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朗月醒來時已日上三竿。舒嘜鎷灞癹迷迷濛濛伸手往旁邊一探,摸了個空,一室冷清。
蕭朗月霍得坐起身,掀開被子下了床,走到窗前一把拉開了窗簾。不算溫和的光線瞬間刺痛她的眼,她抬手去擋,再抬眸就見到晨光中一道纖細的背影,肩背挺直仿若標槍。
天剛亮謝清歡就起身了。澆花之後,耍了一套五禽戲活動開身子之後,就在陽台上蹲起了馬步。
謝家高門朱戶鐘鳴鼎食,最是看重教養,族中子弟不論男女,皆習文練武。而蹲馬步,是練武的起點。
現在這個身體氣脈虛弱,毫無根基,且久未活動,加之身量已成筋骨定型,這馬步就蹲得格外吃力,比她先前三兩歲開始習武時還要差些。
蹲了不到一刻鐘,就覺得難以為繼。但這點兒苦對任何一個想要問鼎武道頂峰的人,都算不得什麼,更遑論生性強韌如她了。
蕭朗月這兩天為了謝清歡身上莫名的傷揪心掛礙,又有所顧忌問不出口,心情甚是焦慮,夜裡也睡不踏實。謝清歡與她同榻而臥,聽她呼吸時長時短,便知曉她睡得不安,早起的時候,也就沒叫她。
「阿寧,」蕭朗月穿著睡衣,盯著一頭亂髮揉著眼睛出來,懵懵然抱怨,「你起來怎麼不叫我?」
謝清歡維持著姿勢不動,只偏了偏頭,一串汗珠甩了出去:「左右沒事,你又睡得香。」
「不是要去御琴齋嗎?」蕭朗月隨口道,走到謝清歡跟前,「你這是——蹲馬步?」
「唔,強身健體。」謝清歡笑了笑。
「嘖,瞧這汗珠子,」蕭朗月說著,提起袖子隨意在謝清歡臉上胡嚕一把,「蹲多久了?」
剛開始練武嘛,自然辛苦點,謝清歡笑道:「半個時辰。」
「阿寧,你也太拚命了吧?」蕭朗月撇嘴,「強身健體也要循序漸進,一口哪能吃個大胖子啊。」
謝清歡這會兒腿已經酸到沒什麼感覺了,只搖了搖頭:「時候不早了,你去洗漱吧。」
蕭朗月看一眼順手帶著的手機,面色大變:「哎喲,都已經九點了!阿寧,你差不多就成了,快點兒去洗澡換衣服。」
一邊說著一邊風風火火往洗手間去收拾臉面頭髮了。
謝清歡也緩緩收了馬步,腿抖得邁步就打顫。這種情形還要持續幾天,身體才會適應。武道一途,即便有天分,也並無捷徑可走,唯有苦練。
等身體底子強些,滄海伏波心法才好連起。
謝清歡回房沖了澡,挑了件藏青色拖到腳踝的長裙,上身穿了件白色的小背心搭一件雪紡蝙蝠袖的罩衫,配上一雙小高跟,身子很是挺拔。
蕭朗月洗漱完了,選了套天藍色的連體褲,腳蹬八寸的高跟鞋,氣質卓絕超群。
現在這個點兒,不早不晚的,很是不好安排。兩人乾脆去三昧樓喝了個早茶,才慢騰騰往御琴齋去。
蕭朗月把車停在地下停車場,熟練地摸出個口罩戴上,而後在自己跟謝清歡頭上各扣了個帽子,帽簷大得跟都斗篷似的。
謝清歡瞧著蕭朗月這身行頭,覺得這樣才更招人耳目,又慨做紅星當真是不容易,出個門還得遮遮掩掩。
御琴齋位於天水路,佔了這條道兒上最繁華最顯眼的地段。裝修典雅甚有古意,清靜幽深,在花裡胡哨的建築群中,顯出一種鶴立雞群的孤落氣質。
御琴齋內,路小心哼著跑調到天邊的小曲,拿著根雞毛撣子掃根本就不存在的灰塵。正自顧自high著,一轉身就見兩個被帽簷遮得幾乎瞧不見臉女人靜靜站著,一副視她如空氣的模樣。
這兩人,太目中無人了吧?她路小心就這麼沒存在感?路小心心中憤憤:好吧,我就是個小透明的體質,但是這兩人進來一句話都不說是怎麼回事?來砸場子的?
說起來,路小心這憤憤也是沒什麼道理。畢竟人哪裡都有,見多了只有更嫌棄的,更何況御琴齋裡的任何一樣東西,都比人更有存在感。
蕭朗月對樂器不敏感,琴跟箏都分不清。只是,鋼筋混凝土見多了,對於古色古香的東西自然就眼饞。
雖說御琴齋是專門賣古琴的,但店裡擺放的成品並不多。謝清歡不動聲色地四下掃了一眼,看到也就五張,眸色微微一暗。
蕭朗月不懂這些,只壓低了聲音問她:「阿寧,你覺得怎麼樣?」
謝清歡摀住心口,悠悠一歎:「心疼。」
在這麼個地兒,開這麼一個店,那這店裡的琴,自然只有——更貴!
謝清歡心中琢磨,今時今日為了張琴,就把積蓄都搭進去,實在是太過敗家。她很有心理壓力。
路小心輕咳一聲:「兩位,需要幫忙嗎?」
謝清歡看她一眼,隨手一指:「姑娘,那張琴可以看看嗎?」
路小心順著她的手指看過去,嚇了一跳:哎喲我的親娘誒,這姑娘的眼光可太毒了,一眼就瞧中了鎮店之寶,那可是七爺的小心尖。
路小心捂著撲撲跳的小心肝,咳了兩聲:「這位小姐,這張琴是我們七爺常彈的,不賣。」
蕭朗月聞言不樂意了:「不賣你們擺在外面做什麼?瞧你擱這兒,也不像是珍藏的派頭啊。」
「蕭蕭。」謝清歡眉心微蹙,略拉了拉她,對路小心道,「抱歉,我朋友性子比較直。既然這琴是貴主的心頭好,那我再看看別的好了。」
「阿寧啊……」蕭朗月不甚高興地拖著她。
「蕭蕭,君子不奪人之好。」謝清歡拍了拍她的手,轉而細細比較了一下剩下的幾張琴,最後走到一架伏羲式七絃琴前面,轉頭問路小心,「這張琴,大約在什麼價位?」
蕭朗月小小聲地問:「阿寧,這個有剛剛那張好嗎?」
這張自然沒有第一眼看中的那張好。不過彈琴僅是愛好,並不需用最好的。玩物喪志就有違初衷了。
「那張嗎?」路小心不以為然地看了一眼,這人倒是會挑,也不知是真懂還是假懂。正準備報個價,木製的樓梯突然傳來輕緩的腳步聲。
路小心眨了眨眼睛,放下雞毛撣子,快速摸出個小鏡子,左右照了一眼,垂手恭恭敬敬道:「七爺。」
七爺是個什麼價啊姑娘?謝清歡搖了搖頭,轉過身,目光突然一凝。
彷彿世間所有的榮光都籠於頭上,彷彿世間最極致的風華都聚於一身。
光彩耀目。
然,沉凝若淵。
七爺,自然是個人。