的時候,就在城下擺出陰x門陣,頓時開封城上炮石倒洩,殺傷守軍眾多;幸而……不,是不幸河南巡撫高明衡……啊,不對,還是幸而河南高巡撫熟知兵法,聚集城中所有的和尚擺出陽門大陣,城中火炮的威力倍增,才守住了城池。」

    介紹戰例的時候賀珍一直用手指著劉體純和袁宗第,叫道:「提督若是不信,可以問他們。」

    期間郝搖旗就一直想抗議,但被劉體純制止了,因為他也覺得有必要讓鄧名牢牢記住這個戰術,至於具體細節完全可以隨後探討。在賀珍結束發言後,劉體純才開始反駁道:「此事賀將軍大體說的不錯,但是記反了,第三次開封之戰,劉大將軍(劉宗敏)從左良玉手中繳獲了大批火炮,共計有一百三十多門,就想用這批火炮轟擊開封的城牆;之前我們也沒有多少火炮,很少見到這東西,哪裡懂得有什麼忌諱?可是牛軍師(牛金星)熟讀兵書,見識廣博,,就讓我們預先請一些高僧來。」

    說到這裡劉體純和袁宗第都向郝搖旗看去,郝搖旗急忙點頭,證實了劉體純的敘述:「本來我打算去請大相國寺的高僧,可是牛軍師說,大相國寺的師父們戒律嚴謹,精通佛法,乃有道之人,不可打擾。而登封的和尚們不忌酒肉,招搖撞騙,經常用表演雜耍來贏取富商們的佈施,稍微騷擾他們一下,佛祖也不會怪罪的。所以末將就領了一支軍隊去登封,把少林寺的大師們都請到了開封。」

    沒見鄧名臉上有什麼表情,郝搖旗生怕對方心裡對這種叨擾佛門的行為有意見,又急急忙忙地解釋了幾句:「末將趕到少林寺時,看見有一些少林弟子正在向香客表演棍棒、拳腳之術,堂上掛著很大的字『少林功夫甲天下』,有些香客並不是衝著佛法去的,而是專門去看什麼少林功夫。少林弟子和女香客說說笑笑,還教那些女客人各種功夫、姿勢。方丈肥頭大耳,滿身酒肉之氣,廚房裡還有吃剩的肉。末將把全寺的和尚一起請去開封,沿途也沒有怠慢了禮數。」

    郝搖旗囉哩囉嗦地解釋時,劉體純等人已經等得不耐煩了,他們隨後告訴鄧名,在劉宗敏用大炮轟擊城牆時,突然有一天大炮屢屢炸膛,或是經常啞火,牛金星斷定必是高明衡在城中擺出陰x門陣。於是郝搖旗就請少林方丈、弟子齊上陣,擺出陽門大陣,果然火炮恢復如初,當天闖軍上下就齊聲頌揚牛金星高瞻遠矚,有先見之明。

    「你們親眼看見高明衡擺陣了?」鄧名不依不饒地追問道。

    「當然沒有,他是在牆後擺出來的,我們怎麼看得見?」劉體純理直氣壯地答道:「但若是沒有,為何我們的大炮會紛紛炸膛?」

    「分明是你們沒使用過大炮,又心裡著急,想要一下子就把城牆炸開,所以填藥太多了!」鄧名覺得這是明擺著的事。

    「若是城內沒有擺陣,我們請這麼多少林和尚助陣,按說火炮威力應該大增才對,可並沒有比以前強啊,城牆還是炸不開。」袁宗第回憶著當時的場面,指出城內必然有什麼舉動抵消了城外陽門陣的效果。

    「因為陽門陣壓根就沒有用。」鄧名感覺沒法和這些人把理說清楚,但事關軍事行動,怎麼能容忍這種兒戲一樣的戰術繼續流傳?鄧名只有硬著頭皮爭辯下去:「如果陽門陣真的有用,為什麼你們以前不早用?是不是有大炮的軍隊都會帶上幾個和尚,關鍵時刻往前面一站,那不就頓時山崩地裂,城塌地陷了嗎?」

    「提督萬萬不可有此想法!」劉體純聽完就是一驚。當初牛金星給大家介紹這種戰術和破解之法時,就有闖營將領提出過類似的設想,而牛金星馬上斷然予以否定:「對方使用邪術在前,我們後用,事急從權,佛祖也不怎麼會怪罪的。牛軍師說,如果我們貪圖獲利就屢屢首先主動使用,讓佛門弟子蒙羞,就會惹得神佛生厭,必遭天譴!」

    「罪過,罪過。」袁宗第也低聲懺悔了一句。他還記得牛金星嚴厲地指出首先使用邪術或許能躲開火炮,但躲不開上天的天雷。每當想起此事,袁宗第都會再次懺悔一聲,請求天上的神佛寬恕。

    見到周圍人一副鄭重其事的樣子,甚至連自己的衛士都滿臉嚴肅,明顯地贊成他們的觀點,鄧名無力地歎了口氣。他聽說過,鴉片戰爭時清兵曾經企圖用這招來對付英**隊的大炮。

    「不過一點兒用也沒有,英軍的大炮當然沒有受到絲毫影響……」鄧名想到這裡突然靈機一動,就對眾人提出用實驗來驗證一下。

    「怎麼進行實驗呢?」劉體純現在感到很無奈,這麼多人都知道的事情,而且有無數戰例已經證實,又符合陰陽五行規律,怎麼鄧名就是不相信呢?

    「我們自然是分成兩個組,每個組安排十門炮,其中一組有女人站在邊上,另一組沒有。兩個組的大炮裝藥的數量完全相同,看看會不會有差異。」鄧名表示,如果擔心安全問題,可以用延時引信來解決,而且為了公平起見,兩個小組都要採用相同的試驗條件,也就是都用延時引信來點火。

    「實驗完了以後,再試一試灑狗血,看看能不能讓相同裝藥量的炮彈打得更遠,或是降低啞火的次數。」鄧名環顧周圍眾人的表情,發現包括周開荒等衛士在內,所有的人都向自己投來不信任的目光。剛才李星漢還一直在背後偷偷拽鄧名的衣角,暗示他不要公然挑戰軍事常識,以免在萬軍之前出醜。

    但鄧名對李星漢的建議充耳不聞,甚至還對夔東四將挑戰道:「我坐莊,賭這種陣和狗血都沒用,一賠十,你們誰敢和我賭?」

    賀珍、郝搖旗都被鄧名既無知又不肯虛心學習的態度激怒了,不過他們也不打算往死裡得罪鄧名,都表示不用一賠十,只要一賠一就行,他們每人都和鄧名賭一百兩銀子好了。

    「一百兩?你們就這點信心?」鄧名笑道:「算了,就一賠一百吧,若是我輸了,我就給你們一個人一萬兩銀子。我在袁將軍那裡存著好幾萬兩呢,肯定賠得起。」

    「那就一萬兩!」賀珍本來不好意思贏鄧名太多,但看到鄧名如此步步緊逼,讓他的火氣騰了起來:「末將若是輸了,也賠給提督一萬兩銀子。」

    在賀珍和郝搖旗的鼓動下,劉體純也與二人共進退,賭上了一萬兩。只有袁宗第義正辭嚴地拒絕了:「本人平生不好賭。」

    任憑另外三個人如何激將,袁宗第就是不為所動。他在心裡琢磨著:「三太子是火德,這種陣在他的周圍多半沒用。」

    雖然袁宗第背著大家悄悄做過爆破試驗,證明了爆破城牆並不需要鄧名在旁邊,但袁宗第一向不打沒把握的仗,今天他打定了主意,要先看看賭博的結果。如果今天三太子贏了,袁宗第就打算等到與鄧名分手後,再重複一次今天的試驗看看。至於狗血的陽氣能不能加強火炮的射程和威力,袁宗第也不認為在鄧名身邊做試驗有太大的意義。火德三太子對火炮的增幅效果很可能過於巨大,導致灑狗血的加成效果變得非常不明顯。這個試驗他也打算先看看,等將來自己關起門來再做。

    ……

    李來亨把大部隊留在後面,自己帶著親衛一路向鍾祥城疾馳,總算在天黑前趕到了府城。通報過後,很快就看到鄧名跑出營門來迎接。

    看到對方之後,鄧名和李來亨都在心裡冒出一個念頭:「竟然這麼年輕。」

    三十出頭的李來亨率先向鄧名行禮:「拜見提督。」

    「不敢當,不敢當。」鄧名知道李來亨雖然年輕,卻掌握著夔東明軍中最大的一支。李來亨的養父李過,是李自成的侄子和繼承人,繼承了大順的中央嫡系部隊。這支軍隊雖然在多年的抗清戰爭中遭到了嚴重的損失,但依舊是闖營中最強大的。李過去世後,這支軍隊就被李來亨所掌握。

    跟著鄧名一起出來的還有劉體純等人,李來亨非常客氣地向這些長輩行禮:

    「見過袁伯父。」

    「見過劉叔父。」

    ……

    與眾人行過見面禮後,鄧名就邀請李來亨一起吃晚飯。進帳之前,李來亨飛快地掃視了帳後做飯的伙夫一圈,頓時猜到了鄧名下一步的軍事計劃。

    進賬後坐下不久,鄧名果然問起李來亨對湖廣戰局的看法。剛才李來亨注意到鍾祥明軍殺了不少黑狗做菜,既然把這麼重要的軍事物資都銷毀了,顯然他們已經沒有更進一步的打算了。

    雖然有些失望,但李來亨也並不打算說服鍾祥眾將繼續向武昌進軍,因為李來亨同樣感到明軍的地盤擴展得太過迅速,需要稍微放緩一下腳步,安撫地方人心,利用已經獲得的物資加強軍隊,然後再去爭取更大的勝利。如果鍾祥眾將都還有積極進取之心,李來亨會願意參與其中,一同向武昌進軍;現在既然大家都打定主意要回家了,李來亨知道憑借自己的力量也拿不下武昌。

    「湖南巡撫張長庚已經逃回武昌,不管他和武昌文武、縉紳之前有什麼不快,眼下他們還是會勾結起來,一起對抗官兵。」李來亨斟酌著詞語說道:「提督威震湖廣,韃虜膽寒,地方上的士人現在都睜大了眼睛,要看看提督如何對待治下的百姓和縉紳。若是提督善待士人和百姓,將來我們攻打武昌就會事半功倍。」

    「李將軍不認為現在是攻打武昌的好時機嗎?」鄧名微微有點意外,與賀珍相處久了,遇到李來亨這種識大體的人都有點不習慣了。

    「正是。此番洞庭湖的水師被張長庚帶走了不少。」漢水下游的李來亨沒有想到清軍逃得這麼快,他還沒有完成對漢水的封鎖,張長庚就已經帶著水師和兵馬來到。

    兵法有云:「歸師勿遏」,清軍知道衝過去就能回家,一個個眼都紅了,硬是從明軍的防線中闖過去了大半。看到連湖南巡撫張長庚都親自披掛上陣,站在船頭激勵將士拚死突圍,李來亨也沒有太大的動力和這樣的硬骨頭死磕了,他解釋道:「水師我軍既然不佔優勢,武昌又牆高池深,恐怕難以倉促攻下。末將以為可以佯攻一番,把清軍嚇回城中,我們把地方上的糧草徵收走就可以了。」

    放過了狗急跳牆的張長庚後,李來亨不費什麼氣力就把沿陸路逃回的清軍統統堵截住,繳獲了很多物資和壯丁。之前李來亨去切斷胡全才的退路時,劉體純等人答應把胡全才大營中的繳獲分給他一份,李來亨認為自己可以滿足了。而且看鍾祥明軍的意思,多半劉體純他們立刻就會打道回府,那樣在武昌、漢陽周圍的收穫大多可以收入自己的囊中。

    鄧名點點頭:「李將軍所言,與我們不謀而合。」

    李來亨笑道:「這是英雄所見略同,末將進帳前就知道提督也有了回師之意。」

    「李將軍是怎麼知道的?」鄧名有些好奇。

    這時廚師已經把菜端入營中,李來亨看見盤子中有狗肉,他笑道:「若非提督打算回師,又怎麼會屠宰軍中的黑犬?」

    此時劉體純看著面前的狗肉,心情相當不好,要不是賀珍和郝搖旗拚命地攛掇,他也不會和鄧名打賭。現在可好,怎麼也吃不回來自己的一萬兩銀子了。這些錢要是拿來為手下的士兵說親,足夠說二百樁婚事了。聽到李來亨的話,劉體純沒好氣地答道:「因為陰x門陣沒用,灑狗血更是一點用也沒有。」

    李來亨先是一愣,然後哈哈大笑:「劉叔父說笑了,此乃兵法常識。」

    劉體純還來不及答話,賀珍突然從座位上一躍而起,向李來亨挑戰道:「賭一萬兩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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