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清歡曾經看過容寧的成長履歷,容家長子的女兒,即便因為是女兒身,不是家族裡最受寵愛的一個,卻也不差了,從小到大,吃穿用住無一不是好的。她這一生,數次面臨選擇,然而往往出人意表。
對於容寧的結局,謝清歡並沒有太大的感慨,背族叛國之人,死不足惜。
又過了幾天,終於有確切的消息傳來——容寧、淺野洹衣以及當初跟在格雷身邊的陳希瑤,都已經身亡。
三人的身體也被就地焚燬,最後骨灰都堆在一起,分不清誰是誰。
謝清歡先前已經通過特殊代碼將小島上發生的事呈報給了七處。至此,格雷手下的改造人全滅。
這消息傳到格雷的書房,向來冷心冷情的格雷也難得地怔楞了片刻,隨即卻是冷冷一笑:「如此甚好。」
這人原本就不在意人命,無論是別人的,還是自己的。謝清歡瞥一眼就近看總有幾分憔悴感的格雷,心r
謝清歡待在書房已經數日,再厚的大部頭也該看完了,托馬斯將族史收了,謝清歡便正是參與了旁聽。
格雷聽著下屬的匯報與請示,時不時會詢問她的意見。
謝清歡甚至產生了一種她在垂簾聽政的錯覺。
謝清歡跟格雷的性情相去甚遠,處事風格也是南轅北轍,但在對待家族事務的態度上是一致的。謝清歡看族史的時候也聽到了一些信息,不至於一點兒都說不上來。
不過,不管她回答得如何,格雷都沒有法反駁過,甚至還根據她的意見調整了對外部署。
謝清歡一看這架勢,心警鈴長鳴——善了個哉的,格雷這妥妥的就是托孤的節奏啊。
任何試圖破壞自己寄情山水,過悠閒日子的美好計劃的人,都是敵人。對待敵人要像冬天一樣冷酷無情。謝清歡微微握拳,心無論如何,一定要推掉這差事。
格雷是個極其自我的人,向來不在意別人的想法,更何況,這事兒也沒有別的選擇。這幾天身體的不適感越來越強烈,眩暈,胸悶,眼前出現重影,惡化的速度比想像的恐怕沒有原先預計的那麼充裕了。
他特意將謝清歡安排在書房旁聽,就是想試試她的態度——除了實力,道格拉斯家的同樣對權力充滿了渴望。謝清歡對於家族事務,並不熱忱,但也沒有全然拒絕。
也許,她只是不在意。聯繫謝清歡這二十多年的經歷,跟雷漫不經心地想。不過,沒關係,人在身不由己的時候,便不那麼追求選擇權了。
謝清歡手的道格拉斯家大小管事的資料,一抬眼就看到格雷臉上帶著三分算計的表情,心一歎。
算了,跟一個患了重病卻放棄治療的人計較什麼呢?再怎麼憋屈,也就這麼一段時間而已。
在謝清歡眼格麗特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血脈上,格雷是她同父異母的兄長——雖然很不想承認。瑪格麗特則遠一些,只是同族的堂姐妹,而且還有殺母之仇。
不到萬不得已,她也不想手刃血親。
因著道格拉斯家的傳統,她離開t市的時候,心分決絕。格雷若是一直這麼安分,她也不介意陪著他度過死前的這段日子。
格雷如此隨意地讓她參與決策,想必也是清楚這一點,所以有恃無恐吧。
格雷這邊如此,路子允跟他交鋒一個回合,就覺得不對頭。
道格拉斯家前期的動靜鬧得太大,以至於落到實處卻沒有相應的震懾力道。之所以如此,唯一的可能就是道格拉斯在趁機收緊最核心最優勢的實力。
黑道上如此動作,通常情況下,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為新主鋪路。
道格拉斯家嫡系跟旁系分得很清楚,能掌權的,只有嫡系的人。而從查爾斯之死開始,道格拉斯家內部被清洗了一遍又一遍,如今還存活著的都是格雷的人。
因此,格雷去後,道格拉斯家歲最有可能成為新的家主,一目瞭然。
謝清歡。
路子允一字一頓地叫著這個名字,覺得胸口都熨帖起來。他是真喜歡謝清歡,聽著似乎很沒有道理。但是跟她在一起,他就是莫名地覺得安心,覺得高興。
所以,他從不介意她的身份,藝人也好,謝家傳人也好,亦或是冠上道格拉斯之姓,都無所謂。
問題是,道格拉斯家也太麻煩了!
路子允原本是打算趁著跟道格拉斯家交惡的機會,順便收整路家在歐洲黑道的勢力——這一兩年,歐洲這邊的勢力並不安分。他在國內運籌帷幄,雖然謹慎,但也不能保證歐洲這邊事發,完全不會影響到大本營。
卻沒想到,格雷玩的是這麼一手。
這事要解決倒是不難的。他與謝清歡原本就是要兩家合一家的,他的自然也是她的。
如此一想,路子允頓時振奮精神,該爭的絕不放手,沒得爭的創造機會也要爭。
他這麼一振奮,那些因為各種原因暫時與他結盟的黑道家族也都由觀望改為積極謀劃。這個來自華國的年輕人,簡直是個天生的陰謀家,他對格雷十分瞭解,出手之準簡直令人髮指。
道格拉斯家在歐洲黑道稱雄多年,積累了億萬財富,本身就是塊散發著濃香的蛋糕,有心有膽的誰都想分一杯羹。
只是,他們沒有想到,如今道格拉斯家做主的人並不是格雷。
格雷的病情迅速惡化了。
有一日早晨起來,格雷的眼睛突然就看不見了。首席家庭醫生比伯先生聞訊趕來,帶著家族醫療團在堡裡那設備齊全,堪比小型醫院的醫療室裡給格雷做了全身檢查,重點檢查了頭部。
通過掃瞄圖,謝清歡清楚地看到拳頭大小的瘤子盤踞在腦部神經的交叉位置上,壓迫著神經,擠兌著血管。
比伯重新估計了一下格雷將要去面見上帝的時間——慢則一月,快則一周。
比伯的口吻是陳述事實的平淡,但他的眼為力的悲哀。作為一個醫生,不能攻克難題,讓病人死在自己面前,都是無能。
格雷對此早有心理準備,人活一世,到最後,都是一死。早晚罷了。他這一生,活得十分恣意,足夠了。
謝清歡站在床邊,出神地看著輸液的點滴,半晌才長吁了一口氣,淡淡開口:「你好好休息。」
說罷,她轉過身,準備離去。
「謝清歡。」在她身後,格雷靜靜喚他。
謝清歡頓住腳,卻沒有回頭。
「即便你不願意,你身上道格拉斯家的血總做不得假。」格雷一臉冷漠,「你的身份是瞞不住的,若是不能成為道格拉斯家的主人,就算是路子允,也保不住你。」
「我知道了。」謝清歡沉默了片刻,淡淡道。
「知道就好。」格雷挑了挑眉,「最後,我還有一個小小的要求。」
謝清歡抿了抿唇:「說來聽聽。」
「看在我命不長久的份兒上,嫁給我吧。」格雷笑道。
「我早與路子允確定關係。」謝清歡道。
「只要你們沒結婚,我就有機會!」格雷立刻回道,「他既然知道你的身份,就該知道你是屬於我的。你們華國不是有句古話,朋友妻不可欺嗎?你說,像他這樣的朋友,我是不是應該捅他兩刀?」
「格雷,不要無理取鬧。」謝清歡輕描淡寫地道。
「好吧。」格雷耷拉下眉頭,「你什麼時候再來看我?」
「道格拉斯家的事我反正也不大懂,」謝清歡腳下輕輕一動,挪到格雷跟前,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不如我就在這裡陪你?」
「不用晃了,我是真看不見。」格雷笑了笑,迅速伸手抓住她還沒有來得及收回的手,往唇邊湊去。
謝清歡目手腕輕震,將手從格雷手般探出,直取咽喉,卻是虛扣住,並沒有用力。
室內一片清冷。
謝清歡緩緩鬆開手,向後退了兩步,淡淡道:「你不用試圖激怒我,我不會殺你。」
格雷不能視物的眼睛轉了轉,目光落在謝清歡臉上,半晌才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是嗎?」
謝清歡不想與他待在一處,開口道:「我先走了。」
格雷在這個時候病重,對道格拉斯家來說並不是件好事。不過,因為之前部署得當,短時間之內也不會有致命的危險。
托馬斯在門外等著謝清歡,見她出來恭敬地躬了躬身:「小姐。」
謝清歡知道他是道格拉斯家的管家,同時也是格雷手下的智囊之一,如今格雷的整個佈局之的功勞,對他輕輕點頭:「走吧。」
兩人轉身離開,沒有看到在他們身後,一道纖細的身影快速地閃進了格雷休息的房間,卡噠一聲反鎖了房間的門。
半分鐘之後,整條走廊上的警報裝置都瘋狂地叫了起來。
謝清歡與托馬斯立刻停下腳步,臉上略帶詫異,卻都沒有驚慌,回身向格雷的房間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