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清歡臉上的表情並沒有分毫改變,唇邊原本淺淡的笑意甚至還拉大了幾分,眸色烏黑,目光森然,分明已是怒極。舒嘜鎷灞癹
謝清歡自小學的便是不怒自威,最擅長不動聲色一笑制敵。然而,一旦發怒,氣勢更為迫人。
謝清歡冷冷挑眉——且不說路子允如何,他的人,倒是真知道如何激怒人。
強大的壓迫力無聲蔓延,迅速充斥著整個空間。其他人是怎樣的感覺,蘇沐是不知道。她只知道,眼前這個在娛樂圈僅算是三流的小演員,竟然讓她感覺到不遜於七爺的氣場。
這不能不讓她覺得詫異。這謝清歡才二十出頭吧,即便是七爺,在她這個年齡,面對自己的時候,也沒有這種讓人喘不過氣的威壓。
陸臨對這種罩頂的壓力並不陌生,只是試鏡的時候,他直面的是祈明越天下名將的氣場,也就一兩分鐘的事兒。而現在,謝清歡的怒氣並非衝他而來,他仍然覺得心中彷彿壓了千斤巨物,呼吸滯澀難言。
林天華對謝清歡也有所瞭解,知道她性情冷清,尋常事後也極少與人交陪,在為人處世方面往往顯得生硬。儘管如此,她對外形象大抵是溫和的,即便不親近,在禮數方面也無可挑剔。
卻沒想到,她看著文靜,一朝被激起怒火,竟是如此光景——明明怒焰滔天,偏偏冷靜之極。絕對的冰火兩重天。
孟青流則是被那一聲住口給震呆了。他活到如今這個歲數,並不是真的就純然天真到不食人間煙火,眼裡一丁點兒黑暗都沒有。蘇沐原本協助路家在歐美的黑道買賣,手上的人命沒一千也有八百。後來她轉戰國內,掌管路家明面上商道的事兒,那脾氣是收斂了些。
但到目前為止,還沒有誰明目張膽地蘇沐跟前兒嗆了聲,還能全須全尾的。在蘇沐面前,哪怕是說錯話,後果也是難料——在一般人面前,叫一聲『美人』,即便不是真心讚美,也不是什麼要命的錯誤。蘇沐就能為了這倆字把人全身的骨頭拆成一塊塊。
孟青流想到這裡,手掌心裡攥著一把冷汗——我都女神呀,蘇沐她就是喜怒無常的魔星,躲都來不及,你還迎頭直上去招惹她!
孟青流暗暗咬牙,惴惴地瞥了蘇沐一眼,十分為難地在心中衡量,自個兒要不要昏一昏,來緩和一下此刻劍拔弩張眼瞅著要見血的緊張氣氛呢?
蘇沐對這個性情綿軟的孟家小少爺知之甚深,他眼風一動,她就知道他在想什麼,只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孟青流心頭劇烈一跳,頓時焉了。到了這時候,他罷工的智商反而迅速回籠了——小舅舅是什麼時候跟女神接上頭的?
遣蘇沐而不是路小心來傳話,可以看出小舅舅對這事兒十分慎重。那麼,小舅舅究竟是個什麼意思?
想潛女神嗎?這怎麼可以!
孟青流這頭心念千回百轉,那頭謝清歡心頭一把滔然怒火燒過了只剩下無盡的冷漠:「蘇小姐方纔所說,真是路子允的意思?」
林天華心頭一跳:瞧瞧,直呼大名了,別說『七爺』,就連路先生都不叫了。
蘇沐被她冰冷的眼神刺得心中一抖,隱約覺得今天這事兒辦差了。不對,應該說是七爺這點兒心思差了。
蘇沐反應極快,略笑了笑道:「是七爺的意思沒錯。不過我想,七爺只是想跟謝小姐交個朋友,並無惡意,還請謝小姐不要介意。」
「朋友?」謝清歡一字一頓,冷冷一曬,「我與路子允不過一面之緣,交情泛泛。聽蘇小姐之言,路家權勢滔天,富貴逼人。謝清歡不過一介戲子,高攀不起路家!」
謝清歡目中冷意仿若利劍,幾乎要刺傷蘇沐的眼:「再者,君子之交,仗義疏財,其淡若水。而天下熙攘,皆因利之往來。我倒是不知道,誰人誠心結交朋友,偏還上趕著送財送物的!我又幾時淪落到探手取物,用嗟來之食的境地了!」
她斜睨蘇沐,一臉冷淡,哼道:「路子允,路家七爺,簡直欺人太甚!」
此言一出,室內的溫度又嗖嗖地降了幾度。
蘇沐聽在耳中,一張臉幾乎掛不住,眼神也跟著冷了下來。七爺對謝清歡是重視的,但他顯然對她的瞭解不夠深刻,以至於出了昏招。這一腳,是結結實實踢在了鐵板上。
謝清歡的話確實沒說錯,也頗見風骨。但她這般當眾給七爺沒臉,未免太不識時務。以路家的權勢富貴,七爺要抬舉一個小演員,那謝清歡還真就是高攀。
就算是欺人太甚了,那又如何?蘇沐僅是這般想,並沒有說出來。
一來,無論七爺日後如何安置謝清歡,目前她確實是七爺第一個有興趣的女人,二來,謝清歡的氣性遠比她預想的要大。有些話,一旦說出口,就很難收場。
她這麼一猶豫,謝清歡眼中的冷火已經漸漸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形容的嫌棄以及疏離。
蘇沐悚然一驚——她方才為試探她而故意說的那句話,這姑娘怕是已經記在了心裡。
謝清歡原本對路子允的印象極好,但架不住這突如其來的昏招打擊,那點兒好感瞬間蕩然無存。她前世也曾有過幾位知交,人情往來皆十分淡泊。曾有位好友遊歷天下,踏遍山河千里迢迢地托人給她帶了幾朵風乾的野花。
這擱在別人眼裡,別說值錢了,就跟垃圾差不多,隨後就丟棄了。謝清歡卻頗為喜歡,她一生極少離開帝京,即便離京,也有要務在身,這樣的禮物反而讓她欣喜。
再說回七爺,交朋友互相送禮也不是不可以,有缺心眼到這般地步就差直接送錢的?
當她是什麼人!
「蘇小姐,」謝清歡涼涼地笑:「請替我謝謝路七爺的美意。蒙他抬舉,不勝感激。不過這頓不是我請,任先生,記得付賬。」
任西東滿臉複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無言地點了點頭。
「另外,」謝清歡終於斂去了唇邊的笑意,整個人冷冽如劍,聲音碎金斷玉,「請轉告七爺,有多遠就給我滾多遠,他不滾我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