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爾哈赤為自己的祖先修建陵寢鎮壓龍脈的時候,非但請了漢人風水先生擇地,也安排了薩滿、喇嘛布下保護措施——這些陰鬼。以蠻族的陣法,要想完美地操縱這些陰鬼禦敵於墓門之外,實在有些困難。
因為陰鬼是會動的。自主性太強,很可能自己跑出陣圖,七天化作灰灰。
甚至於遏制墓道都不行,因為按照努爾哈赤的打算,等自己死後也是要歸葬此間,墓道還需要再次使用。他可不知道皇太極在天聰三年又給他建了個福陵。而且倒霉賊是不會走墓道的,他們一般都在墓室上方打洞。
所以女真人想出來的解決方案便是以陰鬼鎮守棺槨,只要有盜墓賊碰到了這些棺槨,陰鬼自然會將他們留下。反正這些巨石棺槨不可能因為人碰一下而打開,於龍脈也不會有什麼影響。
對於尋常小賊來說,這就已經足夠了。
但是誰都沒想到,會有兩個修士毫無節操地過來挖墳掘墓。在破壞力超強的修士面前,這些陰鬼就有些後知後覺,補牢的時候羊都跑光了。
將岸很快就發現了異常,躲到了錢逸群身後,瑟瑟發抖。
「兄弟,這些陰鬼能解決麼?」將岸顫聲道。
「一隻陰鬼小意思,」錢逸群誠實道,「不過托您的福,現在六個一起上,我就撐不住了。」
錢逸群不是故意叫苦,越來越濃郁的黑霧逼向二人。就連金光咒都無從驅散。被這黑霧裹住,非但五感麻痺。就連呼吸都受到了壓制,讓人喘不過氣來。
「天地玄宗!」錢逸群再次打出金光符,只是讓自己的呼吸稍微舒暢了些許。
黑霧如同活物一般,猛地後縮,避開了金光,待金光一暗便又逼了過來。
之前被錢逸群打殘的陰鬼也得到了恢復,與後來五個一起衝了上來。
「盾!」
黑霧之中騰起一道紅光,直接穿過了陰鬼的身體。
陰鬼旋即凝聚起來。沒有絲毫遲滯地繼續前衝。
一股陰寒之氣迎面撲來。
錢逸群反應極快,高聲喝道:「雷來!」
雷團尚未脫手,已經裝在了陰鬼的鬼刀上,將這一擊暫時化去。殘留的陰氣掃在錢逸群手臂,頓時冰冷發麻,讓他想起當日紅蓮業尺打中時的感覺。
更糟糕的時候,當時自己背後有張天師撐腰。眼下背後卻只有一個拖後腿的。
「唵,缽囉末鄰陀寧,娑婆訶!」
佛門心咒之聲從外面傳來,清晰透徹,正巧將錢逸群面前的陰鬼驅開。
「不好!是那個和尚!」將岸叫道。
——總比死在陰鬼手下要好。
錢逸群非但沒有理解將岸這種同仇敵愾的義氣,反倒覺得他太過膽小。與苦塵有過節的是他錢逸群。你一個野道士怕什麼?唔,等等,將岸什麼時候見過苦塵的?
錢逸群突然之間發現這個將岸對自己的行蹤十分瞭解,莫非這一路上都是用土遁跟著自己?
一時間,錢逸群不知為何多了一絲慶幸:若是將岸早些出來與自己同行。恐怕就到不了女真人祖墳了。
「大師!多謝了!」錢逸群叫道。
苦塵站在墓道中分明感覺到了前方墓室裡的陰邪之氣極大,就連他這般境界。若是硬闖也未必能討到好處。
「道長若是遵了本心前往遼陽,哪裡有眼下的禍事。」苦塵竟然打趣錢逸群,同時轉動手中念珠,剝出一道道金光,送進墓室之中。
錢逸群壓力頓減,回敬道:「小道早就言明要來瀋陽,不可出爾反爾。」
「你莫非還要真的屠城麼?」苦塵略略收攝金光。
錢逸群頓時壓力大增,呼吸又不通暢起來,心中暗罵:你這和尚,竟然卡住了道人我的脖子,看我日後怎麼報仇!
「我見瀋陽像是已經被屠過了,姑且饒了他們。」錢逸群喊道。
苦塵這才又放出金光,逼退陰鬼,道:「道長,既然天命讓女真入主中原,你何必逆天而行?速速退出來吧。」
「和尚,你以為我上面沒人麼?天命明明是混龍出世,重定氣運,誰當皇帝還不好說呢!」錢逸群不能讓自己的命脈捏在別人手中,一邊說話分散苦塵注意力,一邊暗中尋思如何解決眼下這等僵局。
佛門也好,道門也罷,都喜歡煉製許多對付陰鬼的法器,所以被民間視作捉鬼專業戶。實際上這多半卻是混飯吃的成分居多,大明有數千萬人口,鬼口卻是常年在兩位數上晃蕩。為了這兩位數的陰鬼,花費巨大的時間精力去準備……錢逸群反正是不肯的。
結果這麼稀罕的事,還真就讓錢逸群碰上了。
「道長……」
苦塵正要說話,突然裡面又傳出一聲大叫。只聽錢逸群喊道:「和尚,我們現在就是想出都出不去,這裡是個陣法!」
「什麼陣法?」苦塵絲毫不覺得意外,若是沒有陣法,哪能有陰鬼老老實實呆在裡面近百年。不過這陣法能將人一起關住,倒是讓他有些意外。
「像是御虛照影陣,」錢逸群道,「但肯定不是。」
御虛照影陣是錢逸群經過高仁指點學會的陣法,無論佈局還是變陣,無不精研。
眼下這陣雖然和御虛照影陣一樣,可進不可出,但各種節點卻與御虛照影陣完全不同。反應在陣法中也是不同。御虛照影陣中一切與平素無異,而此陣中卻是陰氣凝聚。
「道長,小友,」苦塵歎道,「因果相接,豈能不信耶?」
「和尚別拽文了!你進來破陣,我將句芒杖給你!」錢逸群吼道。
「貧僧是怕道長心性未定,遽得至寶惹出禍事來。」苦塵搖頭道:「你若是死在墓中,這禍事自然也就不會發生。至於句芒杖,與貧僧有何干係?」
錢逸群聽了幾乎要吐血,腦子突然一轉,道:「我答應雪嶺法師,要將僧娑洛珠歸還與他。還請大和尚轉達。」
「你且放在地上,等你們死了,陰鬼歸位,貧僧自然進來拿。」苦塵下定決心不肯進去,當真是油鹽不進。
錢逸群頓時噎,暗道:你這和尚這回是鐵了心讓我死啊!
其實考究苦塵的本心,並沒有開殺戒的意思。他到底是個得道高僧,不殺生已經是烙入骨髓的信條了。對他來說,菩薩也有雷霆手段,斬罪非斬人。至於見死不救嘛……只怪錢逸群不久前剛剛耍了他一把,為了更多的天下蒼生,道人便安心死在這裡吧。
「和尚,你見死不救,和親手殺人何異?」錢逸群叫道。
「貧僧不是不救,而是不想以命換命,並未嘗違背戒律。」苦塵念頭通達,沒有絲毫糾結道。
「佛祖還割肉飼鷹,投身喂虎,你們這幫禿驢隨了人家的姓,就不學人家的樣麼!」錢逸群請將不成,只有激將。
「沒有那般智慧,學得了形,學不了神,終究只是個蠢僧罷了。」苦塵語速平緩,頓了頓又道:「貧僧手中這念珠上的佛光即將耗盡,你還有些什麼遺言,一併說了吧。」
「我要是有下輩子,絕不放過一個禿子!」錢逸群恨恨道。
苦塵默然無語。
「佛祖在上,貧道向您祈願:若能逃出此地,必以千兩白銀佈施……」
「沒用的。」苦塵已經忘了自己多久沒笑了,竟然被這個像佛祖祈願的道士逗得心生笑意。
「……佈施給你徒子徒孫一大堆的美人!給你釋家傳宗接代!」錢逸群惡狠狠道。
苦塵決定再也不聽錢逸群說話了,這道人活在世間的唯一意義就是磨人心性的。
佛光漸漸收斂,濃重的黑霧再次湧向錢逸群和將岸兩人。一旁的陰鬼隨著黑霧移動,大有一擊斃命的味道。
「哈哈哈!」將岸突然揚聲笑道。
錢逸群被憋得難受,用力抵抗,已經沒有心思理會他了。
「來自天外之天,酒色財氣均沾。俗世任褒任貶,化後又返先天。噫!好個散仙!」將岸揚聲唱道。
錢逸群此刻痛苦不堪,強忍著痛苦扭頭望去。
只見將岸身形挺拔,傲然而立,好像絲毫不受影響一般。他身上散發出萬千毫光,將四周微微照亮。身上的道袍被陰風鼓起,長帶飄飄,頗有些仙風道骨的味道。
只是在這個環境下,形象是沒用的。
錢逸群這才想起來,其實這個將岸道長修為比自己高了不止一頭啊!
天塌下來,不正該這樣的人頂著麼!
「哈哈哈,道友,生死一線,正是用功的良辰啊!」將岸矗立不動,低頭望向錢逸群。
錢逸群猛然驚醒,既然呼吸不暢,索性便閉氣存神。念歸紫府,心如止水。初時還覺得肉身缺氧,肌顫骨抖,肺中宛如火燒。一旦心神寧靜,在紫府中操運靈蘊,以先天五氣代替後天呼吸之氣,竟然維持了個不死的現狀。
將岸揚起大袖,空中畫圓,銀光之中閃出冰玉寒鐵鑒,高聲喝道:「且看道人破陣!」
聲音中赫然是正氣充沛,氣概非常,絕無半點之前的膽小。(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