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那人的動作撲過來的,還有刺鼻的濃郁酒味。舒嘜鎷灞癹
謝清歡被那酒味熏得直皺眉,鼻翼輕輕翕動:這裡不是茶樓嗎,怎麼會有酒鬼的?
就這麼一晃神的功夫,那人已經撲到了她的眼前,伸長手臂作勢要搭上她的肩膀。
謝清歡腳下微動,錯開一步側了側身,同時閃電般抬手在那人肘部一拂。半邊身子驀地一麻,那人向前撲的動作頓時一緩,身形不穩面部朝下僵硬地栽下去。
謝清歡挑了挑眉,伸手扶住他,意義不明地笑了笑。
那人大約確實是喝多了,反應很是遲鈍,在謝清歡的攙扶下艱難得穩住不住下滑的身體,晃動著腦袋一點點偏過來,睜著迷濛的雙眼神色木然地看著她。
那人維持著木呆呆的表情看了她數秒,突然抬手狠狠在臉上抹了一把,將稍微有些長的劉海向兩邊拂開,露出額頭來,攥著謝清歡的手急切地說道:「你、你看看我。」
謝清歡靜靜抬眸,依言瞥他一眼,細看之下,忍不住又皺了皺眉。這人看著很是年輕,長著一張過分清秀的娃娃臉,眉眼還未徹底長開,仍帶著少年樣的青澀稚氣。因為喝多了酒的緣故,他的面色泛著極不自然的酡紅,目中波光瀲灩,極為耀眼。
那人緊緊地盯著她片刻之後,用力地眨了眨眼睛,水色的唇抖了抖,唇邊拉開一抹僵硬古怪的笑意,表情一下子就鮮活起來了。
謝清歡察覺到他細微的情緒變化,眉峰輕輕一抖。還未來得及動作,那人就懵懵地伸出手,依著她的眉型輕輕拂過,發出一聲輕得幾不可聞卻帶著幾分欣喜的歎息:「真的……是你。」
而後,那人慢慢矮下身高一米八幾的身體,努力地將腦袋擱在謝清歡肩膀上,滿眼依戀地蹭了蹭,彷彿受了傷的小獸般委委屈屈地喊:「媽~」
饒是謝清歡見多識廣,心理素質過硬,也不由呆了呆,心道我果然已經如此滄桑了嗎?
茶樓本就是個清寂的地兒,洗手間這邊的動靜雖然小,卻仍是早驚動了樓面走廊的服務員。這茶樓是路家的產業,自然也一早就收到了蘇沐的傳話,這位謝小姐的面容早已印在腦海。在七爺尚未膩味之前,這位就是個祖宗,既要小心伺候著,還不能露出馬腳。
那服務員探頭見此情景,心中就是狠狠一跳——這祖宗在茶樓被人揩了油,這要是傳到七爺耳朵裡,還不定要雷霆震怒到什麼地步呢。我這手裡的飯碗還能穩當嗎?
滿腹怨念地瞪一眼揩油的小混蛋——哪怕你叫的是媽也不行!服務員迫於生計抖著小心肝就要上前救駕,誰料謝清歡還不領情,目光驀地一長,似笑非笑地衝她擺了擺手。
服務員被那目光掃中,心中頓時一凜,立刻頓住腳,憂鬱地看著拉拉扯扯摟摟抱抱的兩人——光天化日的,祖宗你敢低調點兒嗎?
酒鬼絲毫未覺,仍冒著幸福的鼻涕泡,嗅著謝清歡發間的清香,一臉眷戀地對她低聲傾訴:「媽,我好想你。」
醉得連媽都認錯,這人究竟是喝了多少?謝清歡眼簾輕垂,靜靜看了他一眼,心中悠然一歎,轉而對服務員道:「麻煩去準備一杯醒酒茶。」
「呃……」服務員猶豫地看了看如同樹熊一般掛在謝清歡肩上的醉鬼,抽著嘴角應了一聲,「是。」
服務員走出兩步,偶一回頭,頓時嚇得面色發白——我的祖宗哎,那邊是男洗手間!你拎著個男人去男洗手間是要鬧哪樣啊?
醉鬼順著謝清歡攙扶的力道往前走,渾然沒覺得此刻的自己就是待宰的小白兔。
謝清歡攙著醉鬼去了男洗手間,在洗手池前鬆了手,醉鬼沒了撐持,一下子就腳軟了,慌亂地抬手,撐在洗手台上。倉皇轉頭看向謝清歡,迷茫地喃喃:「媽,我知道錯了!真的!我知道錯了!你原諒我,不要再生我的氣了好不好?」
謝清歡沉默地看著他。對於眼前的醉鬼,她並不在意他在酒醉失去神智之下的失禮舉動,他軟在洗手台上,倒是方便她行事——並指在他食道旁的穴道上輕輕一拂。
「媽,你……」醉鬼的臉色僵了僵,睜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她,喉中發出咕嚕一聲響,趴在洗手台上大吐特吐:「嘔——」
空氣中立刻充斥著濁重的酒酸味,那人單薄的肩顫動著。謝清歡就站在旁邊看著,連眉頭都沒皺一下,眼中不見厭惡,反而有一絲淺淡的憐憫。
醉鬼的嘔吐物中並沒有多少污物,多是蘊了胃酸的酒水,吐到最後,竟然還沾了絲絲縷縷的血跡。
謝清歡見他吐得差不多了,才抬腳嚮往外走。
醉鬼頓時慌了神,踉踉蹌蹌地想跟上她的腳步,語氣惶急:「媽,我真的知道錯了!你不要走!」
聲嘶力竭,絕望淒涼,哪怕是鐵石心腸的人聽了也不由惻然。謝清歡遠遠未到鐵石心腸的地步,背影僵了僵,抬眸看一眼侯在門口一臉糾結樣的服務員,只淡淡道:「把醒酒茶拿給他,我一併買單。」
「哦,好、好的。」服務員仍是一臉糾結的模樣,聽著洗手間嘩嘩的流水聲中夾雜著細微的嗚咽,心中狠狠一抖——祖宗哎,我就離開這麼一小會兒,你都干了啥啊,瞧人這哭的……
服務員小心翼翼地挪進洗手間,洗手池裡的污物已經被沖刷得差不多了,空氣中仍殘留著幾分酒味。醉酒的那位抱著膝蓋縮在洗手台下,像只可憐的小動物。
見此情景,服務員心裡邊默默倒戈了——祖宗的戰鬥力是有多強悍啊,硬生生把一個生龍活虎的醉鬼打擊成這種焉頭搭腦,霜打茄子的模樣的?
祖宗的溫和果然只是表象,其實她根本就是超級賽亞人吧?七爺的審美,還真挺別緻的。服務員歡快地吐著槽,蹲下身將醒酒茶遞到醉鬼眼前:「她給你的。」
醉鬼豁然抬頭,猶帶水光的眼滿是驚喜:「真的?」
服務員這才發現醉鬼還是個少年,清秀的娃娃臉,睜大的貓眼期盼地看著她。
服務員一手摀住胸口,十分沒出息地被萌翻了,點頭如搗蒜:「真的真的,當然是真的!」
少年頓時高興起來,結果醒酒茶一飲而盡,咧開嘴笑道:「我就知道,媽一定會原諒我的!」
然而,笑著笑著卻有眼淚無聲滑落。
謝清歡對這段後續發展一無所知,去了洗手間之後逕自去買單。茶樓一早得了傳話,但不能完全不收錢,只得折上加折,還附贈一張會員卡。
此時的謝清歡與醉酒的少年都未曾料到,他們之間的緣分竟然會那麼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